第41章
“要过独山?那个蒙烂土司可是出了名的好色。” 勾白云给大家补了一轮酒,看雷十二一直盯着自己,“干嘛一直看我,又要我去施美人计?”
“美人才能用美人计啊,我想上也上不了啊。”
雷十二假作风流地摸了一把勾白云的手,被她嗔笑着打开。
“谁说的,我觉得十二阿姐也是美人。只不过是和白云姐不一样的那种美。”
勾白云打完雷十二反手又给了喜喜一下,“就你会说话,小人精。”
喜喜摸了摸被打的后脑勺,撅嘴道:“那商量半天,到底走哪条道嘛?”
“荔波”
“荔波”
“荔波”
“牛皮大菁”
“三比一,十二阿姐你要少数服从多数。”
“什么少数服从多数,我拍板了,就走牛皮大菁。”
雷十二提了一坛酒从鹿拾光他们的房间出来,翻身上了屋顶。
暮春之夜,残月高悬。坐在吊脚楼屋顶,整个苗寨的风光尽入眼底。漫洒的清辉中寨中屋舍错落,轮廓依稀。灯火明灭,透出几点暖意。
微风拂过,寨边的竹林簌簌作响,竹影摇曳。远处山峦绵延,轮廓隐于夜色,宛如沉睡之巨龙。而那山间流岚,缥缈如梦。
雷十二拍开酒坛的泥封,“吨吨吨” 猛灌了几口酒后一手枕在脑后仰躺于瓦片之上。
喉管里是苞谷酒留下的火辣辣的印记,胸膛里突突跳个不停。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没有给大家讲自己中了情蛊的事情,如果说是受了蛊毒影响似乎也并不能解释一二。
其实她内心里是有些隐隐的好奇的,想知道这蛊到底是种在为器为壳的黑猫身上,还是种到了为道为灵的温鹤引身上。
而且,那情蛊果然就让人无法自持吗?她自觉现在还能控制住心智,除了在山谷里被那情花香气暂时迷惑时的幻觉和对勾白云隐隐的敌意之外,其他时候其实并没有太多感觉。也许随着时间推移会有所不同?
越想越乱,脑子里乱成一团糨糊,连尾骨处的伤都开始隐隐发痛。雷十二忍不住闭上双眼长叹了一口气。
就在她调整呼吸想把杂念从心头驱逐时,颈畔上传来一阵温热,一条柔软的舌头正在轻舔着她的耳垂!
她想伸手把那缠人的东西轰开,却又被耳尖那轻柔的触感激得浑身酥软,人就这么躺着在拒绝和享受之间上下沉浮,唇齿之间还溢出一声难耐的轻吟。
“喵呜”
黑猫的叫声像是响雷炸在了她的灵台上方,一个激灵灵人就清醒过来。雷十二冲黑猫怒目呲牙,轻喝一声,“走开!”
那猫儿退开两步又走了回来,就在雷十二身边徘徊不去,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
“还不走?!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俩被下了情蛊。在我找到解蛊之人之前你不要出现在我面前,听到没有!”
黑猫儿只是拿眼看着她,金棕色的瞳炯炯有神,像是如漆的暗夜里两粒闪闪发亮的晨星。
一人一猫就这样对望着,眼神胶着。就在她不知所措时,黑猫猛然起跳,一下子扑进了她的怀中。
任雷十二这些年走南闯北,挥着长鞭驱鬼降魔,此时却有些束手无策,拿怀里的猫儿没有办法。
她用双手把着黑猫的躯干,拼命想把它从自己身上弄下去。猫却用爪勾住她的衣襟,稍微一用劲,人和猫抱着在屋顶滚了两转,几片青瓦掉到地上,发出清脆的碎声。
“谁?是你吗十二?”
“是我,” 雷十二应了一声,就这样把黑猫半举在空中不敢再乱动,“我在屋顶喝酒,不小心踩掉了几片瓦。没事。”
见下面屋子没有动静,她才小心把黑猫抱近,压低声音道:“我放你下来,你答应不乱动。行不?”
黑猫乖巧地点点头,被雷十二小心放在了小青瓦上。它在两排瓦间的缝隙里似乎发现了什么东西,低着头用鼻子在那一片拱来拱去。
雷十二坐直了身子,看黑猫在一旁打转,就移过去看到瓦缝间有个东西在月光下反射出一点光亮。
她伸手从缝中抠出那东西放在手心里,发现那是一枚折五大小的铜钱,前面铸“大凛通宝”字样,背面记“五钱”。
雷十二记得这应该是当初在夜苴重新装殓温鹤引的时候从他口中掉出来的衔口钱。刚才和猫儿这一番折腾不知道怎么就从腰袋中掉了出来。
她把钱送到黑猫面前,“这是你的东西?你要不要取走?”
黑猫先是点点头,然后又摇摇头。它伸出爪子,用一根爪尖拨弄了那枚铜钱两下,挠得雷十二掌心痒痒的。然后它用爪背推着雷十二的手背,似乎是让她握住。
雷十二会意,将那枚铜钱重新收进了腰袋之中。“知道了,我会好好帮你保管的。等到了岳州再还给你。如果我忘记了,记得管我要。”
黑猫眼见她收好,才放松精神转而去围着她刚才开封的酒坛子打转,还伸着脖子想往坛子里面探。
雷十二忍不住轻笑,“不知道之前谁说滴酒不沾的,喝了一回还上瘾了?”
她翻了一片瓦片反过来,提着坛子在卷曲向上的瓦上倒了些酒,“来吧,喝了这点你就赶紧下去睡觉。你根本不知道那蛊毒的厉害。”
小猫用舌头轻触酒液,拉起一道水柱,,然后将酒柱弹往嘴里。整个过程不停发出“嗒嗒嗒”的打水声。
雷十二提起坛子的手并没有放下,她用坛子轻轻碰了那片青瓦,“同蛊相怜,当浮以白。” 然后一仰头,灌进去了大半坛酒。
从口中鼻中呼出的酒气让她感觉四周都是迷离的氛围,月影迷蒙,天地都在旋转。她再次躺下阖上眼眸,猫舌头打水的声音似乎也消失了,只剩下自己起伏的气息。
“雷姑娘,起来。在屋顶睡觉,小心着凉。”
雷十二睡得迷迷糊糊,谁会叫她雷姑娘,阿识尔的人?她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又使劲甩了两下脑袋,这才看清坐在身边的人。
是温鹤引。不是勾白云,不是鹿拾光,也不是丑奴儿。就是他自己。
一件淡青色的圆领袍让他的身材显得越发清癯,脸自然也是瘦的,淡淡的面上偏偏生了一双极生动璀璨的眼。
“你怎么在这里?”
雷十二不知道为何要这样问,就这么自然而然地脱口而出,仿佛他本该就是这样活生生地存在着。
“来陪你喝酒啊。”
屋顶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了两只浅口的瓷碗。温鹤引将两只碗都满上,一只拿在手中,另外一只递给了雷十二。
“我们不该单独见面的。” 雷十二虽然口中这么说,手却把酒碗接了过来。“你能待多久?”
“不知道,也许一个时辰,也许半个晚上。” 他用碗轻轻碰了一下雷十二手中的那只,“就不要再说不该见面那些话,让我们安安静静待一会儿。”
雷十二没有说话,抿了一口酒,算是应下了。
两人静静坐在月光里喝了一会儿酒,温鹤引突然问道:“你为什么叫十二?在家中行十二,还是生辰?”
雷十二摇了摇头,“不知道。从我有记忆的时候便叫这个名字,师父也从来没有跟我解释过为什么,是我阿爹还是阿妈取的。”
“据说母亲怀我之时,有一日父亲在庭院闲步,忽然看到天边有仙鹤翩跹,祥云叆叇。那仙鹤风姿绰约,神韵超逸,仿若携祥瑞之兆而至。后来我出生时,啼声清脆,府中长辈都说似仙鹤鸣音,所以父亲便为我取名‘鹤引’。”
“挺好听的名字,看得出你是家族的希望。”
“那倒不是,我有两个兄长,大哥文武双全,二哥智勇无双。本来是他们被寄予厚望,我只需要当一个栖身在父兄羽翼之下的浪荡子就可以。谁知......” 温鹤引没有继续往下说,眼色黯淡了下来。
“那你也比我好。你父母双全,兄友弟恭。而我呢?从来没有见过自己的阿爸,对阿妈的记忆也非常模糊。没有骨肉手足,也没有葭莩之亲。像是一片无根浮萍,只能够随波逐流。”
“你也不是什么都没有,你至少还有勾白云他们,至少还有.......我。” 看雷十二转头看了自己一眼,温鹤引又解释道,“我会帮你找到你父亲的。说到做到。”
雷十二移开目光,把脸转开,低头有些敷衍地笑了笑,“那就谢谢温大人了。”
“私下里,你可以叫我谨行,那是我的字,亲近的人都会以此相称。我们,算是朋友吧?”
温鹤引冲雷十二伸出手,她犹豫了一下把手伸过去握住,“当然,我们当然是朋友。”
“既然是朋友,那么我能不能劝你一句,不要让勾白云去色诱那个什么蒙烂土司。”
雷十二听了他的请求,快速松开了紧握的手。“我说我们是朋友,并不意味着你可以对我指手画脚。我们这么干可不是一次两次了,勾白云做这个可以说是驾轻就熟。温大人是觉得女子以色侍人,以色诱人不是正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