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偶尔会有一只晚归的水鸟从水面掠过,爪脚在水面踩出两条水纹,而后消失在山林深处。
  经过水上森林时周围也是一片宁静祥和,仿佛之前那些骇人的痋虫不曾存在过。
  眼前的美景让大家都无比放松,喜喜甚至探着身子把手指放到水里,随着舟行轻轻撩动河浪。
  “把手拿起来,小心等会又不知道引来些什么怪虫怪鱼,给你指头咬掉。你说是不......”
  勾白云想搬雷十二做救兵来一起教训喜喜,回头一看雷十二独自坐在船尾,若有所思。
  其实从她从葬洞里下来勾白云就看出她有些不对劲。
  她移动的速度极慢,走路的姿势也不太自然,看起来应该是受了伤,却又一直将丑奴儿抱在怀里,就连爬下崖壁的时候也不松开。
  上船后把小黑猫交到她手里的时候无比小心翼翼,甚至带了一点,犹豫?然后又反复叮嘱她丑奴儿身上受了伤,需要仔细一些。
  在她印象里,雷十二对丑奴儿说不上讨厌,但是也绝对说不上喜爱,怎么在洞里待了几个时辰,就变得如此上心?
  她把丑奴儿从竹篓里拿出来,把它往雷十二面前送过去,开玩笑地道,“我们的神鞭女侠在想什么呢,是在想我吗?”
  不料雷十二却慌忙躲开,面带微愠地喊道,“拿开,快把它拿开。”
  说完她便将脸别朝一边,再也不去看那只猫。
  她如此大的反应让其他人都很惊讶,勾白云狐疑地把小猫儿重新放回竹篓里,“你怎么了?从洞里出来就怪怪的。”
  “哪里怪,” 雷十二的眼光闪躲了一下,等小猫被放进竹篓后才望向勾白云交待道,“这几天不要让这只猫在我眼前晃。”
  阿识尔听说他们回了寨子,便差人把雷十二叫到了土司楼。
  “你们没事吧。”
  阿识尔头上裹着青巾,身上穿着蜡染的对襟宽袖袄,正在同阿诺用饭。一见雷十二来了便热情地迎了上去。“方才我还在同阿诺说,不知道你们去那边会不会吃亏,早知道就多派些人护送你们过去了。”
  “算是有惊无险,不过.......” 雷十二拿眼瞟了一下阿诺,踌躇着道,“我想同土司打听一下可知道能解情蛊的法子?”
  “情蛊?情花蛊吧。那是花蛊的一种,需要用养蛊女子的心头血来培养。养出的情花三月花开,极其艳丽。养蛊之人将那情花做成情蛊,种在心仪的男子身上。除非养蛊之人身死,否则此蛊无解。” 说着阿识尔阴恻恻一笑,凑到她耳边,“既然说起来,其实我手上就有一朵情花,你要不要看?”
  她从雷十二眼神里得到肯定答复后走到阿诺身边,笑嘻嘻附在他耳边不知道说了句什么。阿诺立刻板起了脸,显出不赞同的神色,转头看着雷十二摇了摇头。阿识尔又凑近低语了两句,他踌躇了半天才起身离开。
  “他这个人谨慎得很,不过这种东西确实也不便给外人看。你看过之后,就当个屁放掉算了。”
  她话虽说得粗俗,雷十二却知道苗疆的蛊术向来秘不示人,她同意让自己看已经是极看重两人情谊。便心诚意切地道:“放心,我直当今日瞎了。”
  阿识尔立刻就差人去准备两抬滑竿,两人出了土司府坐上滑竿就被抬着从寨子西门出去。
  走了大约一炷香的功夫,他们来到了两座大山夹着的一条狭谷之前。谷口有人看守,阿识尔命抬竿伺候的下人都留在此处,自己则领着雷十二进了谷中。
  此时夜幕已垂月牙东升,幽暗的山谷笼罩在淡淡的月光之下。阿识尔带着她在密林里左拐右绕,借着月光又走了两三里地,最后拨开层层围裹的桫椤,露出一片丈三见方的平地。
  皎白的月光之下,一朵奇异的花朵悄然盛开。花茎以一种妖娆的姿态弯曲着,花瓣的色彩是魅惑人心的深紫与嫣红交织,边缘闪烁着诡异的光芒。那花朵仿佛有什么魔力,将人的所有注意都牢牢吸引,眼珠子都挪不开,只能定定看着它。
  花丛中弥漫着浓郁而甜腻的香气,这香气仿佛有了实质,如缕缕轻烟,萦绕在空气中,让人的意识渐渐陷入迷幻。在这片花丛中,时间仿佛失去了意义,一切都变得虚幻而不真实。周围的氛围愈发迷离,仿佛踏入了一个充满诱惑与危险的幻境,让人既沉醉其中,又心生恐惧。
  恍惚中雷十二好像看到了温鹤引的脸,微蹙的眉眼蕴着无限温柔,那张薄唇也一点一点贴近过来,就在即将贴上她的唇时,温鹤引的脸忽然又变成了黑猫的样子。
  阿识尔看雷十二眉目含情,嘟着嘴好像在等待着谁来亲吻,连忙取了张棉帕帮她围在脸上。一阵带苦味的鱼腥气直冲脑门,让雷十二一下就清醒了过来。
  “这是用鱼腥草汁浸过的帕子,普通人容易被这花的香气迷惑,鱼腥草正可解。”
  雷十二看着那诱人心神的情花,问道:“这是用土司您的心血培育的?”
  阿识尔点点头,“原本打算种在阿诺身上,后来发现原来他也倾心于我,倒省事了。不过我看这情花长得好看,便一直养着。时不时同阿诺过来观赏一下,让他知晓我的一片心意。”
  “像土司这般的也会为情所困,需要用蛊术之法吗?”
  在雷十二眼中阿识尔骁勇善战英姿煞爽,不像是囿于情爱的那种女子。何况以她在镇宁的权势,寨中男子都臣服在她战袍下也不足为奇,想不到会为了个相师用上这种阴毒之术。
  “十二,我猜你定是没有尝过情爱滋味。这世间无论高低贵贱,最不易得的就是感情。虽然我贵为一地土司,但是若阿诺不肯把心给我,除了这种邪术我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不过,我运气好,正好他也喜欢我罢了。”
  “那你可知道这情花制成的蛊毒是什么样子?”
  阿识尔不假思索答道:“情花蛊应该是将花风干,晒成粉末,撒入对方饭菜之中。”
  “不是一群细小的黑色毒虫?”
  见阿识尔摇摇头,雷十二又问,“除了一个人给另一个人种的情蛊之外,你有见过一个人给另外两个人种的情蛊吗?”
  “这个人和另外两人有恩?”
  雷十二摇摇头。
  “那,这个人和那另外两人有仇?”
  雷十二还是摇摇头。
  “那么他为什么要大费周章给他俩下蛊?要知道不管是什么蛊毒,对施蛊之人都会有所折损。”
  “因为,好玩?” 雷十二无奈地摊了摊手。
  “哦~~,”阿识尔像是有些开悟地指着她激动着说,“你在葬洞被那个古怪的蛮苗下情蛊了?!和谁?鹿拾光?”
  “不是,” 雷十二打掉她的手指,有些厌烦地否认。
  “我就不明白了,你为什么看不上鹿拾光。你们不是青梅竹马么,师兄变情人,亲上加亲啊。”
  雷十二听她越说越离谱,连忙打断道:“不是和他。”
  “不是和他那就是和别人咯。谁?那个野和尚,还是小蛮子?总不会是和勾白云吧!”
  雷十二是真没看出这女土司还这么八卦,连连摆手,“不是不是,你就别瞎猜了。你就告诉我,如果有这种蛊何人能解。”
  “一般来说谁种的蛊谁来解,外人一般是无法解除的。不过我听说在雷公山的牛皮大菁之中有一位能解百蛊的‘蛊王’。可是牛皮大菁山高林深比我们这边不知危险多少,这位蛊王又居无定所行踪不定,你们真要去了,也未必能找到他啊。”
  “那也只能去遇遇看了。不过我们这一路已经耽搁了不少时日,如果要入牛皮大菁找人又不知要花费多少功夫,你可知道从这里到雷公山最近的路是哪条么?”
  阿识尔沉吟了片刻,“若是要赶路,自然是走官道最快。从这里北上过龙里卫,经贵定谷忙关到凯里安抚司,然后就可以进入牛皮大菁了。不过,我这次去普定卫城听说各司府都得了密令,正在找一队押送棺木的人马。我寻思这找的可不就是你们么。你如果再往官道上走,可真是自投罗网了。”
  “那如果不走官道呢?”
  “不走官道,又想省时,就得去翻独山。不过独山是蒙烂土司的地盘,那个人别的都还好,就有个最大的毛病:好色。”
  雷十二听到这里一直皱着的眉头倒是舒展开来了,
  “你看勾白云够不够色?”
  第40章 【擎贵卷】贰拾捌 夜饮
  四方桌上,五只酒碗,一张图。
  “牛皮大菁?为什么要去那里,里面的瘴气和毒物可不是闹着玩的。” 鹿拾光态度很坚决地反对,他还记得有一次赶尸在那边的山区就被一种毒蛛咬了,小腿肚子上的肿了快一个月都没消。这还只是在雷公山的边缘地区,鬼知道那深山里还藏着些什么。
  陀鱼指着那张从阿识尔处借来的舆图道:“我们现在也就还剩一个月出头的时间,如果要深入牛皮大菁的腹地则耗时长久。就算不走北面这条官道,过了独山之后也可以继续南行,从荔波绕过去。那边连接粤西的丘陵地带,地势相对更平坦易行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