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喜喜把他拉到一边,小声解释道:“这是朱砂九枝,用浸过朱砂的九股红绳编制而成,最是坚固。鬼都能绑住,没有朽了一说。”
  “那两边系起来可以吗?”
  雷十二终于忍不住叹了口气,“这绳只有法术高强的阴山派道士能制,制绳、捆结都要下咒,绳断则破咒,系上也没有用了。”
  “这些神神鬼鬼的,我如何知道。”长生嘟囔道。
  雷十二看不上他,他又何尝喜欢这个异瞳的女魔头。
  虽已入夜,后院时不时还会有住店的客人过来牵马停车。鹿拾光下来的时候正好遇到一个过来拴马的客人,见他们几个围在马车四周见有人来便闭口不言,忍不住就朝他们多看了两眼。
  等那人走后,鹿拾光才问:“怎么了?”
  雷十二正从车厢里钻出来,闻声抬眼看他。只见他领口的扣子没有扣好,衣领散散,隐约露出前胸虬肉和绷带边缘。目光落在前襟开口处一息,又顺着身子往下扫了扫,眼中突然闪过一丝亮光。
  鹿拾光被她看得发毛,忍不住含胸躲了躲,“干嘛?”
  “回房。” 雷十二撂下一句就快步往回走。鹿拾光摸摸脑袋,也循着背影跟了上去。
  等两人都没影了,在一旁看了个全套的喜喜和长生才面面相觑。
  长生干咳两声,幽幽地问:“还说我瞎想么?”
  “他俩应该没事......吧?”
  语气似乎不如方才坚定,最后这个“吧”字颇是耐人寻味。
  进了房间,雷十二把门一关,两只手就摸到了鹿拾光身上。
  十根手指比那朱砂九枝绳还厉害,吐信的腾蛇缠上鹿拾光结实的腰腹。鹿拾光被他摸得受不住,边跑边躲,在房间里跳起傩戏来。
  “雷十二,你干什么?”
  “老狗给你那瓶漆汁呢?是不是带在身上?”雷十二一边说还一边摸,“快给我,有用。”
  鹿拾光终于是抓住了两只不安分的手,“要便要,我还会不给你?摸我做什么。”
  雷十二看着他脸上可疑的绯红终于后知后觉了什么,连忙把手缩回来。“稀奇,还怕起羞来了。”
  “我可不像你,”鹿拾光从怀里摸出了临行前老狗给的那个嵌在圆梭木筒里的瓶子,就在雷十二伸手来拿的时候又收回手心,“你要这个做什么?棺材裂了?”
  “棺木倒是没裂,不过上面捆的朱砂九枝断了一截。”
  “什么,九枝红绳断了?”鹿拾光惊讶过后把瓶子放回了怀中,“不过一码归一码,红绳断了也不能拿螶漆来补啊,你这是病急乱抓方了。”
  “锁魂结散了,万一里面真有点什么.......拿漆把封口处加厚点,也算多加一层保障。”
  “统共就这么点漆,只够拿来修修补补,哪里够把封口刷一圈的。”
  雷十二一屁股坐到凳上,没好气地问,“那你说怎么办?”
  “要是义父还在就好了,他会那么多法术,总有办法。”
  “提师父干嘛,多余。”
  一说起这个两个人脸色都不太好看,雷十二语气逼人,鹿拾光闷头不说话。
  就在这时门被推开,勾白云拎了两个扎好的油纸包进来。她把手里的包裹往桌上一扔,翻了个茶杯给自己倒了大半盅凉茶。
  一口气喝完杯中茶,她才扇着脸上热气道:“这曲靖城里不能留,我们得赶紧走。唉,你俩这是怎么了?”
  勾白云这才发现房中气氛不对,一双亮晶晶的眸子在两人身上来回打量。
  “打听到什么了?”雷十二不答反问。
  刚进城中客栈勾白云把包袱和丑奴儿往房里一搁就没了影,自己忙着给鹿拾光疗伤,也就没去管她。现在想来她定是去打听丢棺的事儿了。
  “我到城里定坤镖局里走了一趟。”勾白云把从镖头杨定坤那里打听到的消息拣要紧的说了一遍。
  “难怪把路上的临时关卡撤了。既然找到了,那我们可以在城里再多呆一日。这是入黔之前最后一座大城,最好在这里补给。”
  “我方才说的你是一点没听啊,”勾白云放下茶杯,用长指去解那油纸包裹上的细麻绳,“我话还没说完......”
  “十二......”她正说着话陀鱼推门进来,看到勾白云也在,身子突然站住,眼里有一丝不明意味。
  “正好,有事商量。” 雷十二给陀鱼让了个凳,又示意勾白云继续,“你接着说。”
  “接着我又去了趟万花楼.......” 油纸摊开,勾白云捻了一块麻衣馓子放到嘴里。等口中的撒子全部咽下她才继续道:“有个花娘昨晚服侍了一位官差大人,说是昨日官府下了令,要在附近秘密搜寻一口棺。”
  雷十二和鹿拾光对视一眼,这盗棺的和官府还有牵连?
  棺木丢了三、四个时辰,该看的也看了该查的也查了,现在出动官府来找应该是知道棺木不对了。不过既然不敢大张旗鼓地搜查,定然是有什么忌惮。他们只能凭着这点忌惮赶紧跑路,先进了苗疆的大山里再说。
  “收拾东西,准备出发。”
  “朱砂九枝怎么办?”
  “管不了这么多了。”
  “你俩打的什么哑谜呢?”勾白云见他俩在那自说自话便忍不住开口问道。
  雷十二掰了半块她手中的撒子放到嘴里,“棺木上绑的红绳断了,不过现在也没法修补,只能希望我们温大人用不上它吧。给喜喜打个哨,让他出发之前把那个长随支开。”
  第12章 【拿云卷】拾贰 坠落
  “跳!”
  雷十二低头去看,脚下是万丈山谷,以往在山下总能看见半山氤氲白云,眼下却一丝都没有了,直把那陡峭山壁和幽幽深谷都看得清清楚楚。
  山风猎猎,一只小鹰就在不远的地方盘旋。她觉得自己很轻,就快被风吹落下去了,只能拼命把身体贴在岩壁上,让粗粒的岩石摩得整个背部火辣辣地生疼。
  她回头看了一眼远处的师父,只看到一双冷酷的眼睛。那眼神仿佛一张紧密的网,将她小小的身体拢住,无法动弹。
  “你还在等什么?跳!”
  一条长鞭打在了脚边,掀起了一阵尘埃。有碎石蹦起,打在雷十二的脚面,隔着布鞋她都能感觉脚面肿起来了。
  她磨蹭着挪了挪脚,却没有注意到脚边的一块石头,一动就把那石头踢落下去。石块似乎在空中落了很久,完全听不到坠地的声音。
  雷十二又不敢动了,如果掉下去她肯定会粉身碎骨。
  她不想死,她还没见过爹呢。
  死了,就再也不知道自己阿爹长什么样子了。
  她转头朝向另一边的鹿少年。他已经开始拔高,身量长开后肩背宽了不少,棉布外衫在身上也显小了,袖子比胳臂短了一截。
  此时他正张开双臂,用一双漆黑的眼睛正焦急地看着自己,
  “鹿拾光,救我。我不想跳,我想阿妈。”
  “十二,不怕。跳过来,我接住你。” 他抖了抖张开的手臂,耐心地诱哄着她。
  “雷十二,你再不跳,我就直接把你从这里扔下去!”
  一声咆哮过后,雷十二感觉长鞭带着劲风冲她身上甩了过来。她将眼睛一闭,身子感觉凌空飞了起来。
  “想什么呢?快走啊。”
  雷十二从回忆肿徒然自拔,一睁眼便见鹿拾光骑着马越过自己走到了前面。
  衣服还是紧紧绷在身上,袖子挽着露出手腕,看上去依旧像是短了一截,可是衣衫下面的却全然已是一个成年男子的身体。
  她收回视线,把注意力放到前路。
  山里的道路狭窄,前几天又下过雨土泥松动,他们也不敢跑马,就排成一列鱼贯着走。雷十二和鹿拾光在前面,喜喜赶马车在最中间,勾白云和陀鱼押后。
  正午的阳光耀眼,哪怕山中浓荫覆地,还是有日光从叶缝中射入,织成一片片的线网。打马慢行,倒有几分悠哉游哉。
  突然走在最前头的鹿拾光停了马,伸出右手示意大家止步。人和马都屏住了声,只听得树枝杂乱摇动,好像有很多很多鸟儿扑簌簌展翅飞了起来。
  鹿拾光下马跪地,把耳朵贴在地上听了一会脸上表情变得凝重。
  他快步翻身上马,“快走,来了不少人,还有狗。”
  他可以把重音放在了后面三个字,几人一听,心头都是一惊。
  他们现在所在之地虽属夜苴部,但是附近尚有一支名唤瓠獠的神秘部族在活动。
  瓠獠自称是盘瓠始祖第七子的后代,居无定所,在夜苴深山里神出鬼没,不归乌蛮三十七部任何一部管辖。
  据少有几个从瓠獠 手中逃脱的人形容,他们面目丑陋嗜血野蛮,食生肉,饮生血,尤拜犬。不管是人还是兽,被瓠獠抓到以后不是生吃就是喂狗。
  雷十二他们出滇多半走的是官道,偶尔几次出入夜苴也从未遇到过瓠獠,有关他们的消息全是听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