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王爷的意思是......那东西有可能藏在灵柩之中?”木扎鲁眼中现出一丝疑色,又兀自摇摇头,“他入殓时我曾亲自察看过,并无异常。不过......”
“不过什么?”陆巡从水中捞起了一尾鱼,头靠在鱼嘴边小声呢喃,像是怕惊扰了它。
“不过温大人身边有两个长随,其中一个扶灵到了曲靖府的时候染了急症无法继续上路,便留在了曲靖养病。”
“哦?病了?还留在了曲靖?”陆巡眯着眼睛看向手中的鱼,嘴角微微一翘,“有点意思。”
白皙细长的手指把那鱼儿攒在手里,鱼嘴一张一合吊着气,金色的鳞片从指缝中露出粼粼光芒。却见那骨节分明的手突然用力,鱼眼暴凸,一道金光如虹彩在空中划过,摔到青石板上碎成一滩血肉。
“派人盯住了,东西找不到,都去地下陪温鹤引。”
第5章 【拿云卷】伍 六凉
出发第三日雷十二他们进了六凉。
过了曲靖府后面的路越发难走,雷十二自然是想在前面这段赶些脚程。谁知杨林的官道被山上滚下的巨石阻断了去路,只能绕道六凉。
车马临近州城的时候不过日正时分,赶一赶,兴许天黑之前就能赶到越州卫落脚。
可一到了城外,城头的旗子就吹了起来。鹿拾光下马在地上抓了一把土,在掌心里揉了揉,又抬头看看天,沉着脸道:“走不了了,要下大雨了。”
大家脸色俱是一暗。
六凉,六凉,平坝落水变汪洋。
这六凉乃是滇东最大的坝子,地势低平,群山环抱。本应该是丰饶之地,却因着没有疏引的水路,一降大雨便成了盛水的碗,水通通积到了碗底的坝子,满目所见,一片荒凉,于是就有了这“六凉”之名。
后来经高人指点,在州城北的大觉寺中修了一座密檐式实心佛塔,七级六面的小方形佛龛中供奉释迦牟尼的佛像千余尊,并在塔顶安置了两只铜制的“金鸡”用以监视鳌鱼,如其欲动,金鸡便可啄其眼,不让鳌鱼翻身动弹以避免洪水成灾。
千佛塔建成之后这卫中洪涝之患确实减轻许多,但是碰到下雨仍是交道泥泞车马难行。
眼见这将至的大雨雷十二再不想耽搁也无法,只能调转马头朝向城门方向道:
“进城,住店。”
六凉卫城是滇地少有的四向方正格局,东西南北各有四座城楼,重楼飞檐,铁铃悬挂,内里各有供奉,北称都天阁,南名陈真人祠,东为太阳宫,西作王母殿。
城楼两侧筑有城墙,周回九里一千五百五十丈四。城内四条主街将城做“田”字分割,钟鼓楼屹立城中与四门相望,七寺八庙,私宅衙邸皆是古朴典雅,颇有些中原城邦的风韵。
进城之后除了驾车的喜喜,其他四人都下了马,牵着马沿四方街往东走。六凉卫城他们来得不少,有一家常住的客栈在城东,算是城里条件顶顶不错的。
四方街是卫城最繁华的街道,两边商铺林立,人流如织。因有落雨之兆,此时路上的人看起来有些行色匆匆。
“最近来了不少人啊。”勾白云媚眼儿左右扫过,语气淡淡地说道。雷十二也发现这路上出现不少奇怪的生面孔,便转头冲鹿拾光小声道:“去找家清净的客栈。”
“支使人的本事倒是见长。”鹿拾光嘟囔了一句,转身很快就消失在街巷之间。剩下的人便不能再往前走了,避进背街的一处巷道。
雨前天色阴沉,巷中更显暗蔽。好在一侧爬了半面石墙的蔷薇,点点龙膏,香拂绿枝,给小巷添了一抹亮色。
勾白云打开身上挎的一只竹篓上盖,将那只狸奴儿放了出来。黑猫倒也乖巧,获了自由也不乱跑,只在青石板的地上打滚或是跳起来去够墙上的花。喜喜看得喜欢,也从车辕上跳下来同那猫儿一起玩耍。
雷十二抱着手靠在巷口看神仙过路,几个高大男人引起了她的注意。他们散在人群之中,彼此之间毫无交流,但是几人都生得高大,身形板正下盘稳实,细看之下走路姿态也十分相似。
她用余光瞥了瞥旁边的灰色身影,像是自语又像是问询:“军中之人?”
“相比起来更像是......私兵。”陀鱼站在巷子另一边,身子几乎完全隐没在阴影处,但一双眼睛却从暗处探出来。
“私兵......南安王府的?” 雷十二侧头看向他,“乔装到这里做什么?”
陀鱼默声摇摇头,又用向斜前方抬了抬下巴,“不但有私兵,还有不少江湖中人。”
顺着他示意的方向,雷十二看到不远处的酒肆里靠窗坐了一女两男三个人,皆是劲装打扮,面前的八仙桌上还搁着两把长剑。
若是以往,这样的人出现在六凉并不算特别乍眼。毕竟六凉在东出的要道上,进进出出三六九等倒也正常。但是现下各路人马都突然出现在这卫城之中,就显得有点古怪了。
“我们走我们的,小心行事即可。”
陀鱼没有应声,又退回了阴影之中。
就两人说话这会儿功夫,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街上店铺的幌子吹得猎猎作响。一片雨云从西北方向飘了过来,笼在城上空。还在街上的人脚下愈发慌张,有人开始小跑着归家。
勾白云搂了丑奴儿踱过来,抬头看了看天道,“这雨说话就要下了,鹿拾光怎么还没回来?”
话音刚落,鹿拾光袍脚乱飞地从南边的一条小街窜了出来,在方才分开的地方站定,眼睛四周找了一圈,看到雷十二在巷口露了下头,连忙赶了过来。
“不知道这城里最近有啥事,热闹得很,好几间客栈都住满了,只能找了南城墙边上一家,勉强凑合一晚吧。”
既然找到了落脚的点,大家也不多话该牵马牵马该赶车赶车,跟着鹿拾光就往南城走。他们前脚刚踏进客栈,后脚豆大的雨点就落了地。
这间客栈就在南城边上,门脸很不起眼,就连名字听起来都是随意取的,唤做有间客栈。一楼的客堂右边摆了两椅一几,左边是齐胸高的柜台。后面显然还有一进,用一壁木屏风遮挡。
“客官,来了。两间房对吧?” 柜台后的掌柜同鹿拾光招呼,显然刚才鹿拾光已经来问过。雷十二扫了眼挂房牌的木板,空房还有三间,一间在一楼,两间在二楼。
“嗯,两间。”
“两间上房?”
雷十二给了勾白云一个眼神,勾白云心领神会,“男人浪费这钱干嘛,一间上房,一间中房。”
这是他们走活儿的一个习惯,住店房间尽量分开。这样便是遭遇攻击,对方也要费些力气。
“好嘞。上房一百文,中房五十文,一间房两桶热水一壶热茶,每日一结,吃饭另付。”
勾白云闻言眼角一挑,身子趴到柜台上笑道:“悦来客栈的上房也才一百文,这里位置偏僻,哪里就要这个价钱。”
“娘子若是嫌贵,可以再看看。”
掌柜油盐不进,银算盘心有不甘。“那便送我们一顿晚膳,如何?”
“娘子这是为难人啊,本店小本经营,真的送不了。”
勾白云无奈只得付了房费,掌柜取了一楼的房牌递给鹿拾光,又叫来一个十三、四岁的小伙计带勾白云和雷十二去二楼房间。
楼梯上到一半,从二楼下来一个男人,见有人上来便将身子贴到楼梯另一侧壁板上为他们让路。勾白云在前面同小伙计搭话,雷十二跟在后面一直垂眼看着脚下楼梯,就在和那人错身之后,她抬起的眼中有了一丝疑虑,这人不就是方才街上看到的其中一个私兵?
上到二层可以看清这座客栈其实是一个两层的围合小楼,中间有个不大的院子。一层楼四个方位各有四个房间,她们的房间在东面倒数第二间,右手边是剩下的另一间空房。
房间倒还宽敞,陈设简单,只有一床、一柜、一套桌椅。侧面立了一扇屏风,里面隐约可见浴桶和恭桶。
勾白云把包裹放在床上,笑嘻嘻从腰袋里摸出几文钱打赏给伙计。“辛苦小哥了,麻烦晚膳时候往我们和楼下的房间送几碗面,面钱记在账上。”
伙计拿着赏钱下去安排,雷十二推开了和门相对的一扇小窗。窗外是一条窄窄的巷道,骤雨掀起的水雾遮住了小巷的细节。
“关上关上,雨水都飘进来了,好冷。”屋里光暗,勾白云弓着身子察看竹篓里的小家伙,隐隐看到一截白颈往衣领里缩了缩。
雷十二把窗户关上,从包袱里取了一条细绳,绳上串了一串指尖大小的银色小铃。她将细绳小心布在窗框上,又在四面隔墙上用手轻叩了几个地方。做完这些,她才找了一张凳靠墙阖目休息。
晚膳的时候伙计果然又过来,手中多了一个托盘。他将托盘上的东西摆到桌上,带点讨好的意味笑言:
“姑娘要的面来了。我们这里顶顶有名的是血衁面,怕你们有出家人不吃这些腥膻之物,便都给换了阳春面。不过可以尝尝这个蜜香梨,也是六凉的特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