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周盛东掏出播放器和耳麦,将那段音频放给高信听,高信的神色从懵懂到会意再到震惊。
  “这什么玩意儿?哪来的?”
  他伸手去抓播放器,被周盛东抢先一步拿走。
  “这是什么,你不清楚?”周盛东紧盯着他。
  高信恼怒,“你什么意思?难道怀疑是我搞的?”
  “不是么?”
  “当然不是!上回徐开被威胁那事你也算我头上!你脑子是不是有病?”
  “徐开那件事,我没冤枉你吧?”
  “说了不是我干的!”
  “对,你只是顺水推舟。”
  高信一巴掌拍在茶几上,差点把茶盘震翻。
  “周盛东!别他妈跟我拐弯抹角,你有话直说!”
  周盛东阴沉着脸告诉他,“有人分别给警方和甜甜发了刚才你听到的那段录音,警方打算重启调查,现在甜甜连我都怀疑上了!”
  “所以你认为是我把这个狗屁录音给他们的?”高气急败坏,“真要查起来,肯定是查到我头上,不会查到你头上!我现在也能怀疑是你在搞鬼,想借这个事把我往死里整!”
  两人面对面瞪着对方,不再作假惺惺的掩饰与回避,周盛东从高信眼里读出恨意,而高信想必也能从他眼里读出相同的内容。
  李扬离世后,高信和周盛东一样,成为具有同等资历继承董事长之位的候选人,而周盛东先下手为强,牢牢抓住李甜甜这根枝条,成功升任为华扬的实际掌权人。
  最初,高信对这个结果并不敏感,心里当然是不太舒服的,最终还是说服自己接受了,毕竟那时华扬前途未卜,随时有散伙的可能。谁掌权,谁就得担负起更重的责任。和周盛东相比,高信既缺乏持久的耐力,也缺乏为了达成目标必须具备的强大的心理承受力,他有自知之明。
  然而不出三年,华扬就飞速发展起来,高信与周盛东之间的差距越来越大,内心逐渐失衡,再也找不回早先那种闲云野鹤的心态。
  “就说继任董事长这事儿吧!你是不是也该提前跟我商量一下,谦让一下,做做姿态,让我心里舒服一点?可是你没有,你急赤白脸地把甜甜抓手里,蹭蹭就窜上去了!”
  周盛东也火了。
  “我为什么要谦让?华扬能有今天,是我忍辱负重,一点一滴做出来的,你问问你自己都干成过什么?我不是没把重要的工程交给过你,可你接得住么?你自己算算都出过多少纰漏了?”
  高信叉腰冷笑,“老周啊老周,过河拆桥你是第一名!没有我,你能坐上董事长的位子?没有我,说不定你早被李老师举报,牢饭吃到现在都未必能吃完!”
  周盛东瞪着他,眼睛忽然红了,一把将高信推到墙上,手掐住他脖子,咬着牙,一字一顿说:“我从没让你去杀人!”
  因为挤压,高信的脸越来越红,神色却很笃定,眼神钩子一般咬住周盛东。
  “是吗?那你说我该怎么让他闭嘴,让他不去举报?他可是眼里容不下沙子的脾气。”
  他们对彼此的恨是一种徒劳,因为当年那件事,可以说是两人合谋决定的。
  卡在高信脖子上的那只手松了力道,周盛东语气颓然。
  “那我也没让你灭他全家!”
  “你以为常华要是活着能放过我们?我们能像现在这么安逸?”
  “那甜甜呢?她什么都不懂!她是无辜的!”
  高信惨笑,“无辜?谁不是无辜的!我也很无辜啊!为了你铤而走险做那种事。你以为我心里好受?现在你倒是一副正义嘴脸,声讨起我来了。”
  周盛东脸颊上的肌肉跳动着,狠戾之色却渐渐退潮。
  高信背靠墙,望着雕琢精致的顶灯,幽幽说:“甜甜要是死了反倒是好事,胜过现在这样半死不活的,你看她开心吗?你见过她有几次笑脸?”
  周盛东缓缓蹲下去,用双手使劲撸着头发,肩膀开始剧烈颤抖。
  “你后悔了?”高信居高临下看他,“那时候我劝你离开华扬单干,如果你听了,现在什么事都没有。可你偏不,你非要向李老师证明你是对的,他是错的……”
  因为李扬的耿直与不通人情世故,华扬数次面临生存危机,周盛东对老师的态度也从敬重逐渐走向反感。他在生意场上经受的历练和磋磨远比李扬深广,明白要做成事有时不得不折衷,不得不妥协,甚至涉入一些灰色地带。像李扬那样满怀理想主义去做事,不可能有任何突破,两年时间的无所建树足以说明问题。
  幸好师母常华是支持周盛东的,“你有想法就放手去干。有了成绩你们李老师也会开心的。”
  周盛东就真的放手去做了,及时抓牢机会,精心罗织关系,经营人脉,终于搭上了徐开的顺风车。
  然而庆功宴还没结束,喝多了的高信失口将周盛东与徐开搞内幕交易的 事告诉了李扬。李扬把周盛东叫去办公室大发雷霆,怒斥他玷污公司清白,扬言要去举报他。
  “我才是公司法人,你干出这种事我将来也要跟着倒霉!要不然你就去自首,要不然我亲自去举报你!”
  周盛东无奈之下去找常华求情,常华却站在丈夫这边责备周盛东。
  “我让你放手去干,但没让你干违法乱纪的事啊!”
  只有高信是站周盛东这边的,他也看不惯李扬的迂腐,以至于屡屡错失发达的良机。当然,如果只是经营理念上的差异,还不至于让高信这么坚定地支持周盛东。
  那一阵高信染上赌瘾,一开始是“小赌怡情”,之后越玩越大,彻底陷了进去。周盛东劝过他收手,但高信哪里听得进去,敷衍说等回本了就撤。没多久他就经历了噩梦般的一晚,因为连着押错赌注,竟欠下庄家百万赌资。高信这才慌了,第一个念头是找地方躲躲再说,但庄家手上有他所有
  的个人信息,包括老家的,他怕殃及家人,来找周盛东商量办法。周盛东也拿不出这么多钱,高信想去找李扬借,被周盛东制止。
  “这种事告诉他,不是去讨骂吗?”
  最后是周盛东找朋友凑足欠款,帮高信解了围。并逼着高信发誓,以后再也不碰赌博。高信在这件事上做到了言而有信,还清债款后就真的戒赌了。
  高信为此一直念周盛东的情,而且后来得知这笔钱中有一部分是周盛东找徐开腾挪的,本来他对周盛东搭上徐开这条人脉多少有些妒忌,此时也完全释然了。
  再者,如果徐开翻船,得知是华扬点的他,说不定一通乱咬,高信又刚用过他的钱,到时可能说不清,真就栽里头了。他为自己的酒后失言深感懊恼,并主动向周盛东坦白道歉。
  周盛东知道他一贯大嘴巴,也没怎么奚落他,只说:“算了,李老师迟早会知道的。”
  高信拍胸脯道:“你放心,祸是我闯的,我不会让你一个人扛!”
  周盛东叹息,“早知今日,当初真该离开华扬,另开炉灶。”
  “要不干脆辞职吧!以后咱俩一起干。”
  可惜为时已晚,李扬不同意。
  “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打什么算盘!脱离了我,你想完全放飞是不是?你想以后就给不法分子当个工具了?周盛东,你糊涂啊!”
  李扬不仅不同意,还拿出老师的姿态苦口婆心劝周盛东去自首。
  “盛东,我不是在为难你,我是在帮你啊!我不能让你往深渊里滑!你干这种事,纸包不住火,终有一天会见光,到时你不可能脱身的。不如现在争取个积极主动的态度,还有希望能减轻罪行……”
  周盛东苦不堪言,这不是他一个人能说了算的,真去自首,必然会把徐开牵连进来,这事非同小可。徐开的为人他多少是了解的,表面和气,骨子里阴狠。如果举报失败,徐开事后溜脱,自己别说过安生日子了,小命都不一定能保住。
  那天晚上,周盛东和高信躲在小酒馆喝酒解闷,抱怨李扬的种种愚行。
  喝多了,周盛东低喃一句,“谁能想到,我和李老师居然有一天会走到你死我活的地步?”
  高信醉眼朦胧望过来,“你死我活?”
  周盛东苦笑,“难道不是?如今这个局面,不是他死就是我死。”
  “你说真的?你要是认真的,我就去干!为了咱俩的前途,我豁出去了!”
  周盛东一惊,从醉醺醺的状态中拔离出来,但没有清醒多少,反而跌入更深更黑暗的现实。
  他与高信四目相交,高信眼里的神色他至今都记得,是试探,是同仇敌忾,是狠戾。至于他自己,他不记得了,或许是不愿回忆。然而那双眼睛偶尔会出现在他梦里,他自己的眼睛,眼里的内容是他在清醒时无法面对的,是默许,是怂恿,是痛下杀手的决心。
  “你......打算怎么干?”他嗓音枯哑,完全不像平日的自己。
  高信脸上难得露出深沉的神色,“交给我吧,你别管了。你这人有时候心太软,干不了狠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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