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茶店门面很小，除了点单台，只摆了两套能稍微休息一下的桌椅。此刻，两张桌子都被人霸占了。点单台前站着两名客人和一个戴头盔的送餐骑士。
  节假日安排了两名店员，舒桐和另一个女孩正在操作台后忙碌。周盛东想等她空了再去打招呼，周舟却猛然扑到点单台前，双手勾着台面高喊：“舒桐姐姐！”
  舒桐扭头，看见一个小男孩笑嘻嘻的脸，男孩的眉眼和周盛东有几分相似，也是那么有棱有角的，不过脸上表情就不如周盛东矜持了，那一面孔的热切像沸腾的水似的，快要溢出来了。舒桐见状，话还没说，就忍不住笑出声来。眼眸一抬，果然看见周盛东出现在男孩身后。
  “你是周舟吧？”
  “姐姐好聪明！”
  舒桐对周盛东说：“你儿子真逗！”
  “有没有打扰你？”
  舒桐手上抓着两个空杯，抱歉说：“等我五分钟可以吗？”
  “没问题。我们在外面等你。”
  周盛东不由分说，拎着周舟的胳膊就往外走。
  父子俩在门口人行道上闲站，周舟没一刻能静下来，围着一棵行道树转圈圈，脸上挂着八卦得到满足的得意和更多的好奇。
  周盛东责备他，“你怎么叫人姐姐啊？”
  “她看起来年纪很小呀，就是姐姐咯！”
  “再小也比你大十几岁呢！”
  “那你肯定比她大二十岁！这么一比，还是我跟她年龄差距小。”
  “胡说，我也就比她大十几岁。”
  “我不信！”
  周盛东对儿子无语。
  周舟继续转圈，“反正我喜欢叫她姐姐。”
  “你别转了！我头都被你转晕了！”
  周舟笑嘻嘻的，根本不听。周盛东想抽根烟，又怕给儿子立坏榜样，只能忍着，一边悄悄看了眼时间。
  “等急了吧？”舒桐气喘吁吁跑出来，“对不起！又接了个急单，我同事来不及做
  ……”
  “没关系……”
  周舟抢上来问：“姐姐！你什么时候下班？”
  “十一点。”
  “我爸爸要请你吃饭……是吧，爸爸？”
  周盛东看着舒桐，“一起吃饭没问题吧？”
  “可以的，但是现在才十点，要不，你们先去别的地方玩一会儿？”
  “也行，周舟十点半有节数学课可以上。”
  周舟急了，大叫，“我不去！爸爸你答应我今天可以不用去的！”
  周盛东斜睨儿子，“看你精力这么充沛，不去上个课打磨打磨有点浪费。”
  舒桐扑哧笑了，回头朝店里看看，马上招呼他俩，“有张桌子空了，你们进去坐吧！”
  周舟如蒙大赦，蹦蹦跳跳跑在前面。
  舒桐收拾干净玻璃圆桌，让父子俩坐下，她进去做了两杯饮料端出来。给周盛东的是美式咖啡，给周舟是芋圆奶茶。
  放下杯子时，发现周舟在观察自己，舒桐笑眯眯刮了一下他的鼻尖。周舟躲闪不及，冲她做了个鬼脸。
  舒桐说：“你们坐一会儿，我先去忙。有什么需要告诉我。”
  周舟问：“姐姐你几岁？”
  周盛东绷脸，“不许没礼貌。”
  舒桐笑道：“你先告诉我你几岁。”
  “我嘛，到十月份就满十周岁了。”
  “那就算你十岁好了。我刚过完生日，比你大十五岁。”
  周舟马上掰手指头，“那你就是二十五岁。我爸爸四十一岁，比你大十六岁。嗯！我赢了！还是叫你姐姐好了！”
  舒桐没明白他在算什么，她急着回去做事，笑一笑又跑开了。
  周盛东揶揄儿子，“你今天脑筋转得很快嘛，这么复杂的算术题，居然没算错。”
  周舟啜着奶茶摇头晃脑，“因为这对我是很重要的事啊！考卷上那些计算题和我有什么关系？”
  周盛东嗤笑，“没关系？算错了就不及格了，回来给你吃毛栗子。”
  他嘴上跟儿子讲着话，眼睛却朝舒桐望去，她穿工作装，头发挽起，手上动作迅速流畅，一脸心无旁骛的神情，好像在干一件非常了不起的事。
  周盛东一会儿觉得她近在眼前，一会儿又觉得她远如天际。在这间小小的奶茶店里，两人相处的过往在眼前一截截闪过，画面虽美，然而她对他的态度总是成谜，因为抓不住，她在他眼里就显得不真实。周盛东忽然明白了什么叫作患得患失。
  周舟目光如炬盯着父亲，周盛东偶然瞥见，顿时没好声色，“你那是什么眼神？”
  “爸爸，我刚刚帮你数了下，十分钟里，你看了姐姐七八次。”
  “真该送你去上课，好过你闲得没事做。”
  “那我老老实实的。”
  周舟把身体缩拢，双脚并齐，显出一副低眉顺眼相，逗父亲开心。周盛东叹了口气，忽然想到以往感情生活里的种种波折，儿子是不折不扣的破坏小能手，脸色立刻又严肃起来。
  “我警告你啊，在阿姨面前一定不能乱讲话。”
  “你已经警告过我啦！”
  “那你要好好记在心上。”
  周舟眨眨眼，“什么样的话是乱讲话？”
  “就刚才那种，什么看了七次八次的。”
  “那是实话呀！”
  “这个地方一点点大，看来看去就这么几个人，多看谁几眼不是很正常？”
  “可你都没有看过我一眼。”
  “你是我儿子，你脸上长几颗痦子我不用看都一清二楚……”
  手机响，任彬来电。
  周盛东站起身，提醒周舟，“好好坐着别乱跑，我去接个电话。”
  任彬告诉他，甜甜退烧了，人也清醒了。
  “吃东西怎么样？”
  “早上喝了粥，还有炖蛋。楚姨在粥里加了勺蛋白粉，现在精神好多了，她急着要画画，我跟楚姨都不让。她刚刚发了一通脾气。”
  话虽这样讲，任彬口气还是轻松的。
  “你们没让步吧？”
  “没有。楚姨也板脸了，告诉她必须养好身体才能工作。”
  “很好。”
  “周总，你那边没什么事吧？”
  “没事，你放心陪甜甜。”
  回到桌前，周舟已经把奶茶喝光了，开始喊无聊。
  “真的很无聊吗？”周盛东问。
  周舟察觉父亲这么问应该是个陷阱，马上回答：“跟上数学课比好多了。”
  周盛东笑，“滑头！”
  接近中午时，店里冷清下来。舒桐从料理台后转出来，走向父子俩，周舟又活跃起来。
  “姐姐你下班了吗？”
  “还有二十分钟，不过我同事说可以帮我顶一下，咱们能走了！”
  周舟蹦起来，“耶耶！”
  舒桐问周舟，“你想吃什么？”
  “披萨！”
  “这条街上有家披萨店很受欢迎，现在过去肯定有位子。”
  于是三个人去了这家叫“魔术帽子”的披萨店，点了一桌美式午餐。周盛东不爱吃披萨，感觉像在吞钢筋水泥，他要了一份意式肉酱面，一边吃，一边欣赏对面俩人吃披萨吃得欢天喜地。周舟跟舒桐合吃一份海鲜榴莲双拼披萨。
  “你平时喜欢吃什么馅儿的？”舒桐问周舟。
  “海鲜啊！里面带水果那种。”
  “我也是哎！我还喜欢吃榴莲，但是很少有人爱吃，我一个人又吃不完。”
  “嘿嘿，榴莲我排第二。以后你想吃记得来找我！”
  “好耶！”
  周盛东没想到周舟和舒桐竟一见如故，相处得比跟自己还亲密。虽然乐见其成，不过也确实看出这俩人的年龄差要小于自己和舒桐的年龄差，一时又有些心情复杂。
  合吃完一盘披萨后，周舟可能觉得跟舒桐已经亲密无间了，忍不住问她，“姐姐，你到底是不是我爸的女朋友？”
  周盛东简直受不了，又不便在舒桐面前训儿子，“周舟！别口没遮拦……”
  周舟不满地瞥了眼父亲，仿佛在抱怨好心没好报。
  好在舒桐没有难堪，想了想对周舟说：“不是，我们是好朋友。”
  “好到什么程度的朋友？”
  “就是心里有烦恼可以告诉对方的那种朋友啊！”
  周舟吐了下舌头，“都好到这个程度了，还不是男女朋友啊？我爸跟他以前那些女朋友可没什么话说。”
  周盛东这下是真尴尬了，嗓子略略一沉，“周舟！”
  舒桐露出得体的微笑，对周盛东说：“没关系了。小孩子都是这样的，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不过周舟，你好像要比同龄人早熟那么一点点。”
  “因为我没有妈妈！”
  “可是你有爸爸和奶奶呀！”舒桐平静地说，“我既没有爸爸也没有妈妈，只有奶奶……现在奶奶也不在了。”
  周舟收起嬉皮笑脸，露出同情的神色，“那姐姐你去我家住吧！我家就我跟奶奶还有爸爸，可是家里有好多空房间呢，你来住的话，家里肯定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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