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章
  霍彦心满意足,阿兄刚从贝加尔湖旅游回来了,身体健康,舅舅身体健康,大家都好,曹襄还能苟活。
  他觉得说不出的满意,然后倒头就睡。
  霍去病正等着幼弟接着撒娇呢,结果弟弟睡了。
  他泄愤似的轻捏霍彦的小白脸,没舍得用力气,连印子都没有,他气不过,然后气鼓鼓地去打扰卫青。
  卫青深夜被扰,见是自家孩子,对着脑袋就是一下。
  霍去病更加气鼓鼓,然后强占大将军的大帐的大床。
  卫青看着倒头就睡的外甥,泄愤似的轻捏霍去病的小白脸,没舍得用力气,连印子都没有。
  霍去病睡得很香。
  自己帐子才懒得搭呢。
  第107章 酒泉
  漠北草原午后的阳光慷慨而炽烈,将凯旋大营烘烤得暖洋洋。空气中弥漫着干草、皮革、马匹和一丝未散尽的酒精混合的气息,这是大战之后特有的、疲惫与胜利交织的味道。中军帅帐内,陈设简朴,铺着厚实的毡毯,矮几上散落着写满军情的纸张和绘制粗略的舆图。
  卫青身着玄色深衣,未披甲,随意地斜倚在主位的凭几上,姿态带着几分慵懒,目光却深邃地落在对面占据了他行军床榻的年轻外甥身上。卫青对霍去病纵容得很,对他不搭帐子占自己的床自然也无甚不满,只是觉得他还跟个孩子似的,正好两军商量回程事宜,去病在这里也挺好。
  霍去病一身赤色锦缘的常服,毫不客气地霸占着舅舅那张铺着柔软狼皮的床榻,一条长腿还大大咧咧地垂在榻边晃悠。脸上满是“万事与我无关”的惫懒,阳光透过帐顶的缝隙落在他乌黑的发顶,跳跃着鲜活的光泽。
  “舅舅决定就好。”
  他含混不清地嘟囔着,跟只大猫似的,眼睛半眯,仿佛下一秒就要在这暖洋洋的午后睡过去。言下之意再明显不过:我只会打仗。
  卫青看着他这副模样,心中既无奈又好笑。他知道这小子只要下了战场,脑子里那根弦就会彻底松了。可他自己何尝不想松快松快?
  养了这么多年崽,他难道不该歇歇?
  他慢悠悠地捏起矮几上一颗葡萄干丢进嘴里,细细嚼着,感受着那点酸甜在舌尖化开。随即,他又给自己倒了杯热气腾腾的杏仁茶,这是霍彦遣人送来的,用上好的杏仁研磨熬煮,又加了少许饴糖。
  他道,“我不想干,你干吧,反正以后都是你自己干了。”
  舅舅回长安逛街跑马溜孩子了。
  霍去病闻言一下子坐起来了,他如丧考妣,实在是没劲儿了。
  “没劲儿,忒没劲儿!”阳光落在他发顶上,照得少年的发丝泛出鲜活明亮的光泽,他嘟囔着几句报怨。卫青没说太多话,只是捏了颗葡萄干放嘴里,慢条斯理地坐在了他对面,翘起了修长的腿。其实霍彦的坐没坐相,站没站相实在是遗传了他。在霍去病无奈的眼神下,他又吃了一颗葡萄干,茶倒好也不喝,偏闲适地用手扇风,用鼻子嗅到甜香后,才抿了一口,一口过后,面露嫌弃。“怎么没有杏仁酪一半好喝。”
  他叹了口气,“阿言不给饴糖吃。”
  霍去病发出一声笑,卫青一抬头,只看见霍去病正伏在矮几另一侧、面无表情写奏报,他也不生气,又道,“去病啊,你身子不好,你幼弟不要你多饮柘浆,可我身体好,他也不要我喝,现在也不给我送饴糖了。”
  霍去病听到舅舅的抱怨,头也不抬,只是肩膀垮得更厉害了。
  窗外天高云淡,草原辽阔无边,正是纵马驰骋的好时节!他却要困在这帐内,对着这劳什子奏报!
  阳光透过帐帘缝隙,似乎裹着草原的自由气息,诱惑般地在地毡上投下一道明亮的光斑。
  糖也不给吃了!
  “不想过了。”
  他淡淡吐出四个字,趴在案几上,不复刚才的随意快活。
  卫青仿佛没看见外甥的怨气,惬意地呷着那杯被他嫌弃的杏仁茶,眯着眼享受这难得的快活。养外甥真好。
  这样能干的外甥,他有两个!两个!
  欣赏完霍去病处理军务的模样,他放下杯子,修长的腿放下,站起身理了理衣襟。“写完了再去跑。”
  丢下这句不靠谱的话,他便掀开厚重的牛皮帐帘,身影融入了帐外明亮的阳光和隐约的嘈杂声中。
  舅舅先去热闹热闹。
  霍去病面无表情,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他就一张冰块脸时,他也确实自持,还是一张冰块脸,他抬眼扫向侍立在一旁的大将军亲卫,道,“去把公孙贺、赵食其、李沮、曹襄几位将军请来,商议班师回程路线、序列、粮秣押运诸事。”
  “诺!”亲卫领命,快步出帐。
  账内的霍去病认命地埋首奏书,笔走龙蛇,努力将所有的人员布置浓缩成干巴巴的奏报文字。卫青刚写了个开头,不太恭敬,他给改了,刚准备接着写,帐帘又被猛地掀开,方才出去的亲卫去而复返,脸上带着一丝慌乱和……古怪的兴奋?
  “骠骑将军!”亲卫抱拳,气息微促,“将军们估计来不了了。”
  闻言,霍去病那点被迫处理公务的懒散劲儿一扫而空,剑眉一挑,眼中甚至带着点……微不可查的兴奋?
  “不愿?”
  他声音微扬,显然误会了。
  亲卫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一脸欲哭无泪:“不是不愿!是……是场面太乱,大将军正揍李将军,李将军那边的人也在,公孙将军他们围着劝,我……我实在拽不过来啊!”
  霍去病这才注意到他凌乱得仿佛刚从一个混乱的漩涡里挣扎出来。几乎同时,他的嘴角勾起一个近乎恶劣的弧度,哪里还有半分刚才写奏报时的生无可恋。他此刻顾不上什么奏书,剑眉一挑,眼中爆发出惊人的光彩,方才的慵懒惫怠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他上战场时那种猎豹锁定猎物般的兴奋。
  “哦?”他嘴角勾起一个很淡的弧度,猛地站起身,黑色的袍袖带起一阵风,“赵破奴!”
  如同影子般侍立帐角的剽悍将领赵破奴立刻应声上前,眼中同样闪烁着跃跃欲试的光芒。
  “走!”霍去病话音刚落,自己就大步流星往外走,玄色外袍的下摆被带起一阵风,猎猎作响,充满了跃跃欲试的意味。刚掀开帐帘,外面震天的喧哗声浪便扑面而来——怒喝、劝解、惊呼、拳脚到肉的闷响混杂在一起,热闹得如同开了锅。
  帐外果然“盛况空前”。
  离帅帐不远的一片空地上,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将士们,人头攒动,议论声、惊呼声、劝解声混杂一片,如同开了锅的沸水。人群中心,隐约可见玄色身影闪动,伴随着压抑的怒喝和拳脚到肉的沉闷声响。
  霍去病站在人群边缘,听着里面传来的动静,感受着那热烈的氛围,眼中兴奋更甚。他刚要凭借身份和气势硬挤进去,忽然脚步一顿,像是想起了什么。他快速对身后的赵破奴低声吩咐了几句,赵破奴眼中神采在他的耳语下越来越盛,用力点头,转身大步流星地朝辎重营方向跑去。
  霍去病自己则方向一转,径直走向霍彦的帐子,熟稔地掀开帘子。
  帐内光线稍暗,弥漫着淡淡的药草清香。霍彦并未卧床,而是披着一件深青色的细麻深衣,斜倚在铺着厚厚毛毡的矮榻上,脸色比平日略显苍白,带着一丝病后的倦意。他正压低声音对侍立榻旁的石页说着什么,语气带着显而易见的遗憾和渴望。
  “……错过了!舅舅亲自出手教训那老匹夫的热闹!石页,我这伤来得是不是忒不是时候?要不?” 他正欲开口要石页带他出去挤挤,凑个热闹,话音却在屋子亮堂起来后戛然而止,因为霍去病高大的身影已堵在了门口,逆着光,看不清表情。
  屋子就亮一瞬,剩下的光被他一人给挡个严实。
  一米九了不起啊!
  “你老移步,过来吧!”霍彦一见是他,无语的紧,然后又对着石页飞快使了个眼色,霍去病移步,直接对着石页道,“石页,你先回吧!”
  石页哎了一声,如蒙大赦,对着霍去病抱拳躬身,脚下生风,几乎是贴着霍去病的衣角“嗖”地一声就窜了出去,霍彦手下第一人绝非寻常。
  霍彦眼睁睁看着自己唯一的“坐骑”兼“耳目”就霍去病弄跑了,小脸顿时垮了下来,像霜打的茄子,蔫蔫地缩回榻上,整个人笼罩在“生不逢时,错过百年大戏”的浓浓哀怨里。“舅舅打人,千载难逢啊!” 声音闷闷的,带着点可怜巴巴的鼻音,“你背我不!”
  霍去病几步走到榻前,英挺的眉头挑起,笑起来,伸出手,微带薄茧的手背自然地贴上霍彦的额头,触感微凉。
  阿言健康。
  霍彦拽住他的手,伸出微凉的手指,也笑,“你背我不?”
  他那双亮得惊人的眼睛出卖了他熊熊燃烧的八卦之魂。
  霍去病看着弟弟这副抓心挠肝想凑热闹的模样,心中那点军务生出的烦闷彻底消散,甚至觉得有点好笑。他点了点头,干脆利落,“嗯,就是来接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