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章
  长平桓桓,上将之元。
  伊稚斜笑了一下,举手投足间全是胜券在握的得意。
  对上他的是卫青的剑,武刚车阵虽然破损,但骨架犹存。弓弩虽然稀疏,却依旧致命。长戟兵虽然疲惫,阵列未散!卫青用有限的资源和顽强的意志,修补着战线上不断出现的裂痕。死死地将伊稚斜的主力钉在了这片河谷,使其无法脱身!
  伊稚斜紧盯战场,嘴唇向下撇,良久,他道,“卫青,比最华美的宝石还珍贵,比最肥美的牛羊还引人垂涎。”
  他想要得到卫青,哪怕只是一颗头。
  匈奴人的攻势更猛了。
  而本该对付匈奴主力的霍去病一路迅如闪电,阵斩匈奴北车耆王,俘获匈奴屯头王、韩王,俘虏匈奴将军、相国、当户、都尉等高官八十三人,斩首、俘虏匈奴吏卒七万零四百四十三人。
  匈奴左贤王部主力,全歼!
  此时他正站在匈奴人的圣地,狼居胥山上。这一支队伍如一支长箭,跨越数千公里国境线,直插匈奴心脏。他决定在匈奴的圣地举行封禅,彻底杀人诛心。
  乌甲红裳在漠北高远的蓝天下熠熠生辉,仿佛一轮永不坠落的骄阳。他脚下,是匈奴人心中神圣的圣山。眼前,是望不到边际的、匍匐在他兵锋之下的辽阔草原。空气中弥漫着祭祀的烟火、战马的汗息和胜利的狂喜。
  “取酒来!”
  霍去病的声音清越,带着穿透云霄的力量。石页奉上巨大的酒樽。他单手擎起,将甘冽的美酒洒向苍茫大地,洒向巍峨的山巅。
  “皇天后土,佑我大汉!骠骑将军霍去病,奉天子命,讨伐匈奴,今破左贤王,俘其王侯将相,斩首七万!兵锋至此,于此狼居胥山——祭天封礼!于此姑衍山——祭地禅礼!扬我汉威,慑服四夷!”
  少年的声音如同战鼓,敲在每一个汉军将士的心上,战吧,且随骠骑。
  五万汉军铁骑爆发出震天动地的狂吼,声浪仿佛要将苍穹撕裂!赵破奴、高不识等将领激动得热泪盈眶,他们追随的这轮骄阳,完成了前无古人的壮举!封狼居胥,饮马瀚海!多少前人不得求的功绩由他们缔造。
  霍骠骑,真天神尔!
  “将军!战无不胜!”
  狼崽子们向他们的狼王发出最大的呼声。
  且战!来战!
  这声音回荡在每一个幸存的匈奴人耳中却如同从地中爬出的恶鬼,他们不知道,为什么霍去病会突然出现在他们都想不到的地方,以意想不到的勇力冲破他们,也不明白为什么他们一见到霍去病就如同兔子见到苍鹰,毫无一战之力。
  他们只知道,汉军的霍去病,是天神一般的人物,逢战必胜。
  霍去病点燃最高处的烽燧,让胜利的火焰瞬间照彻漠北的天空。
  狼居胥山,霍字旗高展。
  大汉的旗帜插在匈奴的圣地。
  大汉对这草原蛮族道了一句。
  我来,我征服。
  胶东。
  王氏的别院临海而筑,飞檐如钩,雕梁画栋。
  司马迁甫一进门,踏过朱漆门槛时,咸腥海风裹着丝竹靡音扑面而来。田贲堆笑相迎,引他上座,“司马相国肯赏光,真乃胶东之福!请上座!”
  司马迁被忽悠着往前走,与身后的护卫们被隔开,他恍然不觉,目光扫过厅堂。
  罗衬轻裙,旋转纷飞。
  一旁的家主们似乎也已经迷醉在了这腻人的香风里,邀着司马迁饮酒,被司马迁一一推拒。
  直到酒过三巡,公孙弘击掌献新舞。那舞姬进场刹那,厅柱兽首轰然喷出黄烟!
  司马迁心中一凛,手中玉杯坠地粉碎,人已软倒。
  与此同时,久等司马迁不见人影的卫步慌忙往官署赶,却在中途遇见了拦路的人。
  胶东起妖风,霍彦不知,他只是跟着弹幕指引,手中拿指南针带队飞驰。
  漠北的风,带着砂砾的粗粝和深入骨髓的寒意,在无边无际的戈壁滩上呜咽。
  霍彦后面的李广猛地勒住缰绳!战马发出一声不满的嘶鸣。他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眼前几乎一模一样的景象:无尽延伸的沙丘,嶙峋的怪石,枯死的、如同鬼爪般伸向天空的荆棘丛。汗水混着沙尘,在他沟壑纵横的脸上冲刷出泥泞的痕迹。
  “霍彦,你的方向对吗!”
  他大声发出质疑,引得前面的士兵一阵骚乱。霍彦策马缓缓回身,姿态依旧从容不迫,深青色的劲装也是泥狞,他满头的汗,没有看李广,只是盯着自制的指南针,抬手指方向示意,骚乱立止。
  所有将士万众一心跟随他。
  “斥候!斥候都死光了吗?!”
  李广的咆哮忽然炸开,带着一种歇斯底里。
  霍彦的忍耐也到达了极限。他勒马回身,手中的马鞭子如长蛇一样抽到了李广脸上,将李广抽了个皮开肉绽,“闭嘴!”
  “霍彦——!”李广猛地扭转身体,刀尖几乎要戳到霍彦的鼻梁,嘶吼声震得周围的士兵耳膜嗡嗡作响,“又是你!又是你!你这黄口小儿!仗着陛下几分宠信,仗着冠军侯是你兄长,便处处与我作对!事事掣肘于我!” 他胸膛剧烈起伏,花白的胡须因愤怒而抖动,“老夫纵横沙场数十载,砍下的匈奴头颅比你吃过的饭还多!你懂什么?!你不过是个乳臭未干、只会玩弄些奇技淫巧和口舌之利的竖子!”
  霍彦驭马向前,甲叶发出清脆的响声,而后一脚踹在他肩上,李广几乎被他掀飞出去,他又是一脚,李广没有想到他这么狠,一时没躲过,重重跌在地上,被翻身下马的霍彦几乎是踩着肩膀跺到地上。
  李广被踩进沙地里,望着霍彦那冰凉的眼睛,想起霍去病,控诉如同决堤的洪水,积压了太久的怨毒倾泻而出。“老夫求战,你阻我!老夫寻路,你驳我!老夫欲建功,你处处设障!你是不是巴不得老夫再次迷路,好坐实了那‘晦气’之名,让你这陛下跟前的红人,踩着老夫的尸骨往上爬?!”
  他的声音因极致的愤怒和委屈而变得尖利扭曲,眼中布满了血丝和一种近乎崩溃的疯狂,不知道对着的是霍去病,卫青还是霍彦,“只要有你在,老夫永无出头之日!”
  诛心之论。
  周围的军官士兵噤若寒蝉,连张骞都脸色剧变,想要劝解却不知如何开口。李广的亲兵更是怒目圆睁,手按刀柄,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血腥味和同仇敌忾的敌意!
  霍彦才不废话,将手中马鞭狠狠地往旁边一摔,抽刀,直直向下。
  李广离死太近,他几乎瞬间要挣扎,但霍彦的针随之而来,他几乎半个身子都麻了,动弹不得,他欲求助,霍彦环顾四周,所有人下意识后退,没人敢来救。
  这位不介意见血。
  “泰安侯,息怒!”
  唯有一柄刀直挺挺向前,挡住霍彦向下的刀。
  霍彦冷冷一瞥,没有人敢上前,只有张骞接刀,一脸慌张。
  有点呆,有点像舅舅,他这样也敢往前跑。
  霍彦的神色,终于有了一丝变化。冰冷的杀意渐消,他缓缓转过头,唇角甚至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
  张骞隐约听见了凶兽的吐息声。
  多年的机敏在此刻让他后背出了身汗。
  “君侯?”
  霍彦收刀上马,随手扔了张帕子,李广只觉得一股刺鼻的异香带着冰凉的湿意,瞬间冲入鼻腔,直贯脑髓!他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闷哼,眼前一黑,浑身的力量如同潮水般退去,他晕了过去。
  “将军!”李广的亲兵终于反应过来,发出惊恐的呼喊,欲要上前。
  “将军累了,军情紧急,径自扔在马上!”
  霍彦轻笑,“李将军急火攻心,晕厥了!无妨,稍事休息即可!”
  他的声音斩钉截铁,一瞬间压下了所有的骚动。他一手稳稳地架住李广沉重瘫软的身体,将其向破布一样扔给李广的亲卫。
  张骞在旁边看得心惊肉跳,这是弄死了?
  霍彦瞥见他的反应,一只手搭在缰绳上,不自觉地轻轻摩挲着,沉默了片刻,他挑眉笑道,“伯父,风声很大,您仔细观察。”
  与其兄不同,小霍郎爱笑,以温雅出名。华美少年,誉满长安。
  “诸位!”霍彦手指微抬,发军令,行云流水,一气呵成,笑意温和,举手投足全是从容。“卫大将军主力此刻正与匈奴单于浴血鏖战!合围之势,功败垂成,系于我部能否准时抵达!延误者,非但负陛下重托,更是陷数万袍泽于死地!”
  “目标,随我全速前进!凡有懈怠、迟疑、抗命者——军法从事,立斩不赦!”
  话音未落,他不再看任何人,猛地一夹马腹,骏马长嘶。
  张骞咽了一下口水,忙驱马跟上。
  鬼啊,明明跟他兄长一个死样子!
  紧接着,是各级军官如梦初醒的嘶吼,“跟上!快!跟上君侯!”
  长蛇再次盘旋,只是这一次,再无半分迷茫与迟疑!所有的目光都紧紧追随着那道一马当先的深青色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