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霍去病挑眉,目光落在霍彦眼睛处,给他看得浑身不自在,才移开,道,“嗯。”
  霍彦撇嘴,白撒娇了,霍去病看他一看一个准。
  “今日打了那些家仆,却未除尽后患,但在舅舅府上,我也不能大开杀戒,落的个越疽代疱之嫌。”
  霍去病不在意,翻了页书,“牵强之极,你会怕这个?”
  霍彦不愿承认自己的多疑,索性任性起来,枕着霍去病大腿,给自己裹巴裹巴,就闭上眼睛,良久,从鼻腔里哼出几声。
  “好吧,也有我不信姨父拿舅舅当自己人,也不信姨父待你我殊遇能一直维持下去的原因,我觉得分开可以转移风险,我跟你说了,你不准冲我发脾气,也不准不跟我走!”
  他防人怎么了,哼!他就是不相信刘彻咋了,咋了!
  霍彦炸着毛整个人突然腾空。霍去病扛麻袋似的把弟弟甩上肩头,扔到床上,拉过布衾打了个结给霍彦绑了,霍彦挣扎都挣扎不过,最后恨恨地闭上眼。
  “好,我跟你走。”霍去病随意一拨,把霍彦滚到里侧,自己长腿一伸,拉过布衾,便躺在了霍彦身侧。
  霍彦生气,背对着他。
  “你是不是在冲我发脾气,还冷暴力!觉得我无理取闹,狼心狗肺!”
  霍去病无辜。
  “你知道的,我一般发脾气,都是直接抽人的。”
  霍彦闭嘴了。
  上年,诸侯王们不因为刘彻薅羊毛薅得有些异动,霍去病跟土匪似的把那些离长安近的诸侯列王按地域远近全都暴打了一通,据说,霍去病当时伸了鞭子就将那些人给抽了一顿,把人都打服了。
  霍去病从不饶舌,一般直接抽。
  但霍彦胆小如鼠又胆大包天,区别面对的是谁。
  所以他一抖,突然浑不带怕的,直接炸毛,“你就是冲我发脾气了,来,你给我也来一鞭子!”
  霍去病无奈。
  “阿言,我没有冲你发脾气,不然你招架不住。”
  说到这里,少年似乎有点委屈,又抱怨了一句,“都是你在冲我发脾气,话又多。”
  霍彦在床里侧,一股子气直冲脑门。
  “那咋了!”他站起身,跳下床,气得叉腰,指着霍去病道,“下来,吵架!”
  霍去病强忍着笑出声。
  “不要。”他闭目养神,又道,“吵不过你。”
  霍彦一股气打到棉花上,最后把自己气成了毛绒绒,因为全身毛都炸了。他坐到案前,拿起壶,给自己倒了杯冷水,咕噜噜喝了一杯,见霍去病没理他,他又倒了一杯。
  霍去病下床,无奈让人给他上壶热的。
  仆从早就听见了门里的动静,生怕两个主打架。听见霍去病叫人,忙不迭地下去。
  霍彦放下茶盏,水珠有几滴溅在手上,微凉。
  “我知道你不理解我,但我只说我不相信姨父,如果有一天我们与他所想背道而驰,那么第一个被放弃的就是我们。”他挤出一抹笑,唇舌间全是苦意,“所有人都是这样的,甚至于阿母,如果有一天我危害到那个陈家妹妹,阿母一定会恨不得杀了我的。”
  人心易变,何必赌在旁人心中的分量。
  “为什么要这么赌?”霍去病轻笑,“如果所想背道而驰,如果坚信你对,那就改变他的思想。”
  他为霍彦擦去手上水滴,“阿言不会去杀无辜之人,谈何反目。”
  旷达又开阔的少年郎,用自己粗糙的指腹,为霍彦擦去脸上的水渍,明亮亮的月光下,霍彦也是明亮亮的才好。
  “你我相依相伴数年,阿言是怎样的勇敢无畏,坦荡赤诚,没人比我更清楚了,我只忧虑吾弟为人而死,从不忧虑人因吾弟而死。”
  “如果我以后伤及无辜之人呢?”霍彦轻声质问,“如果我动辄杀害数万人呢?”
  霍去病眉都没抬,“那应该派你去打匈奴,你比我强。”
  霍彦的头嗡嗡的。
  “你就不能说我站你这边吗!再不济来一句,阿言很好很好,肯定是为更多人不得己才这么做的。”
  霍去病嗯了一声,“你可以这么想。”
  霍彦起身一句艹,然后破门而去。
  后悔跟霍去病说,他就该直接买了房子,把霍去病入室抢劫扛走,霍去病要反抗,他就扎他。
  霍去病目送霍彦离开,眸光清凌凌的,他将仆从递来的热茶,兑些冷水,便仰头饮尽。
  他的眼睛无意识的眯起,手指轻叩桌面。
  良久,霍去病施施然开了门,仆从见他出门,拿着一盏羊角灯为霍去病照明,低声与他说了几句话。
  霍彦一路风风火火,不知道是太累了还是怎么回事,缓缓进了梦乡,很快在床上四仰八叉的睡了过去。
  月光像一斛打翻的银珠,哗啦啦滚进霍府西厢的庭院。
  霍彦梦中正酣,忽然听见窗棂发出裂帛般的脆响——半扇雕花木窗被环首刀鞘劈开,碎木屑簌簌落在青砖地上。
  他眼都没睁开就抓起枕边玉带钩掷过去,“阿兄,救命!”
  十七岁的霍去病倒悬在檐角,闻言直接破开霍彦窗门,月光撒下来,他身子探出窗户,手撑着窗棂,玄色武服的下摆沾着夜露。他未束的长发被晚风撩起,马尾高束的发梢扫过霍彦鼻尖,窗间十二枚鎏金铜铃在随着他的步子撞出金戈之声。
  “霍去病,你砸我窗!”
  霍彦抓起犀角枕要砸,却被刀鞘挑着锦被掀翻在榻。霍去病单膝压住被角,他晃着悬空的右腿,腰间蹀躞带上的铜扣撞出细碎清响,神情认真。
  霍彦忍不住咽了一下口水,惊恐的瞪大了双眼,是出什么事了吗,就听见霍去病道,“阿言很好很好。”
  等着少年人的是一个迎面的枕头和霍彦愤怒的声音。
  “霍去病,你大爷的!”
  霍去病心中畅快,笑容明媚,利落从窗户中跳出去。
  “明日休沐,我带你去放风筝吧!”
  霍彦没说话,连夜用丝绸做了两个风筝。
  结果第二日下雨,霍彦闲得慌,又用纸糊了两个孔明灯。
  [你是放不了风筝改放孔明灯了吗?]
  霍彦不吱声,就死犟种,就搁那儿糊,弹幕也不惜得说他,只是看他又糊了一把油纸伞,然后水灵灵地躺倒了。
  [弹幕:爷,你老累了?你起来啊,酒厂垄断啊!]
  霍彦翻身,“我五天休一日,不加班。”③
  [今日也不想读读书?不想搞搞事?]
  霍彦闭眼,“下雨,不想读,不想动。”
  [好吧,歇歇也好。]
  弹幕跟着他一起大眼瞪小眼,良久,霍彦翻了个身。
  “那个,把那本《狂吃十万亿:中国农产品食品高附加值成长模式》④给我打一下,我要看。”
  众弹幕:你TM搁这儿许愿呢!说看到第几页了!
  霍彦傲娇,“一点都不关心我。”
  众弹幕:默默复制粘贴。
  第二日雨停天明,霍彦依旧躺在床上,睡到日上三竿,才神清气爽去大司农的官署。
  第一件事找郑当时请假。
  郑大人刚经霍彦提醒,处理了替他承办运输的他保举的人及其宾客,并且发现的过早,他东拼西凑也算补了窟窿。
  霍彦现在就是他的恩人,所以小老头见到霍彦就笑得不见眼。
  “阿言来了。”
  霍彦笑嘻嘻递请假申请,装模作样咳了两声。
  “下官病了,可能两个月才能好,”
  郑当时看着申请中的病情,“两髀臃肿,胸胁支满,不耐食饮”③和活蹦乱跳的霍彦,额角的青筋动了动,老狐狸须臾换了神色,微笑捊那一把半白半灰的美须,“老夫给阿言找个医瞧瞧。”
  霍彦面色不变,然后突然捂着胸口,作出喘不上气的模样,手死死抓住郑当时的衣摆。
  “我累嘛,我累嘛,我得喘症了。”
  郑当时心道我是老,不是瞎。但是刘彻对他的嘱咐突然在耳畔,良久,他接了申请,叫人给霍彦抬出去了。
  官署来往之人若问,他就全道霍彦身体不好,胸闷得喘不过来气了。
  而那边,霍彦被抬出去,装作病得起不来身的样子,一步三咳回了卫府。然后闭关了半个月后,蒙着面具就杀到了戏楼。
  现在他有病的消息传得沸沸扬扬,卓文君去探望的帖子被驳回了,丹叔在店中着急,嘴上都起了个燎泡。
  直到他今日到访。
  丹叔见到他大活人,直抹眼泪,连忙回头望,寻找霍去病的身影。
  这主子上次这样式来是去匈奴,这次是去西南夷是吧。
  听完霍彦要重新启动尘封的垄断酒业计划,他本是高兴的,毕竟因为天子酒的名声,加上霍彦的技术革新以及浮光是少见的高粱酿酒,能与浮光竞争的高档酒几乎没有,可听霍彦说要把全国所有的酒都并在一块,脸耷拉了。
  “主君,烦请三思!”他本就皱巴的脸更皱巴了,像极了暴君身边的大太监,“您知道光长安就有多少人家酿酒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