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可要这么说,白塔岭的区域内所有的镇子都是同水源,为什么仅仅青山村的人不会出现症状?”柏安提出质疑。
  “那么就还有一个可能性。”游情的目光变得深邃,“最初的母体通过自花传粉繁殖,后代的基因相似度极高,那么这些被授粉的生命载体都是她的一代,所以是距离母体最近的青山村村民。”
  “花粉传播学课上有说过,除了植物授粉,动物和人类也是媒介,所以不是被直接母体授粉的载体属于异花传粉。”危聿将思路理顺,感觉他们好像发现了某个规律。
  游情试着将推断总结清晰:“散播花粉是一个授粉过程,如果将母体看作a花,那么从小生活在青山的人是b花,在母体的约束下,b花内的花粉处于休眠状态,所以不会发病。”
  “生物最大限度地为了繁衍生息,尽可能将后代留存在世界上,在正式授粉以前,载体就不会死亡。但是一旦离开青山村,就像花粉被风带到了无法繁殖的区域,载体失去约束会变成像花种那样的怪物。同理,在外面区域的人距离母体越远,这其中就越隔了不知道多少代,齐先筑就有可能是由x花与z花互相授粉的,与a花的基因相似度太低,受到的约束也就越弱。”
  “等一下,你们在叽里咕噜说什么,我怎么没听懂?”齐先筑瞪大眼睛,“什么a花,什么约束……”
  他有限的脑容量实在不能消化这么多信息,只觉得太阳穴都变得无比疼痛。
  “这些都不重要,”柏安拍了拍他的后背,“重要的点在于,你可能有救了。”
  “为什么?”他和柏安大眼瞪小眼。
  “事实就像你们说的这样,六年前的我和三年后的何小燕都没有继承源母体的记忆,所以现在的它极为衰弱,只要它彻底死去,所有载体的花粉都会失效,因为所有载体都不会再接收到感召。”孟非晚缓缓道。
  “感召是什么?”齐先筑似懂非懂地眨眼,“我只听明白了前半句。”
  “感召是来自血脉里的母体记忆,就像青山村的人三年就要返乡一次,这是母体为了能够筛选出继承的子体。据说那些受到召唤的人会有很强烈的既视感,闭上眼睛就能看到母体的样子,还有可能见到很多又长又深的根扎进地面什么的。不过这些只能当作是传闻,因为我也没有亲眼见过,毕竟我不是被选中的子体。”孟非晚耸肩。
  “所以你说要代替孙青成为蕙女,不是为了让母体延续,”游情忽然开口,沉声道,“是为了毁掉它?”
  孟非晚没有直接回答,只是将杯中的水一饮而尽。
  “我已经恨透这里的所有人了。”
  第83章 如果回家需要几步
  从人类变成所谓的花种,是在一瞬间转换身份的吗?
  譬如上一刻还带着对那个人强烈的情感,而在下一刻视线突然模糊,无法控制自己的身躯,所有的意识也如同被切断的电路。被堵塞住喉管和鼻腔的闷滞感总是那样强烈,可它们却恰好为呼吸道留出那么一部分通路,像狩猎者对猎物若无其事的磋磨。
  “呕——”
  一滴又一滴的粘稠液体顺着瓷白色的洗手台滴落,被仓促调大的水流声音给遮掩。
  “邬昀,需要帮忙吗?”倚在门边的齐先筑叼着牙刷,有些含糊不清地开口道,“你的胃又难受了?”
  里面的动静消停了片刻,随后传来沙哑的应答声:“……谢谢,帮我倒杯水吧。”
  “啊,真是的,你再这么呕下去我都害怕了,怎么比我咳嗽还吓人。”齐先筑顺手开了抽屉,“那,你的药还吃吗?我给你拿出来?”
  洗漱间的门被打开了,游情用毛巾擦着湿漉漉的头发,鼻尖落下一滴晶莹的水珠,随口道:“就放那吧,我等下吃。”
  “话说你的胃病还打算拖着吗,不给自己看看?”齐先筑委婉地眨眼。
  游情有些哑然失笑:“医生又不是全能的,你以为得什么病都能给自己治好?”
  他注视着齐先筑有些苍白的面容,片刻后又默默转移了视线。如果他真的什么都能做到,或许齐先筑就不会走到现在这一步。
  他们已经商量好了,等参加完罗娑节的请福仪式再想办法和外面联络,除了孙家姐弟的原因,还有齐先筑的病。
  倘若这个世界上真的有第三个奇迹出现,如保留身体外貌却失去记忆的“阮识”,以及曾感染过花肺又奇迹般不再发病的自己……扼杀母体之后,幸运能再度降临在齐先筑身上吗?
  “我想先回泗河镇,毕竟那里最近的边缘接壤泛花五区,或许五区之后的区域就不是死城了,能遇到还活着的人。”柏安沉吟。
  “困难,”危聿一针见血道,“最多就只能到五区的边缘。如果夏天我们还能走水路穿过,但是目前轮渡点结冰了。开车去的话汽油也有限,况且我们已经没有车了,如果纯靠体力跋涉,恐怕齐先筑的身体情况做不到。”
  他们的载具早就在爆炸中被火光吞噬,其中有大量的物资毁坏或已遗失,那两位负责人可是下了狠手,直接把所有人的退路都给封死,自己却带着那些珍贵的研究资料离开。
  整座村庄几乎变成了一片废墟,他们说得上是死里逃生。
  齐先筑双眼一亮:“那我们为什么不直接原路返回?既然这一路上所有的服务站都是我们踩过点、补充过资源的,只要找到那些补给……”
  “这样太理想主义了。”柏安摇头,似是明白了危聿话中的意思,“巡逻队是先遣队,探路后要先跟上面汇报,才能按照我们的行驶轨迹来补充资源,但是古水村之后信号就断了,我们已经算失联状态了,根本不知道他们有没有补充。”
  “而且你们也不一定是唯一的专员,就算已经补充过了,假设早就有人去过服务站,我们根本不能确保就能找到。”游情的面色也有些凝重。
  他之前从没有想过要回去这件事。就像他曾说过的那句话,抄录员只走单程,从不折返。
  因为从前的他孑然一身,根本就没有想过要活着回去。
  但是现在有爱人,有朋友,有了对这个世界因羁绊而产生的依恋。
  “既然如此,我不想成为你们的拖累,我自己的情况自己也知道,反正没剩多少日子了,你们别瞎折腾了。”齐先筑摇头,颇有些无赖地畅想道:“冒那么大险做什么,把我埋在这里也挺好的,我看青山村也是山明水秀的。到时候就给我立一块碑吧,上面就写:军庭英雄齐先筑之墓。”
  “拖累个屁。”柏安言简意赅地反驳道,“别说给你立个碑,我看堆个坟包你都别想,我们是三个人一起来的,也要三个人一起回去。”
  话音刚落,他突然想起来什么,摸着后脑勺有些不好意思地补充道:“抱歉,之前说习惯了,以后是四个人了。”
  对,还有游情。
  羁绊就像一根根细密的线,将他们胸膛中收缩着的心脏缠绕收紧。
  “那就折中,也不一定非要赶路去很远的地方。”游情望向危聿的眼睛,提出自己的想法,“只要信号器能够接收到就可以吧?我们也可以兵分两路行动,就像上次那样。”
  “难得你主动说想分开。”男人坏心眼地揶揄道,“上次怎么都不撒手,现在又舍得了?”
  游情冷哼一声。
  “你的意思是,”柏安心领神会,“两个人留在这里,两个人去泗河镇?”
  上一次在古水村他们也是做出了兵分两路的选择,却给他留下了极大的心理阴影,到现在仍然心有余悸。
  “也可以我自己一个人去,你们在这里等着我。”他立刻作出决定道。
  “不行。”三个人异口同声拒绝。
  “至少得两个人,我们现在不能用信号器联络,只有面罩了,谁也不知道会在路上遇到什么危险。”危聿语气森然。
  “嗯,你这样做大家都会担心的,不要把自己置于危险之中。”游情轻叹,“齐先筑也会不放心你的,对吧?”
  “你开什么玩笑?”齐先筑皱眉,“回来的时候断胳膊断腿我可不伺候你。”
  虽然关注点都不一样,态度倒是同样坚决。
  “你们听我说。”柏安轻轻摇头,“我是认真的,我知道一个人风险很大,但目前这是最好的办法。探明前路前我绝对不可能带着齐先筑去折腾,即使我说想带他走也是有赌气的成分在。”说到这里他显然有点不好意思:“邬昀现在也十病九痛的,而且他和那个叫孙青的小丫头最熟,有事还得靠他接应。我们现在只有四个人,如果罗娑节出了什么事,危聿在就是多了一份助力,我宁可让他留在青山村也不想让他和我一起去。”
  “这段时间我也没有闲着,村子附近的几条路都走熟了,我一个人行动还更方便些,可以背着食物和水,想在哪里落脚都行。当然,如果能遇到军庭的人更好,实在遇不到的话,至少也能探明深花区的边缘,我们就能制定计划返程。”柏安认真道,“我还想再回一次古水村,有件非常重要的事等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