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她 第96节
  江庭雪自动入了牢狱,江容瀚得知后,焦急得两手抓住牢门就喊道,“我的儿,为何还要回来?为何...?”
  “父亲,多谢您如此为孩儿,不过,孩儿逃不掉的。”江庭雪深吸口气,“与其这样,不如现在回来,还能见到你们最后的面,还能...同你们死在一块。”
  “不!”江容瀚直到此刻,终于也泪流满面,是他过于自信,行事偏锋,才连累家族覆亡。
  江跃然却急了,看着江庭雪急声道,“九思,孩子...”
  江庭雪被带去一侧牢房里,临进去时,他转头冲江跃然点了一下头,江跃然安心下来。
  潘婉莹得知江庭雪逃出时,心中很是高兴,后来看到他回来了,潘婉莹又气又怒,想发火骂江庭雪,又觉得即将死去,还骂孩子做什么,到底没舍得骂。
  可她终究不甘心死,早在禁军赶来前,就向自己娘家人递信求救,而她也确实等来潘家人的探望。
  江容瀚实掌大权后,便利用职权,将潘忠恕调回了朱城,只不过朝中人事调动太过频繁,潘忠恕回来后,不再担任原先的职务,而是在礼部暂任员外郎一职。
  此次之事里,江家三族的人难以逃生,原本妻族也该受到牵连,奈何江容瀚的妻族,非一般家族。
  潘家不住向上递话,总算令官家改了主意*,潘家一族可以饶过。
  “父亲拿祖父祖母与宫里的交情,求了咱们家的一线生机,官家同意饶咱们一族不死,只是我们受江家连累,往后我不能为官,你不再是县主,但好歹咱们没被逐出宗室...”
  因着江容瀚此事中,潘家确实并未参与其中,而潘婉莹若想活命,就得和江容瀚和离。
  潘忠恕虽承江容瀚恩情,但此时人命关天时刻,他也只能顾自己和妹妹。
  潘忠恕拿着江容瀚应允的和离书,走到潘婉莹的牢门前,劝潘婉莹和离脱身,“你尚有后边几十年的路可走,如今你与容瀚和离,逃脱此事最紧要。”
  潘婉莹却有些恍惚地问,“哥,那庭雪呢?我儿呢?”
  “他是江家儿孙,他逃不了。听话,你就同意了此事,现在跟哥回家吧。”
  潘婉莹听到这儿,走出牢房,却不肯跟潘忠恕走。她转身就奔去江庭雪的牢房,抓着牢门便红了眼眶。
  江庭雪猛地奔到牢前,对潘婉莹道,“母亲,阿娘,你走,你别管我,儿子都懂的...”
  潘婉莹伸手牢牢抓住江庭雪的手,“我的儿,我的儿,世上该死的人那么多,为何不死他们,却要你死…”
  江跃然就在隔壁牢房,听到潘婉莹这话,他阴沉着脸缓缓走上前,冷笑道,“你自是希望他人都死去,却叫我恨你竟能脱身而去,实在遗憾。”
  潘婉莹仇恨地转过头,看着江跃然道,“看来我的大儿很盼着让我去死啊。”
  江跃然道,“您不该死吗?母亲,您不该以命偿命吗?您手里握着我琮儿的命,您夜里睡觉不害怕吗?”
  潘婉莹却瞪着眼睛,看着江跃然道,“我怕什么,我又没害琮儿,比起害人之心,我怎比得上你?”
  潘婉莹说到这,松开了江庭雪的手,冷笑着朝江跃然一步一步走过去,“当年你不过是十岁小儿,就敢对你那生母道那般的话,你才是那夜里该害怕的人。”
  江跃然凶狠地扑到牢狱门上,冲潘婉莹道,“所以你恨我,恨我十岁那年说的话,一直对我耿耿于怀,想除之后快!”
  “可我那年不过十岁,不过童言无忌…”
  “童言无忌?”潘婉莹冷笑一声,“我刚产子不久,你还那么小,就对你那小娘说,整个江家,对你唯一有威胁的人,就是庭雪。”
  潘婉莹道,“你这年纪尚小就有害人之心的毒子,谁人不防?谁人不想将你除去?!”
  【小娘,你别哭,整个江家对咱们的威胁,就是江庭雪,只要让这个小孩儿死,往后我必能为你争荣。】
  潘婉莹永远不会忘记,她刚生下江庭雪不久,因柳如翠犯了过错,她斥责了柳如翠,柳如翠躲到一侧哭,令江跃然瞧见了,便对柳如翠说了这么句话。
  因为江跃然这一句话,她防备了一辈子,时时护着江庭雪长大。
  而江跃然发现潘婉莹听到他说的话后,竟聪明得天天去江容瀚那儿躲避她。
  两人你防我,我防你,如此至今。
  “那母亲尽管除我便是,为何对我琮儿下手?!”江跃然站在那儿嘶喊起来,“他还那么小,他那么喜欢你,他不曾说过那些话啊…”
  “我说了,我没杀你的儿子。”
  “那我儿为何死在了你院子里?!”
  “我怎么知道!”潘婉莹怒目恨声道,“是他自个跑进我的院里,自个跌入那湖中,自个死在了那里面!”
  “说谎!”江跃然怒吼回去,“是因为你除不掉我,只能对我的儿下手!”
  “这倒是。”她又慢腾腾走到江跃然面前,低声道,“若说我最盼着谁死,确实是只有你。现在也算我心愿达成,江跃然,你还要跃过谁呢?”
  江跃然凶狠地看着潘婉莹,最后愤恨道,“是我斗不过命,不是你心愿得逞,可恨我走至今日,还是没能为我琮儿报仇!”
  “当然,当然!”潘婉莹冷笑着,“你这般认定是我杀了你儿子,你便尽管认去吧。”
  “别以为我不知你在想什么,江跃然!你一直想要夺走我江家主君之位,好叫我看看,往□□雪如何对你俯首听命。可惜,有我在的一日,你便别想见到这一日。”
  潘婉莹冷笑地看着江跃然,一切都不要紧了。
  如今江跃然就要死去,她从此再也不用防着这个毒儿,只恨她自个的亲生儿子,也被此毒儿牵连其中。
  若不是此毒儿命人关禁官家,江家,何至于遭遇此祸!
  想到江庭雪,潘婉莹再次悲从中来,转头去看江庭雪,忍不住落泪。
  江庭雪却将母亲与大哥之间的恩怨,从头到尾听了个明白,原来母亲不喜大哥,还有这么一桩旧事在里头。
  也算是在他死前解开了个迷,江庭雪不住摇头笑着,什么江家家主之位,他从不曾想过争夺这些!
  潘婉莹已再次走到他面前,低头落泪,“庭雪...我的儿...阿娘对不住你,阿娘这一次,再护不住你…”
  然而她虽是哭着,却一下子凑过去,低声对江庭雪道,“我儿,我一直不曾提醒他们,你身上还带有一块玉,是先帝给的免死玉,当年,先帝欠江家一个人情,给了这块玉。”
  “这块玉不能赦免一族之罪,却可以保一人性命,等到时候,你千万记得拿出这块玉,保你自己活下去。”
  江庭雪不住笑着,“母亲,这件事,父亲送我离开的那夜,他便同我说过了。他的罪,连累全族,便是先帝醒来,也救不了我命。”
  “不!不可能!”潘婉莹被江庭雪这话惊到。
  她因为有此衡量,才努力保持着镇定,此刻得知,江庭雪确然保不住,她一时心神慌乱,怒目奔向一侧牢狱门前,对江容瀚怒吼道,
  “江容瀚!江容瀚!为何那块玉保不下庭雪?为何?!”
  江容瀚闭上眼,淡声道,“窃国之罪,无法赦免,你既还能经和离这一条后路活下去,快走吧。”
  实则他何尝不想保下江庭雪,江氏一族的人,他自然希望能保一个是一个。
  只不过他得知江庭雪是当场被侍卫带走时,他便明白,此事再无转圜之地,官家定是要他们一族,彻彻底底死个干净了。
  潘婉莹一下大哭出声,当场近乎崩溃,最后哭昏过去,被潘忠恕抱起带走,江跃然却看着潘婉莹这般模样,大笑起来。
  他似是瞧见仇人也有失子的下场,而为自己那死去的儿子感到痛快。
  随着宫中此乱被平息之后,官家也不再出现在人前。
  因官家中风,他勉力撑着上朝两日,再次跌倒摔下。
  这一次,官家彻底瘫痪,不能动弹,再也不能上朝听政。
  或许是经此一事,官家害怕宫中再出现乱政,提前下诏让襄王江庭耀继承皇位。
  此后不久,八月末,官家因病重离世。
  先帝离世,新王继位,江庭耀登基后,就要面临大沅国内一片乱象。
  当然,其实也不算什么乱象。
  今年大沅国没有旱灾,上个月各地粮食都已丰收,国库再次充盈。
  因为大沅等来了这一场及时的粮收,桓国犹豫不已,虽还蠢蠢欲动,到底没发兵攻打大沅。
  而宫中许多臣子,虽先前涉及党争,但江庭耀不可能全杀干净,他选取能用的,继续任用,不能用的,则革职回乡。
  其中受到牵连的,就有朱远也。
  因为朱远也一向喜欢明哲保身,躲避党争,却也因此,江庭耀觉得此人不够锐利,过于中庸,正巧朱远也也到了年纪,便让朱远也告老还乡。
  朱远也却也乐意如此,他安心教导门生,为侯争鸣的官职调动奔赴求情,最后,在他退位之前,侯争鸣顺利进入工部任员外郎。
  因侯争鸣过了春试之后,没参与朝政,是以平安无事。
  侯争鸣一进入工部,就与朱婄惜定下亲事,只是国孝在那,他不能办婚事。
  但他与朱婄惜,也算是彼此往后会走在一起,侯争鸣开始将朱婄惜视做娘子。
  没过多久,九月时,宫中有消息隐隐传出,宫乱一事中的几大家族,江家、罗家、陈家、刘家,皆要明年秋后问斩。
  侯争鸣大吃一惊,因为他知道,这些人里面,有江庭雪。
  那阿莴怎么办?
  侯争鸣急得上火,朱婄惜得知后,很不高兴,“江家是犯了大罪,这才落得这般下场,你急成这般,难不成还想帮他们翻案不成?”
  侯争鸣叹气道,“我是担心阿莴...”
  “阿莴阿莴!一天到晚就知道念着你那旧情人。”朱婄惜恼得红了眼眶,侧身坐下,“你既还那么在意她,心疼她,便干脆去她家下聘礼,将她娶回来好了。”
  “欸,你这,你这又说的什么气话...”眼见自个娘子不快,侯争鸣也不敢再念着阿莴那一处的处境,先顾着哄朱婄惜。
  他并非念着阿莴不放,只是,那一日,他到底做下有愧良心之事,令他耿耿于怀,难以放下。
  江家落难,众人都觉本该如此,实在是江容瀚当初一手遮天,所犯之事也不少。
  可江庭雪无辜啊!
  洪运与季将军,纷纷上疏给新帝,替江庭雪奔走求情,然而这个节骨眼上,谁敢管这一桩案子。
  更甚,朝中还有大人,因恼恨当初江容瀚行事太绝,此刻纷纷借此攻击起洪运与季将军二人。
  洪运气得写奏折,把当日纣县各种状况,和江庭雪如何想法子解决灾情之事,都呈上新帝那儿。
  可惜,如今国事纷乱,洪运的折子被人一压再压,没能呈上去。
  而洪运和季将军,因为出头帮江庭雪翻案子,也被御史斥责,由新任中书令代新帝下令,将二人停职关禁家中反思,洪运与季将军二人也因此事,受到牵连。
  洪运不服,当街脱掉官服,解下官帽,披头散发跪在宫门前喊道,“江庭雪从始至终人在边关,为我大沅去年灾情一事奔走筹粮,差点亡命火罗国,他无功劳也有苦劳...”
  可怜洪运话都未说完,便被中书令下令带走,扔回自个家中,并被人看守住家门,不能外出。
  一时之间,再无人敢为江庭雪出头说话。
  但有一人,虽不敢为江庭雪如此出头,却一路从郊外赶回朱城,双眼泛红闯入牢里见江庭雪。
  “二郎,二郎,我去年才送走齐郎,怎得今年到你。”包连将干净衣物和一大包食物塞给江庭雪,不住抹泪道,“你最是聪明的人,你快教教我,我怎么做可以救你。”
  江庭雪笑一下,道,“你若肯往后每年,在我坟头多烧些钱给我,就算救我了。”
  他已经听到了季将军和洪运,因他而受连累之事。亦知此事之后,无人会再为江家出头。
  “江庭雪!你还有没有心!”包连忍不住嚎哭当场,“我舍不得你走啊,我真的舍不得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