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世纪庶女生存指南 第17节
  她回抱了朱贝贝。两个女孩第二次相拥。
  第22章 拥抱一下有助于缓解焦虑
  从洗手间出来,杜润正等着。
  杜润笑说原来名义未婚夫的意思就是能借着名义躲出来。可惜张束没遁到一个气味好闻的地方。
  张束没什么心情,甩他一句,又没邀请你来。
  杜润又笑,“好歹咱俩要演对手戏,你离场了留我在那儿唱独角戏吗?”
  “怎么会是独角。三个男人一台戏,你们三个名角切磋戏只会更精彩。哦不对,一会儿朱长跃和你爸还来,五个。”
  杜润不再笑了。他笑不出来,刚才张束前脚去了洗手间,后脚朱贝贝就去阳台打电话。董沁渝和陈星相谈甚欢,当杜润是空气。
  杜润习惯了,但他不会低头。从回到杜家开始,他就从来没讨好过董沁渝。第一罪人是杜清,第二罪人,他不忍心用罪人的名号定义母亲,但绝对不是自己,那就没必要有歉疚。两个不同姓的人留着一样的血,多半一样可怜。
  对陈星就更无必要。如果这个男人样貌猥琐,还能减轻一点身上的背德感。偏他长得干净。
  董沁渝今天恶心他,他接受,也不是第一天,也不是单向。但带上陈星就有点越界了。他还不至于受这种委屈。
  他把张束的身子掰过来,看着她,“说真的,你每次发言都让我觉得你要叛逃咱俩的小组织了,刚才陈星阴阳你挑男人眼光差,我可是立刻替你回嘴来着。”
  “什么叫替我?他在骂你,你是替自己辩解。再说这话也没错……”
  张束突然打住,不再说下去。
  杜润懂了,张束的态度变化来自于陈星。当时和她提陈星要来,她云淡风轻地讥讽自己,现在好了。难道她不知道自己面对陈星会失态吗?
  张束不想听,但杜润一把拉住她的胳膊,问她,“所以你来之前在咖啡厅给我一套理论洗脑,只是一种敷衍对吗?你自己说的那些,你压根不信。”
  张束不说话,杜润就往反方向拉她。
  “去哪儿?”
  “哪儿都可以,但不要回包间,至少现在不要回。”
  “能躲多久啊。”
  “躲到更多的人来,淹没陈星的存在,淹没他对你的影响。”
  “那董沁渝对你的影响呢?”
  杜润停住脚,说张老师,就让我赢一回。
  “赢?为什么要赢我,可以背刺我吗?”
  “张束!”杜润急了的时候会叫她大名。“上次是我错了,但这回我是真想保护你。我可以保护我的盟友,对吧?或者共犯,如果用这个词你能更舒服的话。好歹我是个男的,好歹我受羞辱的时间比你长比你猛烈呢,我进杜家的时候,都不能上户口本。”
  可内伤并不比外伤痛苦小。张束想,但她没说。杜润又在光明的灰色地带向她招手,她不知道该不该走过去。
  那就先站在中间吧。她说,我其实对陈星早没感觉,非要形容,就是恶心。
  我信你,杜润说。但不管你是伤心还是恶心,你发挥得并不如你想的那么好。我知道,你想学你小说里的那些狗屁不通的人物,对真爱无所谓,能洒脱地只看目的地,但其实你根本做不到,对吗?从头到尾你都觉得契约关系是一坨屎,你甚至担心只见过一面的苏沛盈。
  张束被说中了心事,崩溃低吼,难道不应该吗?我们是做了什么了不起的事吗?
  杜润的手悬在张束的头上,他想放上去,安抚她,而他确实也这么做了。
  没有我们,没有我们。他语气很轻。只有我。你看,是我要地皮,是我要当院长,是我想挣几辈子花不完的钱,是我想证明我比我哥牛逼,是我想让我爸认可我。我可以和她彻底断了联系,但我也没敢提。我什么都想要,我太贪了。但是。
  两人走到了高档餐厅的大门。不怎么值钱的铁门雕上花,立刻上了档次。人类非常擅长包装和修饰。
  但是,杜润又说,我不问你到底为什么要孩子,我只问你想不想要。我很清楚你为什么找我,因为我需要你,因为你们家不接受你单亲生孩子,你也没有能力逃走,你总觉得不甘心。所以你想好,如果你想要孩子,想往上走,你就狠一点,只想自己,只考虑自己。
  可我不会啊。
  自私没法传授,每个人的自私也不一样,我指导不了。我有我的功课,我要战胜我的贪心,我也要为我的贪心付出代价。你也有你的功课。我知道你相信爱情和亲情,你的底色就是这样的,你被伤得再深也会信。就像你离不开家,拉住你的还有对爱的期骥。不是吗?
  张束极力克制自己不要想起这个时刻不该想的人。就做一次有道德瑕疵的人吧,从今天开始,在每一个应该心软的地方狠心。她将注意力使劲放在门口郁郁葱葱精新排布过的水生植物上。
  大门口是个神奇的地方。
  比如让人看了想就此逃走;
  又比如,让人想停下来,好好迎宾待客。
  杜润转过身,看张束,“我觉得咱们作为合作伙伴,信不信已经不再重要。我也有顾虑,但我会为了我的贪心付费,继续演下去。如果你的道德让你无法过苏大夫这一关,我来处理,等我们离婚,我再去找她,”他边说,边勾勾手指,给离婚打上引号,“很多相看生厌但利益绑定的夫妻要演一辈子呢,咱俩又不用。盟友里也有个友,对吧?”
  友。张束说。
  是的,友。你就信这一点就行。我已经知道你的雷区,以后不会再轻易踩踏。
  杜润突然张开手,不如咱们来个友情拥抱吧。这么紧张的时候,拥抱一下有助于缓解焦虑。
  头发被风吹起,耳朵又被挠得痒痒的。张束想,放弃道德感,做一个有道德瑕疵的人吧。
  下一秒,她投入了一个香喷喷暖乎乎的怀抱里。杜润今天不再甜腻,闻起来像纽约巴黎时髦街区价格不菲的小众沙龙。
  张束今天出门没喷香水。走马灯一样,她想起分手的那天,陈星和朱贝贝一起出现的那天……狭路相逢,她都没有喷香水,都没给那些痛苦的日子留下嗅觉记忆。
  也好。杜润的香水香到足够盖过过去。杜润的拥抱,也让她闻起来,像是和他拥有了一条心。
  她享受这个拥抱,因为她坚信,杜润绝不会无缘无故发起这个拥抱。
  他一定和自己一样,看到了不远处熟悉的几辆车,迎宾男孩打开车,走下来熟悉的几家人。
  不一会儿,大家就会察觉到这对抱在一起的男女,并带着不一样的复杂心思走进包间,开始正题。也许正因这一幕,许多难听的话会变好听,许多难堪的场景会被推到平行世界。
  董沁渝、陈星、苏沛盈,甚至杜润父母在意的,和在她心口轻轻踩了一下的李行。在这一刻,都灰飞烟灭。
  第23章 听说谁娶弟妹都能拿地皮,那我也能娶
  第一个从车上下来的人是花姐。
  张束站在靠里的位置,只看到了她的裙角和一双腿,吓了一跳。她记得花姐今年就要六十岁了,可这双腿怎么看都和这个年龄毫无关系。
  杜润低下头,冲她眨眨眼,收下了她的惊讶。他的声音很轻,一会儿别更惊讶。
  提醒得对。一众人走到跟前,饶是做好了心理准备,张束的眉毛还是飞了起来,甚至没顾上看其他人脸上精彩的表情。
  和花姐加了微信,除了那句打招呼,两人还没说过话。张束偶尔发一些宅女生活片段,看看书看看剧,都会收到花姐的赞。她想起杜润说,花姐对她朋友圈的评价是“有趣”。虽然刻薄,但张束觉得自己的生活对花姐来说,可能像贵族看 freak-show 或者梨园消遣。她从来没给花姐点过,未来成为一家人也不会点,婆婆已经是假妈,更别说这还是假婆婆。
  在张束的印象中,花姐应该是娇小温婉、宜室宜家的类型,没想到站在她眼前的女人高到能锻炼她的颈椎。花姐梳齐肩发,戴副眼镜,脸上是笑的样子,却没有笑的氛围,是一看就很难接近的美人。她也长了一副宽肩,只是肩骨平直,薄薄一片,简单一条裙子,登时立体玲珑。很难听到 “你的骨头很美”这样的恭维话,但张束想来想去,还是这句夸奖最贴花姐。
  不得不承认,自己对中老年没有刻板印象,但对第三者却有。她实在想不出面前看上去如此高知又高傲的女人做小三的理由。只因为钱吗?
  还好不只有她一个人吃惊,在场的人都很难掩饰自己的反应,包括活了将近一个世纪的老太太。今天,老太太的打扮又升了格,穿了件绣着牡丹的绛紫色外衣,手上还戴了好大一个翡翠扳指。她左手牵着保姆小于,右手搭着周君,后面跟着朱长跃和周茵。只有张军平像壁虎断了的尾巴一样甩在后面。一家人如水漫金山,冲开了花姐,也冲开了杜润父亲。杜润父亲忙上去寒暄,一通握手问好,张束只觉他面容模糊,看不清楚。
  水涌到两人面前,杜润立刻含笑。不知上次吃饭杜润给老太太下了什么蛊,老太太任由杜润搀着往里去了。
  周君落在后面,给了张束一个不明所以的眼神,张束刚想问,身边就被花姐补了空。花姐修长骨干的手臂在张束胳膊上一绕,笑了,“小束啊,叫你小束可以吗,我们小润是怎么叫你的呀?”
  上海口音。张束惊讶于她突如其来的热情,脱口而出,“他叫我张老师。”
  周君面无表情,花姐却哈哈大笑,“我就说你有趣,刚见面就逗笑我。你知道我们这个岁数,想笑很难的好吧。你真了不起。不过你想让未来的婆婆叫你张老师吗,是不是有点生疏?未来亲家母,你怎么称呼小束呀?”
  张束没看清她是怎么钻到中间的,只觉得自己左手一空,右手臂立刻被缠住。花姐亲热地挽住张束和周君,和这个说说,那个笑笑,站了 c 位也不让人厌烦。
  “那我就叫你小束。你叫我什么呀,你叫我妈妈好啦。未来亲家母,会不会吃醋呀?其实叫妈妈好呀,叫了妈妈,去婆家有靠山。”
  周君有些尴尬,话都说到这份上,反驳就是不给面子,只能连连摇头,不吃醋,有什么醋可吃。
  好厉害。杜润父亲留在后面陪朱长跃和周茵,花姐就来哈拉周君。这样一套组合拳下来,给足了周君面子,也让周君自然而然接受“未来亲家母”这个陌生称谓的植入。张束再次感叹,杜润怎么会觉得他妈妈简单?是想美化母亲,给她在人前挣一个好形象,还是男人从来只觉得自己比女人复杂精明?姑且猜他是第一种吧。但张束不觉得花姐需要这个好形象。她从一开始就笑着告诉所有人,她不好惹。
  从惊讶程度来看,朱长跃和周茵也是第一次见花姐。花姐说话声音不小,朱周二人离得不远,一定能听清她们之间的对话。张束好想回头看看他们的表情。
  一行人又穿过小桥流水烟雾,花姐叨叨不休,周君敷衍着,张束却走了神。乍看像红楼梦,仔细想是西游记,怎知这些都是人是妖。
  包厢的圆桌上已经备好了茶、酒和凉菜,两男一女也早都起身站去一边,等座位安排。张束看朱贝贝臭着一张脸,也不知刚才发生了什么,又惦记瞧花姐杜清、朱长跃周茵,眼睛转个不停。还是红楼梦确切,演的是刘姥姥进大观园。
  花姐放开张束和周君,大步流星走到老太太面前,拉开主位的椅子,就要扶她坐下,“阿姨,真是不好意思,这次我们家好仓促凑了这桌饭,都没有提前安排好座位。您年龄最长,阅历最多,首位当是您坐。”
  老太太并不接招,“我坐不合适,这么多首长呢。小于还得照顾我,一下占两个位置。”
  花姐看了一眼杜清,杜清微微点了点头,她才又说,“那好办,保姆就随您坐,委屈朱总坐主宾,老杜踏踏实实陪着。”
  朱长跃点头,张束正眼看他表情,嘴角只翘起一边,眼睛里写着不屑。一如往常。他这么看家里人,也这么看杜家人,张束摸不清他的心思。朱长跃的企业不缺钱,地皮卖谁都行,他为什么偏看中了杜家,要将自己和杜润撮合在一起?他和杜清到底是不熟,还是太熟避嫌,非要隔着老太太坐呢?
  花姐排了位,以老太太为中心,左手边依次是朱长跃、周茵、周君、张军平、朱贝贝和陈星;右手边的顺序则是杜清、花姐和董沁渝。
  排到杜润和张束这儿,花姐停了手,“可忘了这两个宝贝。要不是今天特殊,小润怎么也要去坐上菜位。但今天他俩是主角嘛。”
  她说着拖过来一张椅子,放在自己和董沁渝之间。“对不住,要拆散你们小两口。小润,你就坐老位置,男孩子没那么重要。小束来我边上,我们好好交流一下感情。沁渝,可以吗?”
  董沁渝笑出八颗白牙,“花姨的安排当然最周到,从饭店到桌花到座位,我有什么不可以的呢。”
  张束和朱贝贝不着痕迹地对视一眼,董沁渝这人最大的优势就是声音听上去特别朴实忠厚,无论多么阴阳怪气的内容,说出来都能消解掉一大半。
  众人终于坐下,周茵笑了。一晚上,周茵在众人面前还没说过一句话。她不是爱表现的主,但也不爱看地位不如她的同性唱独角戏。她偏头问朱长跃,能不能开场,待朱长跃示意她来,她这才清了清嗓子。
  张束不禁想,都是问丈夫意见,周茵要从朱长跃手里拿到通关文书,花姐却像是给杜清面子。
  “好幸福,咱们两家能因为两个孩子的事坐在一起享受这段时光。我们特别谢谢花姐经常和我们交流,要不以小束的性格,我们还什么都不知道呢。”
  花姐立刻起身端起酒杯,“朱总夫人太客气,这种事,其实孩子们不好讲。小润也不肯跟我说呀。我今天将两家人聚在这里,本来是想和孩子们了解一下进度,看看要不要定下来。那刚才门口那一幕我们也都看见了,心放肚子里去。我们就庆祝一下,详细的彩礼呀婚礼呀,回去就提上日程。”
  她端着杯子,走去对岸,给朱长跃和周茵敬酒,“我干,你们随意,饭前酒最有诚意,纯敬您二位。”
  好厉害三个字又滚上了张束的心头。周茵哪里是她的对手。她说一句,这位花姐就有十句等着,还暗搓搓将马屁和目的拌匀放进去,不惹人烦。如果这张桌子上没有朱长跃,她可以斗赢在场所有人。
  多好的素材,张束看得目不转睛。
  旁边伸过来一只高脚杯,张束扭脸,油头粉面就靠了过来,“花姨说餐前酒最有诚意。我在国内待得时间不长,不知道还有这样的规矩。是说空着肚子、让胃里最难受的酒,最表态度吗?”
  张束不懂,也不想喝这杯酒,“董哥,难受就别强求,现在又不是咱们的主场,不用这么努力。”
  董沁渝又露出八颗牙,“我不是努力呀弟妹。我真的敬你。听说谁娶弟妹都能拿地皮,那我也能娶呢。我单身,华尔街华裔里数一数二,长得不如弟弟,但也看得过去。我是不是也有竞争资格?还是你和我弟弟已经如胶似漆了?”
  张束脑袋“嗡”了一声,鬼使神差看向隔了一个座的杜清,吓了一跳——杜清也在看她。她这才有空去瞧他的皮相,竟然和董沁渝如此相似,同样的油头粉面唇红齿白,只不过人老肉松,嘴角向下耷拉着,像是历史书上宫里伺候皇上的老人。眼神倒是厉害,像条冰凉的蛇,藏了些不怀好意。
  张束心道不好,杜润怎么会觉得这局好应付呢?什么两家聚会定亲,明明刚好凑了一桌狼人杀。周君、张军平、老太太和小于是平民,其他人各有身份。一头狼刚亮了牙,张束绝望地想,也不知道女巫、猎人和预言家都在哪里。
  想着,这边又加进来一只杯子,“董总在我眼里可是潇洒人物,之前一起做项目,我非常仰慕董总的为人处世。我表姐是有名的老实人,董总何必这么说话,让她在大家面前下不来台。我倒是有个想法,你想听听吗?”
  董沁渝看着朱贝贝,嘴角带笑,“你说。”
  “刚才跟你畅聊的我丈夫,陈星,出轨了。我正想着跟他离婚呢,等我们俩分开,董总要还惦记两家联姻,不如娶我。董总美国身份,应该不介意二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