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精少爷饲养手册 第88节
  叶氏食坊兢兢业业开了数日,几则带着传奇意味的谣言也渐渐四散开来,先是街头巷尾的闲杂人等,再到茶馆些许说书……
  谣言发酵,一系列不受控制的情爱纠葛都编撰而出,连世家都多多少少听到了些风言风语,更何况窝在南园的李兰钧。
  南园冷清,又是萧瑟之秋,更有叶落花凋、水默荷残的枯败景色,书房前桃树枯枝下坐着清瘦身影,正悉心照料小桌上的兰花,仿佛不为世俗所扰。
  冬青踏着枯叶走近,带着从外卷来的寒意凑到他身后。
  “少爷,彻查清楚了,确实是叶姑娘自己散布出去的。”他颔首低眉,据实相告。
  李兰钧放下银剪,面色竟然有些缓和:“哦,那她近来在做什么?”
  “忙食坊的生意。接触的人奴婢都一一排查干净了,暂时没有走得过于近的,至于那个道士……”冬青将头埋得严严的,不自觉后退半步,“有时打烊了,会跟着她上阁楼。”
  “有时?有时是几时,哪天,停了多久,他上去到底干什么,下来又是怎样的情形?”李兰钧闻言,面色由晴转阴,紧接着逼问道。
  冬青安抚似的回道:“二十五,二十九,十月初一……至多一个时辰,奴婢估摸着是算账,或是商讨正事。”
  “你又怎么晓得?”他并未听进去,反而越想越愤然,“他心思缜密,对她图谋不轨,谁知道会不会诱骗她做什么?”
  “叶姑娘聪敏,大概不会让人占了便宜。”
  “万一她认定了……头脑发热要随意找个归宿,那又该如何?”李兰钧问道。
  桌上修剪得当的兰花舒展着长叶,冬青瞥一眼小桌,无可奈何道:“这也是她的抉择。”
  “她心里的人是我!选那些个俗人都是被迫之举,只要她稍微多想一点就会知道,只有我,才是最合适她的人!”
  李兰钧连连退步,直到鞋跟抵到身后的树干,险些被枝干绊倒,他才往旁挪开,一道退一道尖声反驳着。
  “少爷!”冬青见他激动,忙躬身前去扶住他。
  “她选择将我们的事开诚布公,不就是因为放不下我吗?不就是心里面还有我的地位吗?所以她不惜代价露面,只是为了将我们彻底绑在一起!”李兰钧打开他伸过来的手,反而握住他的手臂寻求认可。
  “少爷,或许她已经放下了,只是利用这件事助长名气呢?”
  他这样反复无常的问话已经持续了两月有余,冬青恐他陷入泥潭,赶紧出言打断他的臆想。
  “她利用我,难道就不是在乎我吗?”
  李兰钧松开手,羽睫持续扑动,说出这句话后他又豁然开朗,“她为什么不利用别人,只利用我?说明她靠不住别人,只能依靠我了啊!只有我能让她依靠,她要的只有我能给!”
  “她愿意以身犯险,何尝不是对我的极度在乎呢?”
  “既然她心有我,我心有她,那我必定就不能给旁人钻了空子……”
  他一个劲地自言自语,全部吐露完全后,面上又浮现出一抹淡淡的喜悦。
  那束起死回生的兰花仍伫立于白玉瓷瓶之中,李兰钧缓缓走到桌前,拿起银剪将多余的枝叶一一剪下。
  “她如今在哪儿?”他问道。
  冬青顶着寒风,却觉得眼前人比风雪还捉摸不透,他弯下身子,再不敢多嘴说半句:“明日,去观音寺祈福。”
  “观音寺?”
  李兰钧失手剪破指尖皮肉,殷红的血珠探出尖,随即凝结滚落在兰叶上。
  观音寺,属扬州古刹,求子嗣最为灵验,传言盐商妻“窃寺中童子履,果得麟儿”,后更是声明远播,妇女皆往。
  时值十月十五,天阴,山门前香客众多,观音禅寺的匾额下站着一青一蓝两道身影,阶前香炉滚滚,焚香礼拜后二人才踏上长阶而入。
  观音殿歇于山顶,飞檐翘角,檐下悬金铎,青石月台上,香客少了好几,二人不觉有疑,踏入殿内诚心供奉。
  叩拜三道,蓝衣女子起身向侧殿去,殿中只余下青色倩影,俯身在蒲团上长久不起。
  殿门阔步走入一双绣金玄色长靴,壁上三十二身观音像投上拉长黑影,观音半阖双目,静看那道异色愈发清晰。
  那颀长高挑的影子立在观音像前,片刻后再半跪蹲下,倾身遮掩住青衣女子,手掌覆在她头顶,带有强烈审视意味的目光从头看至尾端。
  “莲儿。”
  午夜梦回仍挥之不去的瑟瑟冷声忽然响起,叶莲从脚尖窜起一阵麻意,梦魇似的惊醒。
  她身子陡然一颤,侧身躲开那双手,防备地坐在蒲团上,看到来人后却是哑然,半晌不语。
  李兰钧的视线停在她的腰腹处,定定地注视着。
  观音像手中托着的净水瓶泛着玉白,瓶中柳枝青翠,连同三十二应身一齐向他们投去目光。
  叶莲耸起肩,双手环在腹前。
  李兰钧收回落空的手,不紧不慢地站直身子,他向前一步,叶莲就后退一步,直到他快步抓住她的手腕,扶着她的腰将她带起来。
  “你……不是在南园禁闭么?”她蜷缩着身子,尽力不于他有任何多余的接触。
  他眼中闪过一丝欣喜,更加将她往怀中带:“你又如何知晓的,去问了骆飞雪?你向他人打听我,又是为何?”
  “你多心了,并非我有意问,是满城尽知而已。”
  叶莲要挣开他的桎梏,却发觉他束得紧迫,完全挣脱不了。她便有些羞恼,冷言冷语地回答道,并不看他,“放开我,我要回去了。”
  “我不放,你要回去见他,都不肯和我多待半刻吗?”李兰钧在她头顶发问,冰凉的指尖逐渐被她的暖意所包围。
  “三少爷,你用什么身份让我留下?以如今的关系,怕也不妥当吧。”
  她鼻中净是不应季的芙蕖香味,在这浓重的香火之中倒显得清新脱俗,只是太冷,全然感觉不到温暖。
  然而李兰钧口中饱含温情:“你留下,只要你不回去找他,要我去死我也答应了。”
  “观音娘娘面前,你不要这样说。”
  “我这条命能引你怜惜,犯多大的忌讳都无所谓。”
  “你的命又与我何干?”叶莲秀眉紧蹙,眼中已是不可思议。
  “我与你有情万千缕,怎么会没有干系?”李兰钧说着,忽然哀言恳求她,“你跟我回去,三书六礼、明媒正娶,我绝不会再负你了。”
  叶莲眸中微动,复而闭上眼回绝:“若我说不呢?”
  “为什么……”李兰钧紧盯着她,目光转而投向她的腰腹,他又作妥协状继续道,“你与那个道士,无论如何、到了哪般地步……我也权当不知道,怎样?”
  “这跟他无关,我不会回南园了。从今往后,你做你的世家少爷,我做我的市井小民,我们各不耽误。”
  叶莲推开他,踉跄两步退到佛龛一侧,“不要再监视我了。”
  “你不要我了?你要他,你要跟他成婚?”李兰钧急促地呼吸着,一字一句地质问她说。
  叶莲沉默不语。
  “你来观音寺,是不是因为有了身孕?”他的目光无数次放在她的腰腹上,这次则是望眼欲穿。
  “你不要胡思乱想,没有。”叶莲立即打断他,抬手遮住腹部。
  她容色憔悴,一双眼无神地与李兰钧对视,眉目间有深深的疲态。
  “就算有也无事……你回南园,做我的正妻,这孩子生下来一样跟我姓,只要你在我身边,其余的我统统都可以不在乎!”
  他再一次逼近,这大不敬之人势要把所有浑话都剖露出来,再往后说恐怕不可设想。
  “别说了。”叶莲无奈地斥道,却因声量过小而没什么威慑。
  李兰钧已然红了眼,含着哭腔哑声问道:“你到底要什么?”
  “我想当个平常人,过平常的日子。”
  换而言之,她想离他远远的。
  “我去买间小院,我们在那里过。”李兰钧执迷不悟地说道。
  叶莲摇头,转身往殿门外走。
  门外等候着一众家仆,或许还有围观的香客,人声嘈杂,听得她心底生烦。
  腿脚愈发沉重起来,走到门边方才看到殿前银杏纷然,身后便有疾行的脚步响起。
  她扶住门框,还未来得及捂住发晕的头,一双手就搂住她的腰身,将她整个人圈入怀中。
  “我说爱你,你也不会再同我走了么?”
  李兰钧沙沙的嗓音落在她耳际,叶莲紧闭双眼,歪着头彻底昏过去。
  点点雪粒掉落在地上,他用手托起她的面颊,泪珠比细雪还密,拼命饮下的哭声,一见她昏迷,就如同流水般倾泻而出。
  第90章
  叶莲醒来时已近黄昏,客舍的窗外透进几分白,她很久没这样安心的睡过,起身后浑身的酸痛都消失不见,只有腹上的隐痛。
  倒不是因为什么身孕,只是月事而已。
  “掌柜,你可要吓死我了!”
  说话的是叶氏食坊的女使妙娘,她心惊胆战地凑上来,在她耳边说道。
  叶莲拍拍她的手背以示安抚:“我没事,你没被刁难吧?”
  “那倒没有,就是把我拦在侧殿不让我走,后来我靠蛮力挣了出来……谁曾想你被个男子抱在怀中,可给我吓坏了!”妙娘扬起眉,一惊一乍地说。
  她往门外觑了一眼,又挨在叶莲耳边道:“原来那就是南园的李少爷啊,果然比我家那口子好看多了,难怪掌柜你——”
  “妙娘。”叶莲出言打断她。
  妙娘捂住嘴,瞪着眼不再妄言。
  她今日本是陪妙娘求子拜观音,也作消遣散心之意,没想到李兰钧竟然事先守在观音寺等她,将她拦在殿内意欲求回。
  叶莲头疼地下了榻,穿上绣鞋往门外走:“回去吧,还得为明日的营生做准备。”
  “哦,不跟李少爷招呼一声么?”妙娘探头探脑地跟上,打量着她的神色问道。
  叶莲摇头,抬腿踏出客舍。
  舍外青黄被薄雪覆盖,巍峨的远山头顶一片茫白,她微微叹息,气息化作白汽在嘴边,顷刻即散尽。
  “晏公子说对了,今年的雪下得的确早。”她抱臂揉了揉肩膀,抖落一身寒气。
  刚说完,肩上便落下一张厚重暖和的大氅,那人带着芙蕖香无声无息走到她身侧,撑开伞盖在她头顶。
  “你穿得太少了。”李兰钧接话道。
  叶莲侧身后退一步,看着他的脸生疏地说:“尚且够御寒,不必费心。”随后取下大氅,用双手托着呈给他。
  “你身子正虚弱,受了寒可要遭罪。”李兰钧也不恼,反而关切地拦着她,接过大氅抖开继续将她裹得严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