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精少爷饲养手册 第39节
  一直闷葫芦似的主簿在众人称是后,突然低声开口:“大人,去年维护河堤的奏书县衙未上报,如今突然上报索要批款……上面会批吗?”
  “怎么不会?大人与李大人什么关系,不就修堤这等小事,说批就能下来!”县丞飞给主簿一个眼刀,随即高声道。
  “……”李兰钧拿茶杯的手一抖,脸上险些没维持住。
  敢情这群人唯他马首是瞻,原来是打听到了他有个本事通天的好爹。李兰钧不动声色地环顾一周,心道竟见到比他还不着调的人,什么阿猫阿狗都能当官,官位莫不是捡来的?
  “县丞言重了,不论是否批准,我都会竭尽全力的。”李兰钧张口一句滴水不漏的客套话,牙根却已经咬紧了。
  “大人好气量,您带病办公,实在身体辛苦,日后尽管吩咐,小的们给您做些杂事,之后全依仗大人了!”县丞一句话把责任事务推给李兰钧,恨不得他包揽全活。
  “呵呵,过奖。”李兰钧干笑两声,敷衍回道。
  “若是批款不足,我们自发捐赠私资,虽月俸微薄,但为了百姓安居,凑也要凑出来个修堤钱!”县丞越说越激动,慷慨激昂地发言一通,唾沫星子浇花似的往李兰钧脑袋上淋。
  李兰钧嘴角微抽,连假笑都挤不出来。
  他们这些人被养得油光水滑,提起来抖几下都能抖出半座河堤钱,嘴上倒是唱得好听,真要出钱铁定不乐意掏几块银锭。
  李兰钧合上眼,以防县丞的唾沫飞进眼中,也是眼不见心不烦之意。
  而后几日均是如今日一般,吹捧夸赞比谈正事的时候多出许多,李兰钧好生观察一番,得出“县衙的人都是吃白饭的”这一结论。
  这些个顶级酒囊饭袋,确实对得起这一总结。
  本就一脑门公事,几日后上面一纸驳回更是让他雪上加霜,李兰钧捏着驳文坐在堂上,扶额半晌。
  这回下面没声了,前几日叫嚣着散尽家财的那几位更是沉默不语。
  “诸位,不然筹钱吧?”
  李兰钧牵起嘴角,露出个阴森森的笑容。
  “这……”
  众人对他的失败始料未及,纷纷装聋作哑,顾左右而言他。
  “小人有些余银,愿意捐献十两……”
  “十两?各位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不得出个百两来?”李兰钧闻言,话里话外透着揶揄劲。
  厅中众人讪讪一笑,个个把嘴缝严实,未有一人敢开口说话,唯恐破了钱袋子,被李兰钧索要去修堤。
  县丞见李兰钧面色逐渐冷淡下来,连忙开口出主意:“大人,不如我们搞一场募捐吧?让县里人都出出力。”
  李兰钧横眉睨他一眼,面色像结了霜,口气也冰凉冷漠:“募捐?朝百姓要钱,好像不太像话吧?”
  “那不敢,县里不少商贾地主,让他们出些力也是个办法。”
  县丞擦擦额上冷汗,笑得勉强。
  有钱给他置办宅子,没钱修堤修河道,这话说出来李兰钧都不信。
  “也可,尽快提上日程吧,”他语气平平,随后又沉声道,“这事就拜托县丞出面了。”
  李兰钧当然有银子修堤,可看着这一群人不劳而获,享受他的银子堆出来的好处,他向来小肚鸡肠,自然不肯被人占了便宜。
  县丞听完他的话,脚底一滑,差点从高凳上栽下来。
  “我?”
  急得连“小人”“小的”都不用了,一个“我”字脱出口,百转千回,抑扬顿挫。
  第41章
  “嗯,此事大人去办是最为合适的。我初来乍到,认不得几个人,县衙内最有威望的,可不就是县丞大人了么?”
  李兰钧学他的那套,一口一个“大人”,势要将捧杀进行到底。
  县丞脸色青红相间,到嘴边的话怎么都说不出*,李兰钧瞧他的口型像是“小兔崽子”,而他出口的却是“知县大人”。
  “下官小小县丞,怎能担此大任……”
  “欸,大人,莫要妄自菲薄,蒲县知县空置数年,您操持这些年,可不就是半个知县了嘛!”李兰钧扬起一抹不怀好意的笑,溜须拍马说如唱戏一般。
  “我只是过来暂任,这次差事办好了,大家都有受益。我定要上去的,而蒲县这空出的位置……怎么也要轮到县丞大人了不是?”
  县丞这半身入土的老官,求的不就“升官”二字,李兰钧一通诱导,正说在他的心坎上,这次做好了……说不定临死之前真能坐到知县的位置上,也算还了他多年左右忙活的债。
  “唉,这……下官斗胆去做了。”县丞纠结半晌,最终被李兰钧的鬼话哄骗成功。
  “辛苦了。”李兰钧欣慰地拍拍他的肩,笑得十分虚假。
  忽悠完县丞,下头的人也不能放过,他将那点假笑加深,笑得像鬼一样,索命般转头看着众人开口:“为蒲县出力,各位的捐款也不可缺少——当然,本官也会带头捐款的。”
  “一百两,明日就送到公堂来。”
  兔子急了还咬人,李兰钧没把价格抬太高。
  他率先开口了,其他人自然不能推脱,况且一百两不上不下,大家在这上下捐资,又得了名声,又没太多破费,勉强算两全其美。
  李兰钧说完,不与其余人多费口舌,拂袖从厅中离去,走到县衙门口时往后一觑,见无人跟上来,才抬手揉揉笑僵的嘴角。
  跟这群搂搜老泥鳅周旋这些时辰,弄得他都要不会笑了。
  夏季燥热,他在门边站了一会儿,犹豫着不想踏出屋檐。日头照得眼前景色发白,鞋底踩在土路上定是一阵下锅般的滚烫,李兰钧磨蹭着,心里埋怨冬青还不动身来接他。
  明明从县衙到宅子不过几步路。
  李兰钧等得烦躁,引起嗓子发痒,他捂着嘴咳嗽半晌,抬起眼看见一藕荷色身影从宅门中探出来,挎着篮子预备往集市方向走。
  “莲儿,莲儿!”李兰钧在县衙门口大呼小叫道。
  才出门没走两步的叶莲听闻有人唤自己,循声望去,见李兰钧站在屋檐下朝她挥挥手。
  她小跑着走到李兰钧身边,顶着烈日问:“少爷,今日下值如此早?”
  过后又补上一句,“要不要奴婢去叫冬青管事过来?”
  “叫他不如给我拿把伞来,”李兰钧捡起傲气,没好气地指示道,“快去,我在这站着要晒成干了。”
  叶莲只好充当跑腿的,又回宅中拿了伞来,冬青正巧不在前厅,叶莲便没叫他跟着出来。
  她在烈日下跑了两趟,一张脸浮着薄红,鼻尖有丝丝汗珠,走到李兰钧面前时,一滴汗恰好从额头直掉到下巴。
  “少爷,伞。”叶莲贴心地撑开伞,盖在李兰钧头顶递给他。
  “你总站在太阳底下做什么?不知天热吗?”李兰钧看她傻乎乎站在檐外,又不满意地开口说。
  叶莲急着去买食材,不愿多耽搁,只好听话站到檐下,以免李兰钧有更多后话。
  她手上挎着一只小篮,篮内盖着土黄麻布,一片空荡荡。李兰钧低头审视片刻,没眼力见地问:“你要去哪儿?”
  叶莲低头看看菜篮,又抬头与他对视,满脸无奈地回:“奴婢去买做晚膳的食材。”
  李兰钧拿着伞的手一歪,叶莲身上便罩下一片阴影,将她全须全尾罩在伞下,挡住日头的炙烤。
  “去哪买?”李兰钧又问。
  “街边草花巷那儿,有个卖菜肉的集市。”
  叶莲抬头看散发桐油味的纸伞,余光不免看到李兰钧的侧颜,她忍住心中雀跃,低下头看着地面。
  “少爷,去晚了没新鲜的买了。”
  她盯着脚尖,轻声说道。
  “现在都什么时辰了,你去也买不到新鲜的,定然只有烂菜叶子买。”李兰钧偏头看着她整齐的发髻,漆黑的头顶有一个旋,带歪一处乌发。他眨眨眼,想起幼时姨娘同他说,发中旋多的人,比牛还犟。
  李兰钧那时还没见过牛。
  思绪回笼,小丫鬟略微抬起头,却不看他,不知看着何处道:“多走走逛逛,兴许就有晚出摊的呢。”
  果然犟得厉害,全然不听劝。
  “那我去看,看谁这么晚才出来,治他个懒汉罪。”
  李兰钧眼中涌起点点笑意,嘴角却强压着假装正经。
  “少爷这县太爷做得好生放肆……”叶莲笑着回嘴,把话仔细过了一遍才明白李兰钧的真正用意,她蓦然抬头,睁着盈盈一双眸子,不知是喜是惊,“您要去么?”
  李兰钧咳嗽几声,轻飘飘吐出一句:“体察民情。”随后走出屋檐下,回头示意叶莲跟上脚步。
  他握着伞把走出檐下,叶莲没过多犹豫,跟着从檐下跳进纸伞的阴影里。
  蒲县地小人稀,消息更是闭塞,李兰钧这位知县大驾光临,也只有少数人谈起,更多人并不了解。
  叶莲本不该跟他同撑一把伞,可路上来来往往,似乎无人在意二人,索性放肆一把,享受李兰钧掩在高傲下难得的温柔。
  天干物燥,泥铺成的地上纷纷弥漫着尘土,二人共处伞下,叶莲却不敢与李兰钧相距过近,隔着一拳宽的距离并肩同行。
  “咳咳咳……”李兰钧被尘土呛得直咳嗽,皱着眉挥舞手掌扇去风中尘埃。
  叶莲见状,在李兰钧手上几寸伸手握住伞把,抬头朝他说道:“少爷,路上尘埃太重,您用手巾遮住口鼻,奴婢来撑伞吧。”
  李兰钧咳得上气不接下气,在咳嗽中抽出空点头,又抽出空接过叶莲递过来的手巾。
  他接过那方手巾,方才掩住鼻头,就从丝帕里闻到了熟悉的味道,于是从咳喘中勉强睁开眼,含糊不清地看那块手巾。
  碧色,绣着青竹……不就是他夜夜揣在怀中的那块吗?
  李兰钧的脸霎时涨得通红,他一道咳嗽一道问:“你……从哪里找来的?”
  叶莲见他一副气得要死不活的模样,以为哪里又招惹到了他,忙解释道:“奴婢收拾马车,见里面落下少爷的手巾,就清洗了一遍,忘了同少爷讲了。”
  末了又问,“少爷,您怎么了?”
  李兰钧忙着咳嗽,没顾上理她。
  叶莲在马车上见到手巾时还有些惊讶,她压在箱底的物件竟然兜兜转转又回到了李兰钧身边,难怪自己找了好久都没见到。
  她不敢肖想是李兰钧动的心思,只能想着是林檎翻她卧房后送到李兰钧手里,至于为何李兰钧当时不说,大概是区区小事,不足他挂齿罢。
  李兰钧捏着手巾,攥得手指都发了白,他借咳嗽之名故意不回复叶莲,也是有做坏事被抓获的心虚。
  二人走在大街上,各自偏着头东西顾看,就是不看对方一眼。
  草花巷比起街道略微逼仄一些,巷中蹲踞着各色摊贩,从巷头至巷尾净是青青绿绿的菜色,个中夹杂着肉铺和渔人。
  叶莲在破布上、篓子里打量,拣起一只头顶着黄花的胡瓜,抹去瓜上的毛刺仔细观察一番,才同摊前妇人问道:“婶子,我拿两个要几文钱?”
  “才从地里摘下来的,三文。”妇人竖起三个指头,殷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