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精少爷饲养手册 第14节
  她眼圈泛红,咬着牙不肯示出弱态,袖中五指紧紧攥在一起,又脱力松解。
  那包果子就这样“啪”地一声落地,陷入雪里,红绳凌乱地躺在霜白中,格格不入的绯色与丢下它的人一样彷徨。
  红儿被她看得心头一颤,却还是咬死她为人不端的谎话:“我替你瞒得够多了,日后你是死是活我都不会再管。”
  “不用,是我蠢……我以为我能改变你的想法,我讨巧我卖乖,从来捂不热你的忌妒之心!”
  叶莲气极反笑,自嘲道。
  “你!”红儿被“忌妒”二字戳中,厉声斥骂,“你破了身却没如意进门为妾,是你自己没本事,被我戳了痛处,坐不住了吧!”
  红儿下意识往房门处望去,她着急找人认同的模样好似在说:看,她的本来面目终于显露出来了!
  只可惜没人看得见,叶莲这个当局人也默然离开那处空地,留下多处重叠一双慌乱的脚印。
  她的背影缩成一小只,垂头推开房门走进屋,屋里一众没来得及躲闪,站成杂乱的一团。
  她们的眼神有憎恶、有不可置信、有将信将疑,但更多的是漠视,就算信她也不会表现出来,她是要离开的人,而她们是要长久留下的人。
  想要留在这儿,就要站在这儿的领头这边,叶莲是得势了,得的是北院的势,跟她们厨房无关,厨房的话语权在雪地里那人的身上。
  雪地里的红儿头发斑斑,雪落在温热的皮肤上化成冰凉的水珠,落在发丝上成了一瞬垂老的假象。
  她胸口的起伏渐渐平复,那气焰冲冲的忌妒温和下来,转变为一股不知该喜该愁的情绪。
  覆水难收,她自认为自己已是宽宏大度,清理了一个背叛她背叛厨房的异类。实际只是满足她的一己私欲,助长她只能向下包容而不能容忍别人往上的独断自私。
  叶莲不敢看屋里众人的脸色,草草换上冬装裹着外衣进了被窝,如今只有被里这方寸之间能容得下她。
  红儿站了一会儿,等到全身都冷透了才沉着脸进屋。
  夜雪忽如鹅毛般越落越大,窗外风声一夜未歇,风雪间隙,叶莲蜷起身子将脸贴紧铺面,眼泪如决堤一般汨汨涌下。
  “有这委屈劲,当初就不要去做这下三滥的事儿啊……”
  一旁有人听见她哭,向红儿示好一般挖苦道。
  叶莲捂着嘴,忍着呜咽声抽泣,过了好一会儿才止住。
  人心真是复杂啊,她本以为红儿只是有些可以忽略的小毛病,她包容忍让,换来的却是当头一棒,红儿妒气冲冲将她咬得鲜血淋淋……
  在门外站着时,她也期盼过云儿会像往常一样,为她出头说话,但没有人开过口,直到她推开门,看见云儿同众人站在一块,她在心里最后一次乞求她开口,云儿缄默着,什么都没说……
  赶紧离开这是非之地吧,她宁可被责骂,也不愿被故意忽视。
  风声大得像哭号声,叶莲裹紧被子,闷在里边不敢探出头。
  天边泛起鱼肚白,风雪歇停,屋外铺上一层厚重的白毛被,霜寒凝满枝头,檐上残雪松动落下,仿若一夜平静。
  叶莲悄声出门,迎接她天翻地覆的新一日。
  第14章
  厨房还未开火,叶莲老鼠似的躲进后门边,坐在门槛上看着菜地里的青菜出神。
  几枝乱梅昨夜经过风雪的打压,焉焉伏在菜地上,砌下落梅点点殷红散在雪覆着的沃土之上,纷杂纷乱。
  “莲儿,莲儿?”
  有人在厨房门口探头探脑。
  叶莲倚在膝上转头,见周嬷嬷一副慈蔼的模样,心头浮起一些慰藉。
  她拍拍衣裙站起来,勉强笑着上前:“周嬷嬷,你怎么来了?”
  “你坐在那儿做什么,着凉了可不行,”周嬷嬷笑吟吟地扶住她的肩膀,“少爷让你送饭菜去,今早不用厨房了。”
  “哦,那我这就做了送过去。”
  叶莲乖巧答道。
  李兰钧这些日子常让她送膳去,早晚都有,一般随他的心情而变。
  他手伤已好,叶莲便只用上菜等他用完,最后端回来就成,比他要人喂食的时候要安全很多,不说自身无碍,至少心里是踏实了。
  周嬷嬷突然注意到她浮肿的双目,皱眉多嘴:“你这……最好用帕子敷敷再去北院。”
  叶莲一脸被欺负的样子,但周嬷嬷才不管她受了什么苦,一个飞上枝头的奴婢,不要惹少爷发怒才是最重要的。
  “啊,昨夜风声大,没睡好……”叶莲心虚地掩住面目,干笑着解释。
  周嬷嬷不再多问,假意说了几句体己话,没事人一般踏出院子走远了。
  她刚走不久,叶莲害怕被发觉,赶紧接来一盆凉水,用手掬一捧往脸上浇去,刺骨的寒冷让她忍不住激灵。
  又这样泼了几捧,直到脸上冷得做不出表情,她才收了动作,将水倒入被雪藏住的水沟中。
  处理好自身,叶莲才开始备李兰钧的早膳,她从水井中拉出一个扁竹筐,筐里有一小堆蛤蜊和两个白嫩泛青的茭白,因着落雪的缘由,上面有凝结的冰霜和薄雪。
  她将茭白拿出放在灶上,蛤蜊倒进装了冷水的木盆,在水里滴入几滴菜籽油,又撒上一小撮盐,最后静置在一边。
  生好了火,茭白冲洗干净用片刀切成整齐的片状,待水开悉数下入,沸水焯开再捞出备用。
  她的刀工在连日来的学习里长进不少,不用多时配菜便切好成丝。再放细葱丝、莳萝、茴香、花椒进石臼中,用杵研烂后洒在茭白上,撒入细盐拌匀腌制。
  蛤蜊吐完沙,叶莲用小刀去壳,留肉放进碗里,再淘洗几遍,添上香粳米滚锅成羹。
  师傅们才刚入厨房,她的蛤蜊米脯羹与茭白鲊两道菜已经全数做完,正在忙活最后一样菜式。
  “今日少爷又不吃厨房?”李伯走近道,看叶莲在泡洗干莲子和百合。
  叶莲忙里抽空回他:“嗯,早膳由我做去,您早上可以歇会儿,回去睡回笼觉了。”
  众人闻言笑了起来,笑过又说了几句闲话,才凑上来帮衬她备膳。
  “不用不用,差不多啦!”叶莲将他们赶到一边,放入三块冰糖后舀起汤水,装碗装盘。
  “你昨儿偷猫去了?眼底比锅底还黑!”一人见她眼下发青,开玩笑问。
  “哎呀,不说了,我要去送膳了!”叶莲故作繁忙的姿态,将这问话搪塞过去。
  她端着食案急匆匆出门,没给他们多问的机会。
  一路上静悄悄的,反倒让她安心下来,渐渐放缓脚步,徐徐往北院走。
  北院寝居里,李兰钧正被伺候着熏香穿衣,他从来睡不安宁,昨日又硬着头皮去参加同知大人幺子的抓周宴,结果被那老头含沙射影贬了两句,想是为他父亲出气的意思。
  同知大人半截入土的人,有的妾室比他儿女年岁都小,偏偏老头身强体健,五十多了还能抱上儿子……
  李兰钧大好的年纪,却连媳妇都讨不上,更何况生儿育女了。
  他当场就黑了脸,随后秉承着绝不吃亏的脾性,恶从胆边生,“无意”提起同知这把年纪,别说抓周宴上的幺子,那孩子的母亲他努努力都生得出……诸如此类的话。
  同知一听,气成了结巴,“你你你你”半天吐不出一个字,李兰钧就在结巴声中愤然离场。
  口舌之上争了胜局,李兰钧反倒不觉可喜,那老头气得他够呛,终是双方都没吃上好果子。
  他心眼极其之小,记恨到今日都未消气,夜里在房里摔了几个杯子碟子,那不长眼的碎渣还划伤了手背,留下一个稍不注意就要愈合了的伤口。
  那伤口缝线一样宽,米粒一样长,不仔细找都找不着,府医眯着眼找了半晌,给他小事化大地捣鼓到半夜,李兰钧才觉得处理得当,挥挥手让府医退下了。
  到今日,他手上还包着一层薄薄的纱布,以示他被嘲而郁郁的标记。
  叶莲没在李兰钧身上长眼,自然不知他今日心情好恶,她端着食案走上前,在临时摆的小几上仔细布菜。
  “做了什么菜?”菜式摆在他面前,他跟看不见似的问。
  “茭白,蛤蜊羹,还有莲子百合汤……”
  叶莲一样一样指给他看。
  “莲子百合……”
  李兰钧咬牙切齿地跟着她念,仿佛想到什么让他笑不出来的事。
  他面色已经沉了下来,却未做出动怒的举动,开口说道:“你可知莲子百合的寓意?”
  叶莲觑着他的脸色,对他突然变化的态度摸不着头脑,“少爷,奴婢不知道……”
  他想引她说出“多子多福”之类的答案,但叶莲知道这话要说出来,必定会触李兰钧的霉头。
  她只好退一步装傻充愣,试图周转。
  然而无论她怎么回答,李兰钧都不会罢休。他见她一副踌躇的模样,料定她在装蠢,于是怒上心头,一脚踢翻那张小几。
  小几上的饭食顷刻泼洒在地上,那不知是温是热的莲子百合汤尽数落上叶莲胸肩处,洇湿一大片布料。
  叶莲被小几绊住衣裙,磕到小腿跟着坐倒在地上,她用手撑着地面,看着眼前突然打乱的景象惊魂未定。
  “莲儿,你这身聪明劲儿……”李兰钧从圆凳上站起身,踱步到叶莲面前蹲下。
  他见叶莲浑身狼狈,脖颈上被汤烫得发红,叶莲缩着肩膀瞧他,瞳仁不安地颤动如鹿。
  李兰钧悠悠蹲下,捏住她的两颊,“今日用错了地方。”
  叶莲像物件一样被他左右扳转打量,细嫩的皮肤在指间泛起红,她往日急转的思维今日像钝了的刀,磨不出厉来。
  “奴婢知错……”她看着李兰钧,脑袋空洞地回道。
  “不知道的东西就不要说出来。”
  李兰钧对她木讷的表现很是不满意。
  叶莲接连受挫,被他这样说也不住神游,半晌接不下话。
  “莲儿,你胆子越发肥了,我跟你说话你都不答应!”李兰钧哪受得了这种冷落,当即将她的脸往后一甩,叶莲脱力地摔在地上,手掌和腰背按上碎瓷,汤汁和瓷片沾上衣裙,不知哪处皮肤被划破流出血,藕粉的衣裙绽出星星点点的红。
  碎瓷深深扎入手心,叶莲吃痛地咧着嘴,扶起受伤的右手匍匐在地上认错:“奴婢……奴婢不敢,奴婢方才分心出了岔子,自知有错,请少爷息怒!”
  多说无益,叶莲才被斥了圆滑,这下不敢耍嘴皮功夫,老实交代认错。
  “我看你脸色这么差,是没吃好还是没睡好?”李兰钧开口,话里不知是询问还是其他意思。
  叶莲想起红儿,想起她带着东西去讨好却被污蔑诋毁,昨夜雪的寒凉犹在心头,她欲开口却一度失语。
  李兰钧也没想让她答,继续道:“受到这么大的恩赏,一定是吃也吃不下,睡也睡不好吧。”
  “奴婢一心侍奉少爷,不敢因赏赐欢喜过头,忘了本分……”叶莲手心里的瓷片疼得她脑袋突突直跳,她勉强从乱麻里抽出一分清明回道。
  “我怎么看不出来,你今日分明是恃宠而骄,连我都不看在眼里。莫非……你是觉得我非你不可?还是我对你好过头了,你就把自己当碟菜了?”
  李兰钧仿佛诵经的和尚,非要叶莲按他说的参出道意得道成仙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