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山别梦(重生) 第42节
  听见这陌生的名字,过了片刻越承昀才反应过来,这便是常随郑钰出入的那名侍从。
  “但你今辰不是约见了康娘子,”越承昀提醒道,“不若我去吧。”
  薛蕴容讶然看向他。
  “此事明着针对太子,焉知下一次是否会直指陛下,查清幕后之人更要紧,兄长那里我去。”他犹豫片刻,补充道,“我不会乱来。”
  他承认自己有私心,不愿让郑钰与薛蕴容太过接近。但平日里自己再怎么讨厌郑钰,也不会在这个关头耍手段。毕竟,郑钰实打实救了阿敏。
  天边渐渐泛起鱼肚白,秋眠适时咳了一声,薛蕴容想起与康娘子相约的时辰,终于松了口:“你别刺激他,我……处理完要事便去。”
  不多时,薛蕴容收拾好仪容匆匆离府。
  越承昀坐在前厅,想起诸多未解之事,竟越发心浮气躁,又自顾自理起线索。
  松闻站在廊下,催促着院中众人。一时间,纷乱的脚步声充斥着前厅。
  越承昀揉了揉额角,索性从屋内出来。
  侍从正从库房中将一个又一个的匣子运至马车。
  去探视郑钰,势必不能空手。因而在库房挑了又挑,选尽了珍品药材和补品。
  又等了片刻,待侍从上前禀报,越承昀与松闻终于上了马车。
  *
  望着高悬在侯府门上刻着“忠义”二字的古朴匾额,越承昀心绪复杂。
  这是他第二回来宣平侯府。
  很快,便有人从府内出来接应,只是不是郑钰身边的朔风。从前迎出府的只有他。
  “你在此候着。”越承昀交代松闻,便跟着来人入府。
  一路上鲜少遇见侍从,即便偶尔遇见几个也作缄默状。就连一路引他深入府中的侍从始终低着头不敢开口,似乎十分胆怯。
  越承昀默不作声地环顾四周,发觉较之从前,侯府的侍从似乎少了许多。
  “侯爷可还好?”
  那侍从并未料到越承昀会开口,竟抖了一抖,慌乱道:“有朔风在,定然无事。”
  越承昀拧眉不解,只一句寻常问话,何故瑟缩至此。
  还不等他再问,有人从内院出来,正是朔风,小侍从如蒙大赦,在他的摆手下离去了。
  “侯爷在内院书房,驸马这边走。”朔风比之从前显得寡言多了,“方才有事来迟了,那侍从嘴笨,请驸马勿怪罪。”
  越承昀瞥了一眼,只觉此人面色憔悴:“你们侯爷病着,侯府伺候的人怎么比从前少了?”
  本事无意试探,却见在前引路的朔风身形一僵。
  “侯爷宽仁,放了批人走了。”
  第46章
  “侯爷宽仁,放了批人走了。”说完这话,二人已行至后院。
  四下无人,朔风突然停下脚步,回过头朝越承昀深深一拜:“侯爷心绪不佳,您多担待。”
  越承昀皱眉。
  此话乍一听只是好心提醒,可结合刚刚入府所见之景——侍从甚少、个个噤声瑟缩不已,这话听起来倒像是另有深意。
  他不动声色地扫视后院。
  这是他第一次深入此处。
  侯府后院空空落落,不见他人,除了满院芙蓉外竟毫无生气。眼下正是芙蓉初花期,泛着淡红的花瓣在风中微颤,数枝斜探小池边,倒影成双,映衬天光。
  朔风留意到他的目光:“这些芙蓉是侯爷亲手呵护栽种的,从不假手于人。”
  越承昀冷冷看了他一眼,朔风却恍若未觉,竟解释起他们侯爷如何用心养护。
  这芙蓉花瓣舒展,透光望去,整株如同一盏透亮的琉璃灯。养得极好,任谁来都能叹一句主人对它用心至极。
  最重要的是,此处的芙蓉与公主府庭院的一模一样。
  越承昀在心中冷笑一声。
  郑钰身边的侍从这是何意,今日倒像是深怕引不起自己对郑钰的不满似的。
  越承昀没有接话,只是时不时颔首,偶尔赞一声。
  又穿过一条长廊,朔风忽然闭了嘴,加快步子上前叩响了门扉,小声道:“主子,人来了。”
  怎么这般含糊不清。
  越承昀暗觉不对,可下一秒朔风便低下头躬身退去。
  待他推开门,便知晓哪里不对了。
  郑钰满眼的笑意在看见他的一瞬间消失殆尽,眼底的温和霎时化成了冰渣子,昵称还未念出口便匆匆咽下:“怎么是你?”
  看来朔风并未告知来人是谁,以至于郑钰误会。
  越承昀谨慎地看了一眼书房内,空间不算大,梨花木书架沿墙而立,隔成六格分别摆放了典籍棋谱。郑钰坐在窗边,分明是炎夏,他的双腿上却覆着一层薄毯。
  是个并无特殊之处的书房。
  越承昀无视郑钰的怒视,迈过门槛,规规矩矩道:“听闻你昨夜请了高老先生,阿容担心,奈何今日实在难以脱身,我便备了药材代她来此。”
  听见“阿容担心”几字时,原本像浸了寒冰的目光突然柔和起来:“她不来么。”
  越承昀暗觉不快,视线在他的双腿之上打转,告诫自己勿多思,忍了又忍道:“晚些时候来。”
  听了这句,屋内霎时静了。过了片刻,郑钰低低地笑出声,语气里有着低沉难辨的情绪:“你看,我对她来说还是很重要的。”
  “毕竟你舍身救下阿敏。”越承昀不上套,语气淡淡。
  提及薛淮敏,郑钰放在膝上的手蓦地蜷起,原本死死盯住越承昀的眼睛突然偏移了视线,叫人看不清他眼底的神色。
  “阿敏如何了?”
  如果细听的话,他问出这句时声线竟抖了一下。如果仔细观察的话,可以窥见他隐藏的一丝愧疚。可他的这份微妙转变实在是转瞬即逝,快到越承昀只隐约品出了一点不合时宜。
  但随后这份不合时宜的感觉又被郑钰的自说自话压了下去:“恐怕再也不敢骑马了吧。”
  “近日多事,的确不宜再习马术。不过阿敏留守宫中,有侍卫护着,你大可安心。”
  越承昀自觉这番话并无任何不妥,语气也并无讥诮暗讽之意,谁知下一秒竟得郑钰一声冷哼:“你是来看我笑话的。”
  郑钰态度莫名急转直下,越承昀咬紧了牙关,更觉莫名。怪道那朔风言说郑钰心绪不佳,这般看来倒更像是喜怒无常。
  只不过,突然来这么一出是要闹哪般?
  越承昀不免警惕起来。他瞥了一眼屋内更漏,时辰还早,薛蕴容不大可能这么早便来此处。
  在他谨慎打量之际,窗外枝头传来几声鸟鸣。这些时日连番出现的怪事与异样皆与鸟有关,此刻听见窗外动静,连日来养成的习惯让他下意识想出屋看一眼,于是更不欲与郑钰多作纠缠。
  “你想多了。伤筋动骨一百天,你好好养伤,我先告辞了。”
  说罢,一刻也不愿多停留,便要跨出书房。
  这时身后异象陡生。
  “你站住!”伴着郑钰的怒喝声而来的,是花盆应声坠落的声音。
  越承昀愕然回头,只见郑钰急匆匆站起身,左腿没站稳而右腿带伤难以平衡,撞翻了椅子,顺带着推倒了手边长得正好的吊兰盆栽。
  眼见他快要摔倒在碎裂的瓦片上,越承昀旋身冲过去,一把扯过木椅,顺势将他架起,自己却一个没站稳,手肘被碎瓦划破。
  几息后,淋漓的鲜血顺着衣袖滴落,浸湿了那一侧的布料。
  郑钰面色冷淡地看着越承昀,忽然拾起脚边的一块碎片割破了自己的手掌。随后,他将碎片丢掉,朝越承昀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
  “你!”
  屋内丁零当啷的动静顺着洞开的大门传了出去,不知藏身何处的朔风忽然闪进书房内。
  不多时,高大夫被侍从请入后院,伴着高大夫的长吁短叹与侍从们的来回奔走,原本死水般的后院活了。
  如此动静,方才枝头的鸟早已不见踪迹。越承昀站在廊下,紧紧按住手肘,脑中全是先前郑钰意味不明的笑容。
  方才书房内只有他们二人,虽说他自认并无不当之举,但奈何郑钰划破了手掌为真,众人恐怕只会认为是他之过。
  可如此大费周章,难道郑钰只为用他从前使过的苦肉计坑他一把?
  想起在林场时窥见郑钰袖间露出的一截红色,想起凭空消失的“王大师”,又想起他对郑钰虽起疑心但缺少证据,越承昀烦躁地闭上眼。
  眼下三人中的“老三”失踪,其余二人必定焦心去寻。若郑钰当真有问题,想必会设计引开公主府侍卫。
  难道眼下他正是此意?
  这般想着,按着手肘的手不自觉越发用力。
  “公子!”
  在侯府内有人从杏林堂请来易事贴时,松闻便跟着混进了侯府。
  “公子你这伤还是尽快处理一下为好。”说完,松闻便探头向屋内看去。
  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叫屋内众人听见,收拾完药箱的高大夫这才注意到外面还有一名伤患,合上的药箱又重新被打开了。
  趁人还未走近,越承昀扭头低声吩咐了松闻几句。
  松闻很快便反应过来,找了个理由出了侯府。
  *
  康娘子细细查看着笼中的灰鸽:“这鸽子倒是少见。”
  今日一早,薛蕴容本与康娘子约见于禽羽肆,但听闻公主府上尚存一只能依据指令的灰鸽,便马不停蹄地回了公主府。
  “如何?”薛蕴容见她陷入沉思,有些焦灼。
  康娘子从袖中取出小瓶,打开后捻了一小撮在指尖,凑到笼外。不多时,竟引得灰鸽困倦不已。
  她迅速收回手:“先前同殿下说,疑心那日画眉沾上的是绯烟萝的香饵粉,为了验证我便自己做了些。你瞧,是不是同你们描述的画眉情状颇为相似?”
  “可这与太子殿下的马的症状完全不符,马匹发狂另有诱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