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找隋丛桉是因为过敏,不找隋丛桉是因为过敏不严重。
  在察觉到过敏严重的一瞬间,他没有错愕、害怕,一缕很陌生的、无耻的快乐钻进他的手心里,在他反复张合试探中被牢牢握住。
  发出信息的好几秒,对面来了信息:“为什么?”
  程之颂不拐弯抹角:“我想见你。”
  八点,程之颂跨越三十公里出现在酒店门口,隋丛桉交接完工作后下班,隔着玻璃落地窗,他们的视线久违地对上几秒,程之颂看见隋丛桉眼里未褪去的疲倦,然而眼底疲倦随着隋丛桉在旋转门旋转一圈后就消失不见了。
  隋丛桉出现在他面前,程之颂没能看见他应该流露出的、上完夜班后疲惫的样子。
  不过他的声音有些沙哑,“你为什么会来?”
  程之颂说:“我给你发信息了。”
  “你很久才给我发。”隋丛桉表情看不出变化,“我以为你忘了要给我发信息这件事。”
  “我没有忘记。我发了。”在程之颂终于说出微信信息,以及盯着他说:“我想见你。”
  他才停止了无厘头的继续询问。
  隋丛桉熟练地朝他伸手,程之颂没有向往常一样立马把手搭上去,而是预告:“过敏加重了。”
  “这次有点不一样。”
  “嗯?”隋丛桉没有将手收回来,掌心向上地落在空中,是平时牵手时程之颂最习惯的高度。
  程之颂抬手时差点下意识地将手掌伸过去,他克制地收住,缓缓张开握成拳头的手,一棵手心树出现在温和的曦光中,分叉枝干宛若碎星泛着淡淡的红色光泽。
  他说:“隋丛桉。”
  “我的手掌也过敏了。”
  第15章 好梦
  隋丛桉牵住了他的手指,程之颂一夜未睡,过度的情绪消耗了身体能量,手指被牵住的一瞬间,他的右手掌不受控制地发抖起来。
  “为什么手抖?”隋丛桉问。
  但其实隋丛桉的手也在轻微发抖,他没有发现,直到发抖的指尖抚过程之颂的红得凌乱的掌心,被程之颂握住,“你也在抖,没发现吗?”
  他用力地牵住隋丛桉的手,两只发抖的手好像找到了支撑,难舍难分地贴在一起。
  “我没发现。”隋丛桉慢半拍地回了他的问题。
  “就知道。”程之颂说,“发抖是心悸引起的。我昨天没有睡好。”
  “因为过敏?”
  程之颂摇摇头,说不是。但细究起来与过敏加重也有关系,因为发现草药无效,隋丛桉有可能是自己唯一的药之后,他产生了一些难以启齿的兴奋,这股兴奋让他一直有股冲动想马上跨越三十多公里来见他,以至于他无法入睡。
  然而剖析真心的话,程之颂很少说,多数时候也不适合说,他难以分清什么时候应该说,所以沉默着并没有解释失眠的原因。
  隋丛桉等了一会,程之颂仍未开口,他问:“你不和我说话吗?”
  他往前走了走,把呆在原地的程之颂也牵走。
  “你来找我,是因为过敏加重了,原因应该已经猜到了,要和我说是吗?”
  有时候程之颂也奇怪,隋丛桉为什么会这么了解自己,在他尚未来得及出声时,他就已经准确预测。
  程之颂嗯了一声,“我昨天没有见你。”
  “好像不见到你就会加重。”程之颂握住他的手力道重了重,强制地、霸道地让对方停下,旧事重提:“我没有骗你。”
  “起码。”程之颂深吸了一口气,“我现在不能离开你。”
  他故技重施、又夸大其词,晃了晃手:“长在右手。右手对我来说很重要。”
  隋丛桉的视线顺着他的动作移动,停在程之颂的右手。
  他顺着程之颂的话说:“我知道右手很重要。”
  程之颂的右手要写报告、要做实验,以后或许还要拿手术刀,而现在重要的手心里多了一棵危险程度未知的过敏树,这超出了程之颂的预料。
  不在预期之内的规划都会被程之颂剔除,而这过敏霸道横行毫无规律,隋丛桉可以想象程之颂的烦闷与无措。
  隋丛桉问:“一天不见面就会这样吗?”
  “会。”程之颂没有犹豫,“只会越来越严重。”
  程之颂和他解释:“如果把你当成一颗过敏药,那么药效是有限的,我必须每天摄入,直到我治好。但是如果我一直吃,我的身体内会产生抗体,所以这是为什么没有治好,我又没见到你,过敏会加重的原因。”
  “我不确定牵手三十分钟是否还有用,病毒加强时,也不能再用原来剂量的药了。”
  程之颂一口气说了一大串话,不确定过程中隋丛桉会不会像以往一样掉线,他晃了晃隋丛桉的手:“你有没有懂?”
  “懂不懂?”
  氛围太好,也许是因为今天的隋丛桉主动牵住了他的手,两人没再提起分手的事,程之颂抑制不住地故态复萌,抬着头看他一副逼问的姿态。
  沉默居多的隋丛桉把目光落在他的脸上,几秒后看着他轻轻地弯了弯眼睛笑了一下。
  “听懂了。”隋丛桉总结,“所以要每天见面。”
  这一弯迟到的笑眼把程之颂的心打得很乱,不明白他为什么在笑,却也不想去追究,他任由自己被他的笑声扫拂,像被曦光抚摸,“嗯…当然。”
  凭他的语气,他久违的笑脸,程之颂变得理直气壮一点,“那你把你排班表发我,我要对时间,安排我们的见面。”
  隋丛桉已经没有在笑,却也没有拒绝他:“先回家。手机没电了。”
  程之颂轻嗯了一声,搞定一切,他有点犯困,交叠的手不自觉地撑开,顺着隋丛桉的手指缝隙滑进去,他扣紧,几乎将整条手臂缠在隋丛桉身上。
  他们在狭窄的人行道上慢步前行,街道两侧的柏树高高的,落下的树影交叠着他们纠缠的影子,程之颂的目光落在地上,沉默了几秒,抬起头。
  视野里是一颗撑天老树,根茎粗壮,在地面上红砖上延伸出几条缝隙。
  程之颂走神之际差点摔倒,被隋丛桉拉住的时候,两人都停下了脚步。
  他们在重走老路,其实回隋丛桉家也只有这一条无法逃避的分手之路。只是一个磕绊,让他们停在了当初闹分手的地方,程之颂记得太清楚,跑过不远处的街道拐角,程之颂曾经气得发抖,在上坡的地方等了一分半,隋丛桉却没有追上来。
  两人的呼吸都停滞了一会,反应过来之后默契地重新迈步,不作停留,然而侧身走过时,程之颂还是停了停,说:“我那天说的。”
  “不是真的。”
  隋丛桉像真的不懂,表情真挚地反问:“什么不是真的?”
  程之颂没有迟疑地肯定地说:“所有。”
  情绪是野兽,程之颂承认了自己话里的伤人,然而没能从隋丛桉嘴里得到同样的回复,比如那天的分手其实也不是真的。
  隋丛桉仍与他对视,程之颂觉得自己笨得可怜,分不清他细微表情变化下的情绪状态,一如既往的、没有压迫的眼神落在程之颂眼睛里,体贴得好像可以对刚刚程之颂鲁莽的脱口而出视而不见。
  片刻之后程之颂移开眼,不再执着于无意义的试探:“走吧,回家。”
  隋丛桉的手机已停电关机,等待重启的时间里隋丛桉去洗漱,程之颂在床上干等,不是他故意赖在隋丛桉床上,而是只有这里有合适充电线长度的插座。
  锁屏密码居然还是他们的纪念日,程之颂拿起手机时发现他的人脸也能被识别,他在床上呆坐了一会,隋丛桉洗簌完时,程之颂没来得及隐匿证据,亮着的屏幕正对着他的脸。
  隋丛桉的表情坦荡,程之颂问估计也是同样的答案,和他仍然保留的拖鞋一样,只是没来得及扔。
  “它解锁了。”
  隋丛桉拿过手机,“嗯。”
  好像并不打算解释什么。
  程之颂抿了抿嘴,既然这样到底为什么分手?没来得及生气,隋丛桉突然把手机伸过来,“我的排班表。”
  上交得如此干脆,程之颂星点的火气一下子被熄灭了,认认真真地看他的排班表,过了一会他把自己的实习科室轮班表翻出来,“我也要去实习了。”
  “我们对一下时间,必须保证每天见面半个小时及以上。”
  隋丛桉坐在床尾椅子上,头发尚未完全吹干,仍有点湿,不过刘海长了一点,碎发落在眉间。
  他没脾气一样,点了点头。
  程之颂坐在床头,把交叉时间画了一半,看向在走神的隋丛桉,“你不过来看吗?”
  隋丛桉摇摇头,看起来很困,眼神懵懵的:“这些事不都是你来安排的吗?”
  他提起了以前,分手之后以前变成了程之颂的禁区,他一刀切地全盘否定过去,无法再理智判断隋丛桉这个语气对由他掌控一切是否真的满意,再加上隋丛桉似乎真的很累,程之颂不再说话与打扰他,趴在床头,把他们近一个月的见面时间列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