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在说这些话的时候,他始终挡在沈昭昭的面前,半寸都没有退让,“此事一定有蹊跷。”
  “贺寺正。”
  霍管家正声道,“大人书房内的这封密件非同小可,我需带沈娘子去问话,还请您让开。”
  也就在此时,贺谨言察觉到上首有一道目光看了过来。
  霍成儒是似笑非笑的,看上去并没有动怒,只是在多年淬炼后,早已胸有城府处事老辣,修炼成了上位者固有的威严以及不动声色。
  否则也不会在郭弘安栽了跟头之后,依旧安然无恙地改投入太子阵营。
  也因此。
  就这么隐带威胁与狐疑的一眼扫过来。
  贺谨言不自觉地就迟疑了片刻。
  但也就是他迟疑的片刻。
  沈昭昭自贺谨言的身后走出来,看向面前的霍管家,而后是跪在不远处的贺书。
  “你说要带我去找贺表哥,自西侧门入,经过侧院,但是并未在那里逗留,怎么现在口口声声说我进了屋内呢?!”
  沈昭昭高声道,目光冷厉,态度却是不卑不亢。
  好歹在做“陆绝”的时候,她也是进过皇宫面过圣在相国寺见过大场面的人。
  故此,沈昭昭在此时并不怯场。
  相反在众人看来。
  那位沈家娘子在众目睽睽之下,在这般指控之下,亦是镇定自若,万分冷静地将事实道出。
  实在是不简单。
  反倒是跪在地上的那个侍从当即变了脸色。
  “沈娘子!明明是进了侧院之后,您说走累了,让我去寻公子过来,怎么现在这般颠倒黑白呢!”
  贺书确实是急了。
  他没有想到沈昭昭能安然无恙地从侧院书房出来。
  也没有想到在发现侧院的第一个计策疑似失败之后,他们这么快就安排了第二个计划。
  但是也好。
  沈昭昭进了那件屋子本来就是事实。
  他只要将公子摘出去就好了。
  但是他绝对没有想到的是,如今在他的指控之下,沈昭昭竟然全然否认她曾经进过那间屋子。
  “沈娘子的意思是,你没有进大人的书房?!”
  霍管家问道。
  众目睽睽之下,女子面色如常。
  眸中隐隐有因为贺书的攀咬指控而导致的惊讶与不解。
  “方才我与贺表哥一道到的霍府,但是有人将他叫走了,随后我一个人在此处与李秋言李娘子闲聊,没一会儿,他来找我了!”
  沈昭昭指向跪在地上的贺书,“他说贺表哥有话要对我说,让我过去,当时许多人都有目共睹。”
  李秋言并未说话,一脸紧张地看着沈昭昭。
  直到有人看向了她,才像是反应过来了一样,站出来道,“确是如此。”
  而后像是肯定,她又重复了一遍,“确是如此。”
  沈昭昭冲她笑了笑,然后面向众人道,“贺书领着我,自西侧门入,只不过快到侧院的时候,他没见了踪影。”
  “沈娘子你为什么要这样说,你这样颠倒黑白又置小人于何地?”
  贺书激动地红了脸,“现在想来,你说走累了让我去寻公子过来,只怕也是托词,为的就是支开我,好给你留下时间。”
  贺谨言定定地站在原地。
  看着身前的沈昭昭的背影。
  贺书的话一句一句地往他的耳朵里砸。
  他并没有让贺书去寻昭昭,并且,贺书后来也并没有来寻他。
  贺书在撒谎!他要害沈昭昭!
  他豁地看向上首。
  “你的意思是,我故意去侧院,要去寺卿大人的书房里窥探机密?”
  沈昭昭轻笑,当然也没有错过贺书偶尔向上首的某位公主投过去的眼神。
  看来,今日的事就是针对她所布的一个局。第一步是将她引入霍成儒的书房,惊慌之下她会躲起来,听到太子和霍成儒的谈话,再恰好被人发现,严重的情况下,只怕会是当场拿下。
  可惜的是。
  她并没有在屋内,也没有被人发现偷听太子和霍成儒密谈。
  于是便有了这后来的侧院书房的密件不见了。
  看来,贺书和霍府的人受嘉懿公主的指使,要将这个罪名扣在她的身上,沈昭昭微微抬头,就是不知道,这个大理寺卿,霍成儒,在其中,充当了什么角色。
  第70章
  “你的意思是,我故意去侧院,要去寺卿大人的书房里窥探机密?”
  沈昭昭高声质问,而后坦荡地望向上首,“霍府这么大,霍大人的书房又在侧院,此前我并未来过霍府,今天乃是头一遭,怎么可能准确地直奔侧院的书房而去?”
  “再者,平白无故的,我一个闺阁女子,有什么样的理由与目的,会冒着危险闯入大理寺寺卿的书房,还取走密文信件呢?”
  “并且,这般危险重要攸关性命的事,我不带着自己信任的贴身侍女,反而带着一个贺姓的外人,如今更是错漏百出,让这个外人拿着把柄站在此处指控我?”
  “小女子虽然资质平庸天生蠢笨,却也能想到上述桩桩件件。”
  沈昭昭的声音清脆而又掷地有声,“还望诸位还小女子清白。”
  天色虽已渐暖,却依旧有带着凉意的冷风阵阵。
  有隔壁院墙的桃花瓣翻山越岭,刮着旋儿往人群中飘,冷眼看着这一场争执。
  沈昭昭就站在原地。
  她没有错过,在她矢口否认之时。
  贺书眼里的错愕以及下意识抬头向某处看去的一眼。
  那一眼是意料之外的恐慌与求助。
  对方像是没有想到,在高门大户的霍府,在众目睽睽之下,她会有胆量高声质问。
  能够清晰而又迅速地理清今日之事的不合理之处,而后不卑不亢清楚地说明。
  贺书猜想过沈昭昭的反应。
  要么惊慌失措震慑于霍府的威严而呐呐不敢言,要么痛哭流涕只能连连否认大喊冤枉。
  而绝不是像现在这般冷静,冷静而锐利地揪着此事的漏洞,冷静得就像已然知悉了这场指控是针对她而来的一样。
  难道她真的没有进侧院的书房?
  不对,他亲眼看着她进去的。
  但是,她进了书房,现在怎么能这般面不改色地歪曲事实,怎么能够脸不红心不跳毫不犹豫地矢口否认进入过侧院的书房?
  他没来由地有些恐慌。
  并且,从他出现的时候,除了人群中各式各样的目光,始终有一道目光落在他的身上。
  他不敢抬头去看,垂着头时候的突然一瞥,却已经发现那道目光已经由一开始的惊诧愤怒转为现在的冰冷与漠视。
  冷眼与漠视他受过的并不少。
  但是公子受过的更不少。
  若是睁开眼睛便贫寒困苦,那么在起初便会接受一无所有的现实,因为无法想象大户人家的生活是哪般模样,便少了野心与妄念,会有同样贫苦的人与你相互扶持照应。
  但是倘若是原本生下来咬着金汤匙,但是中途,从前不甚在意的钱财连带着家族的荣光寥落。从前是养尊处优的贵公子,出门被人簇拥,说上一句喜好看书便会有人将名贵的古籍精本送到面前,寻常所用的笔墨纸砚亦是贫苦人家数十年的开销。
  朝夕之间曾经簇拥而出的同道好友像是换了一副面孔,会以高高在上的姿态将你的自尊踩在脚下,更可怕的是,曾经你不放在眼里的小人物也会从凌驾于你的自尊之上而生出“你不如我”的优越。
  从衣食无忧的贵公子到无家可归的可怜人。
  从奔赴盛京寄人篱下的寡言少年到如今平步青云前途大好的大理寺寺正。
  没有人比他更能知道公子经历了怎样的隐忍与蛰伏。
  被人看不起踩在脚底下的日子实在太难受了,那么如今努力往上爬又有什么错呢?
  十三岁那年冬天的寒风冰冷刺骨。
  朝夕之间,见过了世态炎凉,领会了人间凶险的贺谨言,裹着单薄的布衣,同贺伯一道艰难地来到盛京,从偏门而入,接受沈家众人的打量。
  公子就是在这样的目光中一步一步走到今天。
  如今先有高中探花,再有身居大理寺寺正之位,更是得了贵人的青眼。
  眼看青云之路就在眼前,他绝对不能让沈昭昭成为阻碍。
  “沈娘子,您就别狡辩了,小人亲眼看着您走进侧院书房的。”
  贺书拔高了声音道,只是语气带着劝,像是他作为一个忠诚的下人,已经开始不耻她的恶行。
  恰逢这时,上首有人道,“有人看见沈昭昭进了霍寺卿的书房,之后书房内的密件就丢了,人证都在这里了,还有什么好辩驳的呢?”
  沈昭昭循声抬头望过去,说话的女子面容艳丽,坐在上首懒洋洋地摆弄着桌上的空酒杯,有些不耐烦,像是被今日之事给搅和了好心情。
  但是沈昭昭很清楚,这几句话,是朝着她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