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一科是语文,开考前四十分钟何彤彤拉起姜纪,说收拾东西准备走了。
  “这么早?”
  “太晚的话心会慌,早点好。”何彤彤有理有据地对姜纪解释,出了门凑在她耳边诚实道:“其实是我太紧张了,根本看不下去。”
  “紧张?”
  姜纪和何彤彤认识以来,很少见她会因为一次考试紧张,即使是英语,她也抱着“谋事在人,成事在天”的态度,一向发挥稳定。
  “我和别人打赌说要超过他。”何彤彤咽了两下口水。
  别人?钟文玺?
  姜纪心里琢磨着,说曹操曹操便到。
  “在哪个考场?”
  钟文玺步子快,很快并肩和她们走在同一排。
  “不告诉你,别影响我风水。”
  想问的人不理,钟文玺只好把眼神投向姜纪。
  作为局外人的姜纪听过他俩类似对话的次数不少,知道何彤彤心口不一,也知道钟文玺算个品行端正的好同学。
  没办法,她眨了眨眼睛:“我五,她七。”
  “谢了。”钟文玺道完谢,利落转身走掉。
  “姜姜!”何彤彤鼓起嘴巴。
  姜纪心情不错,学着她的样子回答:“在呢。”
  “你真是…”何彤彤一边装作被气得说不出话来,一边要伸手去拍她。
  钟文玺回到周迢一旁的位置。
  周迢看他在笑,揶揄道:“舍得回来?她告诉你了?”
  “没,姜纪告诉我的。”
  听到这话,周迢又看向前方。
  两个女生打闹着走在前面,一个头发略黄的是何彤彤,与她头发的颜色对比鲜明,姜纪披在耳后的发丝乌黑发亮。
  阳光折射,周迢眯了眯眼。
  忽地想起办公室分卷子那天,他睡眼惺忪,她的话也少,是以交谈不过十句,全程都很安静。
  韩天之前说她不爱说话,他当时觉得的确如此。原来记忆里向来寡言少语的人,在朋友面前也会笑得这样开怀。
  考试为期两天,姜纪自认为进行得还算顺利,至少没出现什么重大失误。
  吃午饭的时候何彤彤一反往常,一连问了好几道题的答案,一会儿开心一会儿沮丧的,很不像她。
  “考完了就别管它了,尽人事听天命嘛。”
  “说得对。”何彤彤狠狠扒了几口饭,像是要借此吞下自己的疑问,“姜姜你考完试要不要出来玩啊?”
  “可能不行。”筷子在餐盘里晃了几下,姜纪说:“我报名了活动,要去做志愿者。”
  “什么活动啊?我们学校的吗?”
  可以试试只是宋临雪随口一说,但姜纪当晚到家便搜索了官网的相关信息。
  翻遍文件,她发现林泽市博物馆每逢寒暑假节点便会招募一批固定志愿者,最近的面试和试讲时间就在下周。
  “我没什么经验,可能要提前准备一下。”
  “要不你问问周迢呗,你不是说他之前去过么,让他传授你点,都是同学帮你一下应该没什么吧。”
  姜纪还没回答,何彤彤直接道:“你是不是没有周迢联系方式啊,我帮你问问钟文玺,他肯定有。”
  于是当天下午考完试,周迢的q.q号到了姜纪手里。
  “呐,速度吧,还是我亲眼看着他写的。”何彤彤伸出两根手指指了指双眼。
  “他?”
  姜纪接过有一边悬在半空的纸条,指腹蹭过笔迹未干时划出的痕。
  何彤彤收回得意,看傻子一样看她:“周迢啊。”
  直到姜纪通过面试坐到电脑前,她依然有些头昏。
  从文具盒里翻出那张纸条,同她收起的另一张对比,上面的字迹挺拔而崭新。
  屋内顶灯穿过纸张,姜纪抬头看向它,周围尘埃和光芒一起飞舞。
  一登上q.q,验证消息和响声满屏飞,她的某个好友一连发了好几条消息。
  冬天里的一把火:我是张亚冬。
  冬天里的一把火:考试结束了?
  冬天里的一把火:考的怎么样?
  冬天里的一把火:要不要放松一下?
  姜纪皱起眉。
  联考前这两个星期,张亚冬没怎么来找过她,说是让她好好学习,不会逼她,会给她时间考虑清楚。
  实际上她根本不需要考虑,如果不是今天打开电脑,差点要忘了这茬。
  姜纪认为还是要找个时间和他说得更明白一点。
  今天有正经事要干,她没理,打开搜索栏输入号码,弹出来个“z”的用户,头像是刚注册时系统默认的黄头发小人,说说界面里很空,什么都没有。
  除了昵称完全没有信息,简直要怀疑这个号的主人是不是周迢。
  犹豫片刻,发送验证信息,好友申请很快通过,使得紧盯黄发小人思考要如何介绍自己的姜纪措手不及。
  周迢先发来条消息。
  z:姜纪?
  姜纪回是。
  停两秒,她敲了句礼貌性的问候“你好”。
  那边更快:你下周要来博物馆试讲?
  于是她删掉,开始打新的字。
  边打字边留意他有没有新的消息,按下回车键。
  云和鱼:是的。我第一次做志愿者,口语不是很好,担心自己会搞砸,所以想请教你应该注意点什么?
  等待的间隙,姜纪正检查自己那句话里有没有错别字,弹出他的回复。
  z:不用紧张,会提前培训的,我到时候也在。
  此刻华茂江区的家中,周迢正坐在电脑前,房间里还有个李戴言。
  李戴言语气故意:“一直盯着电脑干什么,和哪个姑娘谈恋爱呢。”
  周迢靠上椅背,懒懒应:“少臆想。”
  “你说学校里的同学们知不知道你私底下这样啊,对你哥这么没礼貌。”
  周迢没理他。
  李戴言自顾自地凑到边上看,哦了声,“还真是个姑娘啊。”
  “姜纪?”他读出来名字,连带疑问的语气,紧接着念出那个网名:“云和鱼,挺好听。”
  清楚他们大概在聊什么后,李戴言问:“你还在做那个志愿者?”
  “过完寒假不会去了。”
  周迢英文好这事,说起来还有李戴言的功劳。
  周迢刚上初中那年,李戴言已经考过托福,确定好要出国留学,因为知道他会去美国,周迢那些天总缠着他,说要学讲英文。
  尽管知道周迢会生出这想法的原因是因为要去纽约见黎丹云,但李戴言着实觉得让他教会一个半大点的小屁孩速成很不容易,他半推辞半打探:“你干嘛非得会说英文,有你妈妈不就行了?”
  周迢嘴硬得很,不说。
  仿佛找到命穴,李戴言摸摸他的脑袋,“老师还得因材施教呢,你不告诉我我也不教你。”
  实际上是借机让他打消念头。
  逼得不行了,周迢才终于开口,他瞳仁很暗,缓缓道:“我怕给她添麻烦,她以后就不会再想让我去找她了。”
  他怕被丢下。
  李戴言听完觉得自己简直不是人,竟然窥探个孩子的内心,因而教周迢格外用心。而他一开始担心的那些诸如会进度困难、周迢听不懂、教了也等于没教的问题,一个都没出现。
  周迢学得很快,不仅和他聪明有关,更重要的是他花了很多时间和心思。
  最后结束,只论词汇量,周迢初一的水平就已经和高中生差不多了,口语同样流利到远超同龄人。
  回忆总是忽明忽暗,再回过神,周迢就十八岁了,如今他有一口标准得多的美式发音。
  “真打算出国读书啊?”李戴言退开,倚到墙边,“我刚从那边回来没多久,现在又换你过去了。”
  外面跑过叽叽喳喳的一群孩子。
  “我总得给自己找条路。”周迢脸朝窗外,他眼睛里没什么情绪,却晦涩难辨,好似裹了一层霜,“斯蒂文都到上小学的年纪了,我爸也要有新的家庭,这房子住着,没什么安全感。”
  “非去不可?”
  并不是,只不过这里没有能让他眷恋的人或事。
  毕竟世上永恒的事物极少,连亲人都是走到一半就会散的。
  周迢自觉近来他身上那股并非由缺少睡眠导致的倦意愈来愈重。
  而这不该是生活。
  远离这里到大洋彼岸,身处完全不同的新环境,等到作息习惯不得不变成截然不同的样子,他想试试看,看自己能否找到一个锚点。
  感觉得到自己是活着的,又不只是活着。
  周迢最后没有说话。
  “行行行,那你可别耽误人家姑娘啊。”没过一会儿,李戴言又开始不正经。
  蓝光拓至周迢鼻梁,另一端正诚挚地感谢他:谢谢你,周迢。
  移动鼠标关闭对话框,周迢扭过头,不解:“我特别奇怪嘉雯姐是怎么受得了你的。”
  “人身攻击。”
  李戴言肢体语言尤其丰富,周迢被他比出的手势逗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