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可历经这场大乱,她终能体会阿娘的坚定和父王的为难,也能体会容濯冒欺君之罪维护她的不易。
  她对父王说:“我的阿母阿父,都是值得钦佩之人。”
  赵王一怔,定定看着女儿温柔但洋溢着坚定的明眸,从中看到了当年姜夫人的影子。
  他眼眶蓦地发红。
  “阿父阿母亦以你为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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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太子来诸侯国巡视,赵国自得隆重接待,是夜赵王设宴为储君接风,并宴请在抵御叛乱中尽心竭力的群臣,以彰显恩德。
  灼玉看着这满堂齐聚的一幕,恍如回到容濯还在赵国时。
  那时年节岁宴,笙歌阵阵,鼓乐声声。父兄姊妹俱在,众人其乐融融,她还唤他阿兄。
  那似乎才是三年前的事,却像是隔了很久很久。
  这厢赵王举觞:“此番阿蓁能洗脱污名、阿玥能脱离敌营,皆仰仗太子殿下,容臣敬殿下一杯!”
  尽管容濯曾在赵国长大,但赵王依旧极尽臣子敬重。
  然而到底是曾唤了二十年的父王的人,即便赵王素来孤僻,与众多子女都不算亲近,但面对昔日父王君母的敬而远之,容濯不免恍神。
  但他早已从身份转变的余痛中缓过神,深知适度的疏远是对彼此的维护,容濯维持着储君的威严与宽和,笑道:“赵王过誉了,阿蓁善谋,阿玥坚韧,二人皆功不可没,反倒是孤沾了两位妹妹的光。”
  他似不经意地笑望灼玉。
  四目相对,容濯笑里含着只有灼玉才懂的促狭暗示,在众多共同的亲人眼皮底下跟他眉来眼去总还是有些暗通款曲的羞耻。
  她垂睫低头默默抿酒。
  后来整个宴会灼玉没敢再往容濯的方向抬头看一眼,可总有些没眼力见的人不成全她。
  容铎饮着酒,不无唏嘘,昔日形影不离的二弟成了需敬重的储君,物是人非啊!他将兄弟疏远的遗憾转嫁到兄妹之情上,朝上首的容濯敬了一杯酒:“谢殿下照拂吾妹。”
  呵。
  若在以往这有意的刺激不算什么,可惜如今,妹妹已许久不曾真心实意唤过他一声“阿兄”。
  容濯耳朵刺得慌,对容铎和煦一笑:“分内之事。”
  容铎谢过容濯,又笑着看向容玥和灼玉:“阿玥妹妹有孕不宜饮酒,阿蓁妹妹为殿下斟酒吧。”
  “……”
  灼玉简直想把这个一根筋的长兄的按入酒壶里!奈何容铎都点到了她,除非容濯发话,若她拒绝则是不敬储君、不知感激。
  容濯非但没发话,还彬彬有礼道:“有劳阿蓁。”
  “……”
  一个二个都不是好东西。
  灼玉只好上前为他斟酒,经过容嵇和容玥身侧时万分心虚,斟酒时,她亦是极尽恭敬,低垂着头,屈膝伏身道:“臣女谢过殿下搭救之恩,愿殿下长乐无极。”
  容濯笑着接过酒,指尖似不经意地在她的手心刮过。
  灼玉睫羽轻轻颤了颤。
  容濯眼里噙笑:“此次也是孤连累阿蓁妹妹,让阿蓁名节受损,待孤见过父皇后,定会秉明一切,还赵王与阿蓁一个交待。”
  众人都想起此事,然而众多公卿贵族见二人兄友妹恭,看不明白他们是否有私情。赵王和容铎的粗犷一脉相承,压根不曾多想。知情且见证过容濯荒唐的容嵇和容玥不明白他们二人是何打算,只得先装傻。
  张王后望着兄妹二人之间的暗流,越发觉得不对。
  敬酒在众人各怀心思下进行着,容濯接过酒觞之后还不忘亲手扶起灼玉,众人皆道储君仁厚。
  只有灼玉暗暗骂了他一句。
  方才扶起她时,他手刻意用力捏了捏她胳膊,在众目睽睽之下悄声说了一句:“今夜等我。”
  等个屁!
  宴席一散,灼玉趁着容濯被容铎缠住的空当明目张胆溜了,打算逃回栖鸾殿关门闭户,人刚拐入一处宫道,就被人拉了过去。
  天旋地转一瞬,灼玉被容濯压在了墙上:“妹妹又食言了。”
  他低头含住她的耳垂,大手探入她袖摆,干脆利落地握住一只藕臂,往上暧昧游曳。
  “去妹妹殿中,还是我殿中?”
  灼玉偏头避开他的吻。
  “你别这样说……”
  这样说好像他们还是兄妹,背着君父君母私下约定今夜私会的地方,听起来非常非常地悖'伦。
  容濯轻捏她手臂软肉,低声道:“妹妹殿中有外人,不妨去宜阳殿吧,那都是我的人。”
  灼玉被捏得发痒,低呼了一声,道:“都不去!”
  容濯轻轻笑了笑。
  意味深长的笑声叫她忐忑,不知道他又要耍什么花招。随即她听到不远处传来容铎与人说笑的声音。
  长兄来了!
  容铎虽粗枝大叶,但正因如此,若他看到她和容濯兄妹抱在一处,定会诧异得满王宫大声嚷嚷!他这人说话措辞也生猛,去岁他撞见容玥和傅宁私会,竟脱口而出:“好哇,你们二人原是在此偷情!”
  若是此次她和容濯被碰见,难以想象长兄会吐出什么字眼。
  不等容濯开口,灼玉拽住容濯便往大步宜阳殿走。
  容濯嘴角上扬,任她拉着他往他的狼窟走,不忘故作犹豫:“碰着长兄不问候,这不好吧?”
  灼玉回头剜了他一眼。
  “闭嘴!”
  容濯似是被她吓到,以温良无害的姿态噤了声,眼里笑意越发愉悦,噙着明目张胆的恶意。
  入宜阳殿,煌煌烛火照亮他那温雅笑容里的恣意。
  灼玉刚松开他的手,身子就腾了空。阿兄清越的声音喑哑:“入了狼窟,妹妹可就别想再走。”
  料到如此,灼玉无奈闭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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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吻来得汹涌。
  三个月未曾怎么亲昵,刚绕过屏风,容濯便把她按在漆案上重重吻下。彼此的唇一经对方触碰,即便灼玉素来回避兄妹之间的亲昵,但他唇舌侵入时她喉间亦不由发出喟叹,宛若久未逢雨的花树骤然触到温润甘霖。
  仿佛鲜少饮酒之人突然在某日察觉酒的销魂之处。
  没有太多推搡,灼玉自然而然地被他按住,再往两侧轻推开。
  容濯吻下去,舌尖挑弄,唇间柔含吮,脆弱柔唇被吻得沁出越来越多的雾气,灼玉的声音也越发飘忽,她不敢往下看,怕看到阿兄俯首称臣的样子,只好往别处看。
  烛火很亮,入目是宜阳殿的景象,殿中布置和阿兄离开赵国前一样,不曾变过半分。
  霎时容濯还是赵国二公子的时光与此刻重叠了。
  那时还当彼此是亲兄妹。
  灼玉不想再看这熟悉的殿宇:“吹灯……容濯,你给我吹灯!”
  她手往下推了推容濯发冠,他发冠的冠带随他吻她的动作一下下摇曳,来回拂过她肌肤。但容濯没半点起身的打算。
  他加深了含吻,还用牙齿轻咬她唇珠,咬得灼玉绷起,溢出惊呼。
  她受不了在宜阳殿和他如此,这是她曾以王妹身份来给他拜年的地方,是兄妹情谊的见证处。
  这是阿兄的殿宇,等同于阿兄本人,周遭的器物也不是寻常器物,而是“阿兄的器物”。
  这一切都冠以阿兄的前缀。
  他不去,更不能唤宫人过来,灼玉挣扎着要自己去吹灯。
  容濯随之起身,扣住了她,将她按在他的怀里。
  “别吹,就这样亮着吧……”
  他吻着她颈侧低喃。
  “这是我曾生活过的地方,有什么不能在这里做?”
  他们的缘分始于此处。尽管此生已非前世,但这一砖一瓦、每一个茶杯、每一座灯架都是前世他所过用的,像是两个时空交界处。
  他们在两世交界处缠绵,延续未了之情,何其有幸。
  吹灯无果,灼玉闭上眼。
  容濯坐着,把她搂在怀里,试图再拉近兄妹间的距离。
  贴近之前,他捧起灼玉的脸,低头凝着她:“阿蓁,睁眼看我。”
  灼玉不肯,但他自有各种“手段”,手一轻捏,她就像他指间一粒豆子被捏成齑粉。
  “别、别掐……”
  灼玉声音抖若筛糠,只好睁开眼,在容濯固执的要求下,她看着他,也看着周遭一切。
  案上有面铜镜,容濯支起铜镜,带着灼玉看向铜镜中的两人。
  “阿蓁。”
  她不肯看,他便按住她:“别把镜子里的人当成我们,就当他们是一对寻常的男女。”
  灼玉试图这样做了。
  她抬眼望向镜中,从前她觉得偶尔照镜子时看到镜中的自己会觉得陌生,容濯再一引导,因回到赵国而重来的纠结似乎淡了。
  再看向镜中的宜阳殿,竟也有了微妙的变化,仿佛这里不仅见证了兄妹相处,还见证过别的情愫。
  她目光逐渐平和。
  容濯开始吻她,灼玉便将视线挪到镜中阿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