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匆忙来到太子宫,听闻田妧已在正殿片刻,灼玉忙跟上。
太子宫正殿。
田妧跪在下首,双手捧着药盅,毕恭毕敬道:“姑祖母听闻殿下近日受案牍劳形,特命宫人备下滋补之汤药送来,望殿下务必要爱惜身子。”
容濯目光始终落在竹简上,疏离道:“放下吧。”
田妧犹豫稍许:“姑祖母命我务必看着殿下饮下,阿妧不敢有违命令,还望殿下别让阿妧为难。”
容濯对外一直有君子之名,处事周全,应当不会让她难做的。
容濯笑了声,笑声和煦,听得人生出错觉,然而田妧抬眸却见他眼底微冷:“孤为何要帮你?”
田妧平生最讨厌这种一本正经的男子!要不也不会恋上赵意,可惜赵意将她的痴心碾在脚底,她立誓日后要用权势压他一头。
因而即便被容濯的冷淡气得牙痒痒,她仍耐下性子,搬出孝悌之道:“是臣女僭越。臣女只是想,陛下重孝,必也希望见到殿下饮下汤药,以解长辈拳拳之心。”
容濯又是轻声一笑,命一侍从过来:“验一验。”
田妧面色微沉。
这个新太子简直太嚣张,竟明面上面露对她的怀疑!
若非二表兄不顶用,姑祖母和他们田家何至需要两头下注?
她耐着性子,柔声劝道:“这是太后所赐之汤药,殿下如此怀疑,恐怕会寒了太后的心。”
“不,孤是怀疑你。”
容濯抬手的姿态散漫而冷漠。
侍者传来太医一验,汤药中有些补气之物,但无毒。
田妧想起姑祖母临走前给她的一枚香片,心中忽然明朗,姿态更为温顺:“殿下如今能饮了吧。”
容濯面色微冷,捧起碗饮下汤药,冷道:“回吧。”
目的已达成了一半,田妧怎会轻易离去,又搬出几句太后对晚辈的关切之言,故意在此磋磨时辰。
容濯神色冷淡地听着,长指一下一下地点着几案。
点到第二十三时,内侍通传:“殿下,灼玉翁主来了,说有急事要禀报,关乎薛党余孽,十分紧急!”
容濯笑了声。
田妧面色微微变了,但她还没来得及说话,灼玉一惊一乍的声音已响在殿外:“殿下!大事不妙了!”
这兄妹俩是一个比一个烦人!
明摆着是来坏她好事的,田妧气得指甲把手心掐出红印,她索性想临了改了主意,悄然把香片留在一处不起眼的角落,恭谨道:“殿下既要料理政务,臣女便先回去复命。”
田妧知进退地出了殿。
在殿外遇到了灼玉,灼玉朝她粲然一笑,田妧则意味不明地回以一个笑:“翁主快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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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妧回到了长乐宫,太后讶然:“阿妧,你怎么回来了?”
田妧无奈道:“灼玉翁主来了,与太子殿下兄妹相谈甚欢,阿妧一个外人不好留下来,便回了。”
田太后对今日没抱太大期望,问她:“给你的香片呢?”
田妧道:“姑祖母,香片……我落在了太子的殿中。”
“蠢货!你的人明明撞见了他们兄妹在马车里拉扯不清,为何还要促成他们?”田太后倏然起了身,露出怒容,“香片中有催情香料,倘若他们兄妹二人真发生了什么还能转圜么?赵国王后与皇后关系匪浅,她又是赵王宠爱的女儿,你猜会如何?”
“姑祖母息怒,侄女深思熟虑过的。”田妧不慌不忙地分析,“若太子与翁主有了肌肤之亲,若殿下娶了翁主,吴国和赵国的婚事便会作废,我们田家再一挑拨,吴国很难不介怀,说不定就倒戈向二表兄了。再者,若太子不娶翁主,可翁主失了贞洁的事迟早会被容顷知道,届时会同时得罪吴国和赵国,不也是对我们田家有利?”
太后闻言神色稍和缓:“随机应变,倒有长进。”
田妧垂下了眼帘。
起初她的确打算攀上太子这一条船,可容濯的态度让她改变了心思,才发觉这位皇太子城府深厚,并非她之前以为那般温润。
太子终究不是田家人,她想着不如换一条路子。
这几日她也想明白了,赵意从始至终对她无意,若他当众道出翁主和公子顷假扮夫妻的消息并不是为了阻止她与吴国结亲。那目的会是什么?
田妧记得赵意的堂兄赵阶与容濯交好,赵意大概也是一个立场,因而想用联姻帮容濯拉拢吴国。
她偏要让他不能如意!
田妧劝太后:“香片只有刀币大小,我塞在了案脚下,寻常难以察觉。他们兄妹本就不清白,定会发生些什么,届时姑祖母再以送补品的理由派人过去一看,便可捉'奸在床,借此破坏赵、吴的联姻。顺道把香片取回来,一切便天衣无缝。”
太后赞许地颔首。
她传来宫中德高望重的傅母余媪:“送些补品去太子宫,告诉太子,他既担心哀家的汤药有毒,可让自己宫人用这些补品为他备下补汤,让他无论如何要爱惜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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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宫里,灼玉风风火火地来,入了殿神色倏然淡下。
容濯不在意她的冷淡。
他撂下竹简起身相迎:“来得这么急,很担心我?”
担心才怪,灼玉旋身避开他的手,冷然退到几步开外处。
“是皇后娘娘命我过来,让你别饮下汤药,称可能有……那种药。还劝我让殿下尽早议婚。”
容濯笑了声,眉梢轻动,踱步回到几案前,屈起指关轻叩几上空空如也的玉碗示意:“阿蓁来得不巧,汤药我早已饮下,如今该怎么办呢?”
灼玉移目过去,果然看到空荡荡的碗底只残存着几滴可怜的汤药,她看他的目光顿时戒备。
她如避蛇蝎地退后几步。
“你快唤太医号一号脉,我……我还有事,先走了!”
容濯无奈地拉住她。
“太医已验过,只是寻常补汤,阿蓁,你在怕什么?”
验过了?灼玉越发狐疑。
田妧特地跑一趟当真只是送汤药?不过也有可能,她们或许想先虚晃一招降低容濯戒备,过后再慢慢靠近容濯。想是皇后关心则乱。
“既然没事我便走了。”
她转身要离开,容濯却不放手,身后低道:“来都来了,正好有件要事要与妹妹说一说。”
灼玉不情不愿地上前。
容濯的眼眸格外干净,眼中眸光潋滟,似一池被风吹起涟漪的春水,更像春风拂过她的面颊。
烦人。
这样昳丽的阿兄让她微微一怔,随后猛地错开眼。
“……有话快说。”
容濯倏然将她揽入怀中。
猝不及防被他占便宜,灼玉恼然:“你的正事呢?!”
“阿蓁便是孤的正事。”
容濯的手把控着她的腰肢不让她起身,目光毫不掩饰地落在她唇瓣上,直盯得她头皮发紧。
“你……”
他的手指拂上她的唇角,打断了她的话,指腹暧昧地揉了揉,在她的唇缝辗转,似乎想挤进来。
揉弄片刻,他的目光渐深,忽问:“你和容顷,接过吻了么?”
“我们——”
灼玉刚开口,容濯长指探入她的口中,指腹压住她柔软的舌头,哑声道:“罢了,阿蓁若说真话,我亦会怀疑是假。若是假话,我亦会当真,无论真假,想必都不中听。”
话都让他说了。
灼玉狠狠咬了他的手指,迫得容濯收了手,怕他乱来,她忙捂住嘴,但容濯却握她的腕子,将她的手落下来,徐徐地朝她低下头。
一切都不由她控制。
灼玉懵了,待她反应过来该挣脱的时候,温润的唇已印上来。
唇瓣相触。
她苦苦维持、濒临崩溃的兄妹之情在一刹间骤然崩塌。
他的唇只是轻柔地印在了她的唇角,并没有像她曾见过别人交吻的那样唇舌辗转,就像在绢帛上盖上印章的过程那般庄重神圣。
这样的郑重让灼玉又陷入混乱,仿佛他们并不是在亲吻。
她懵然着他温柔眼眸。
容濯也盯着她。
他们的鼻尖相互抵着,嘴唇贴着彼此,他却仿佛还不满足,连她的视线都要死死占据着。
灼玉呆滞的目光与阿兄温柔深邃的目光无声交换。
他起初用眼神温柔包容她,就像他轻贴着的唇,与她对视片刻又像被她的目光灼烧到而不堪承受。
他闭上眼。
灼玉却还像个木雕,糊成一锅粥的脑子因为错愕而迟钝。
她跟阿兄,他们在做什么?
对了,他们是在亲吻。
亲吻,她跟阿兄?
这几个字眼像烧红的炭块滚过灼玉心口。她猝然回过神,用尽全力推开了在轻吻她的人。
容濯轻易被她推了开。羞耻攀上天灵盖,灼玉手足无措,疯狂地用手背擦拭阿兄留下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