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容顷回到灼玉身侧。
  灼玉忙好奇问道:“怎么样了?他们当真私会了?”
  容顷点头:“是。”
  灼玉又问:“可是说了什么?”
  容顷略微一怔,道:“没什么,无非是男女之事。”
  灼玉略显失望。
  或许是她想多了,长公主与赵意
  “是我想多了。”灼玉拍拍裙摆,“还以为他们闹掰了呢。”
  容顷道:“的确掰了,但赵意风流,不足为奇。”
  灼玉与容顷回到人群中时容濯已先行离去,众人也很快散去,灼玉在吴邸外碰到了田妧。
  她似乎在等着她。
  见到她时田妧敛起低落心绪,笑道:“后日鄙府有宴,翁主可愿赏脸?”
  灼玉和田家素无交情,纵使她素来秉承伸手不打笑脸人的原则,也不会随意应邀,更不曾直接回绝,用落水体虚婉拒了。
  但与田妧辞别后灼玉上了马车,问缙云适才在吴邸可看到了什么。
  缙云的话与容顷所述别无二致:“田女郎和赵二郎似乎闹崩了,赵二郎冷淡,田女郎试图挽留,最终不欢而散,临了撂下了话。”
  灼玉眉梢微挑:“是什么话?”
  当时田妧很气愤,即便缙云离得远也能听到,他道:“赵意你当真是猖狂,我是太后侄女,日后嫁的郎君定也尊贵万方,恋上你不过一时瞎眼!”
  灼玉回味着这一句话:“这田二娘倒是有意思。”
  她想她猜到田妧适才为何对她态度大改,她是被赵意气到了打算用嫁给更好的郎君“报复”他。
  而这位更好的郎君,无论是赵意还是缙云都很清楚,缙云想起皇太子的嘱咐——若有任何关于他的事都要试探翁主态度。
  便问:“尊贵万方,难道……田二娘想嫁的是太子殿下,翁主您同意么?”
  灼玉蓦地抬头看着缙云,少年的眼里充满了探究,但她印象里父王训练的护卫都知分寸,不会好奇不该好奇的事。
  她蓦地猜到了。
  是容濯。
  自她落水之日起,越来越多的端倪浮露水面,甚至容不得她猜不出。
  灼玉紧紧攥住袖摆。
  -
  长公主的案子有了结果,最终天子因顾及流言而不顾皇太后哀求,褫夺了晋阳长公主的封号,并削去封地,囚于洛阳行宫,终身不得外出。
  得知消息的时候,灼玉在城西一处铺子里换扇面。
  是当初阿兄送她的折扇,今日她翻晒她那些藏宝时寻了出来,不知缘何,看到折扇上那一首诗她便像是被触到什么不愿回想的记忆,生出了无端的羞耻和抵触,还夹杂着哀伤。
  古怪的情绪。
  灼玉决定亲自外出一趟,把扇面换了,正好也可以假装很忙。
  换扇面需要等一个时辰,灼玉便到附近的酒肆小坐,趁机温习起来今日从武由处学的匈奴语,为了离阿姊更近一些,她已学了数月的匈奴语。
  她实在不是一个好学的人,不一会就趴在几案上睡着了。
  半醒时思绪恍惚,竟然觉得自己回到了赵国的宜阳殿,再一睁眼,竟看到一道白色的袖摆,灼玉下意识伸手去牵。
  手刚触到,她也清醒了,但手里的触感却还在。
  “阿——殿下?!”
  灼玉蓦地松了手,迅速起身,端正规矩的坐姿像庙里的老僧:“阿兄怎么会在这里?”
  容濯玉冠束发,白衣胜雪,衣摆垂落逶迤,像是蜿蜒的银河。
  灼玉不由多看了两眼,他一向讲究,今日这一身装扮更是从头到脚都精致,莫非是要在外面与重要的人见面?
  容濯将她的打量尽收眼底,不动声色地弯了弯嘴角,给她倒了一杯茶,温声道:“出宫有事,看到你的马车在这里,便进来看看。喝杯茶润润嗓子吧。”
  灼玉恍惚接过。
  从前阿兄也时常给她倒茶,但他自幼养尊处优,鲜少照顾人,因而即便是倒茶姿态间还是保留生疏,今日有些不同,他动作流畅,神情温和,好像很习惯照顾人。
  不,应当不是手上动作的缘故,而是他周身多了一种沉淀而平和的稳重,就像……
  成家了一样?
  那日宴上她遇到那几位近期才新婚的郎君就是这样的。
  灼玉小口抿着茶。
  容濯没说话,也没有要走的打算,灼玉害怕这样的沉默,开口谈正事:“之前我曾托人转告过阿兄。阿兄应该也能猜到长公主没立场杀我,大抵有人借刀杀人,为何不多审一审?”
  容濯散漫道:“懒,不想审。”
  “……”
  好敷衍的借口。
  灼玉继续道:“说不定是薛党背后的大鱼,毕竟若我因为你的婚事遇害,便离间了你与吴、赵两国。此次阿兄若不深究,恐会错失良机。”
  妹妹平日懒散,真有正事却可以抛弃一切纠结,容濯本不想跟她谈正事,却忽然发觉这是一个很好的切入点,便也接过话:“推你下水的人既是对方所安排,便只会照对方希望的招供,多审也无用。错失便错失吧。”
  灼玉不解:“为何?”
  “为了我,也为了你。”容濯清越声音透出冷意,“孤要让那些有同样心思的人看一看,即便是孤的姑母,若为撮合儿女使用阴私手段也照样会被问责,更别想利用吾妹来行事。”
  顿了顿,他又如往昔温柔:“也为了让那人得逞。”
  灼玉听得认真,不自觉凑近些,问:“你是想放长线,钓大鱼?”
  容濯余光留意着一切,嘴角轻扬:“嗯,过去一年多里,我查出了许多朝中大臣,惩处了不少人。在背后的人却始终蒙着面纱。那人太谨慎,好在快浮出来了。”
  提起背后那人,灼玉亦是胆寒:“那人很聪明,把我推下水,既可让你与太后产生矛盾,也能在你与吴、赵国之间捏造矛盾,可惜了长公主当了他的棋子。”
  容濯冷淡道:“姑母也不无辜,是她应得的。”
  长安城中的明争暗斗防不胜防,稍不留神就会牵扯其中,灼玉忽然怀念起在赵国的日子。
  她也从商议的事中回过神,虽未刻意远离他,但不经意间还是会流露出拘谨客套。
  容濯凝着她:“你素好玩乐,初到长安时常撩拨各家郎君,在赵国时亦不老实。像从前那样当个无忧无虑、嬉戏人间的女郎、多爱几个人,这不好么?为何独独要为容顷而改变。”
  容濯话停在这里,他省去了一句疑问,她今生钟情于容顷,前世可以为了避祸嫁给靳逐。
  为何独独不能选他?
  但他最终没说。
  灼玉讶然。
  这话听来只是不希望妹妹为情所困,希望她能当个像晋阳长公主那样的游戏花丛的女郎。
  可若他真的对她有什么,不该想独占么?她实在是弄不清他态度。
  容濯笑了笑,藏下私心,道:“我只是宁可你游走花丛,也不希望你独属于谁。”
  灼玉侧过眸,他太难懂了,她不想再深究他每一句话是否有深意,她望向窗外,楼下茶肆的后院里种着桂花树。
  此时已入秋,桂花绽放,清香扑鼻。
  她闭上眼轻嗅。
  “好香。”
  容濯定定看着她轻嗅桂香,不自觉唤她:“灼灼……”
  他如在旧梦中,声音轻若云烟,不知能否飘入她耳畔,但近乡情怯,不想吓到她,他改了口,以更清晰的声音唤她:“阿蓁。”
  灼玉转头:“嗯?”
  容濯低头注视妹妹,眸光温柔:“阿蓁,你相信人有前世么?”
  “前世?”灼玉微微转眸,“你是说,像戏文里那样,人死了之后再托生,死前那一世就是前世?”
  “不是。”容濯发觉自己也难以界定,“是人回到过去重新开始,不一样。”
  重新开始。
  四个字似一阵风,灼玉脑中的雾似有散开的征兆,她抵触地皱眉,将那层雾遮得更为浓厚。
  她不解道:“有什么不一样?假使回到是过去,哪怕再一次经历曾经经历的事,也多少会有所改变,无法和从前一样,就如圣人所言,看似是一直在同一条河中,但淌过的水是却不是前一刻的水,说白了——”
  她笃定而固执:“就算有所谓的重来,也终究不一样。”
  容濯蓦地怔忪,妹妹的话道破一个哲理。他是如今的容濯,也是前世的他,但她没有经历那些。
  她只是容蓁,是灼玉翁主。
  即便不曾恢复前世记忆前,他对她早已不清白,但那只是他的单相思。他不能因为曾经与她是夫妻而强行认为她如今是他的妻子。
  这对*她不公平。
  但这也不代表他就没资格去争一争,哪怕她已成婚亦可以。重来不就是为了弥补遗憾?
  被两种情绪撕扯,待容濯回过神时,妹妹已因不安溜走。
  片刻后,隔壁铺子的掌柜前来,发觉灼玉不在便将东西转交给了容濯:“这是那位女郎的扇子与旧扇面,劳贵人转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