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容濯在竹片上写下“鸠占鹊巢”几个字,冷着脸烧了。
耳畔浮现前世她说的话。
“公子顷此人虽好,待妾也深情,但他太过温良了,妾还是更喜欢殿下,温润但不失锋芒。”
“殿下不信?可妾若是真喜欢公子顷,为何要另嫁他人呢?”
容濯平和几许。
当初没有前世的记忆,他觉得妹妹定深爱容顷,如今他认为不然。否则她前世为何会和靳逐假成婚?
而如今她拒绝他娶她的提议,定是因为察觉他的情意被他吓到,兼之他皇太子的身份。后来赵阶无意间的误导让她暂时放下戒备,可他恢复记忆后的失态又让她重新怀疑。
她恐怕不会再主动靠近他了。
但无妨。容濯闭眼,深深吸了一口,他如今虽无夫君的名分,但有前世当她夫君的记忆和经验,这是鸠占鹊巢的容顷所不能及的。
“更衣。”
容濯起身,适才晦暗的眼眸竟漫上近乎安静祥和的浅笑。
灼灼不来,他就去找她。
第33章
吴邸宽敞华美的园子里已聚满年轻的郎君女郎,容顷正在彬彬有礼地与友人交谈。
今日的小宴乃是为给容顷送行,日前吴国传来消息,称王后身体有恙,需要幼子的血为药引,容顷自要回去侍疾,他为人和善,在长安城人员颇好,长安城的年轻郎君们都来为他饯别,便凑成了一次小宴。
灼玉一出现,年轻的郎君顿时雀跃,纷纷看向容顷。
“公子顷!灼玉翁主来了!”
在众人的目光中,容顷赧然地停顿而后朝灼玉走来,尽量自然地引着她到一处凉亭寒暄。
容濯一直用上林苑落水一案的进度吊着她,灼玉让武由打探了些消息,但竟所得不多,她便猜测是容濯对外封锁了消息。
灼玉寻思着吴国长公子颇有人脉,或许会知情,灼玉与容顷谈起长公主的事。
容顷闻言讶异:“殿下竟未告知翁主?”他庆幸他可以是第一个告知她的人,道:“此案今晨已有了结果,长公主算计太子婚事认证物证确凿,按宗法是要褫夺长公主封号,削去封地并拘禁。不过眼下太后在求情,陛下还在犹豫,但今晨消息已走漏。”
灼玉了然。
太后只有长公主一个女儿,定会提议陛下压下实情,寻一个名目遮掩,对内惩治,对外保留体面。
但若消息走漏,就不得不严惩了。毕竟此事虽是儿女姻亲之事,往大了说便是党争。
她想都不必想也知消息从哪走漏,只能是容濯。甚至长公主的案子草草断案,或许也是容濯的手笔,长公主的目的只是促成亲事,没必要杀她得罪赵国与太子。
长公主的背后,定还有黄雀。
容濯之所以没有追查,是铁了心要先惩治长公主。
这多少是因为她落水之故,动容之余灼玉也陷入担忧,天子和太后难道猜不到是容濯么?他在此时推波助澜,会不会让天子不悦?
容顷还要照顾其余前来的友人,两人谈了几句就各自玩耍,灼玉眼尖地发觉田相次女田妧也来了吴递。
但田妧与容顷素无交情。
很快她明了,是因为赵意。容顷曾说赵意与田妧有私情,因而才会散发他们假扮夫妻的消息,破坏田氏与吴国联姻。
远处,田妧果真撞见了赵意,两人碰面后步履皆略有停顿,且脸色都不大好看。问候之后各玩各的,完全看不出曾有私情的痕迹。
长公主的案子蹊跷,灼玉多少怀疑赵意,但这里是吴邸,到底不便,她暗中嘱咐缙云多留意,但别太明显。
又在容顷过来时问他:“你还记得赵意与田氏女的私情么?方才我见他们二人眉来眼去呢。”
容顷一贯君子,不会在背后议论他人是非。但她眼中洋溢着的好奇就像一根羽毛,再正派的人也会被挠得把持不住。
他笑道:“你很好奇么?”
灼玉眼睛眯起:“嗯,好奇得坐不住,甚至想让缙云去听墙角了。”
容顷明知这样不合适,还是想满足她,召来一个暗卫:“你去跟上他们,要仔细听。”
这种时候他们就像两个一道干坏事的小孩,不由得相视一笑。
“快看,公子顷与翁主说体己话呢,公子顷还红了耳朵——殿下?叩见殿下!”
灼玉猛地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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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朝着问候声的来处看,容濯白衣胜雪的身影从竹林后徐步踱出,所到之处都是众人恭谨的见礼问候声,而他斯文矜贵地回应着旁人的寒暄,视线则越过众人落在了他们这处。
“是殿下。”
容顷要上前与他寒暄,灼玉跟上了他。
“见过殿下。”
她与容顷一道见了礼,但许久没有听到容濯让他们起身的声音。
灼玉猜不出他在想什么,视线扫过他广袖之下的长指,似有所感般,他的手指慢慢地略微屈起。
她无端不安,总感觉阿兄是为她而来,又觉得是自己多想。正忐忑着,听到容濯疏离得似来自遥远天际的声音:“阿蓁,不必多礼。”
灼玉和容顷便双双直起身,她不大放心,试探地问容濯:“太子殿下也是来为公子顷送行?”
容濯定睛看她,眸光温柔平静,让人窥不出情绪,稍许才道:“是,但也是为你而来。”
灼玉更是忐忑。
今日是为容顷送行,容濯却明晃晃说来找她,无端有些挑衅的意味,她怀疑是自己下入为主,下意识地看向容顷,却发觉容顷面色亦一瞬僵硬。
她生怕他误会,忙说:“殿下应是来为你践行,顺道谈正事。”
二人虽不算亲昵,然而生涩的模样也像是一对刚成婚不久的新婚夫妻。
鸠占鹊巢。
容濯冷淡旁观着妹妹挑衅地展示与容顷之间的情意。
他朝他们走近一步。
“阿蓁。”
容濯低唤她,还朝她伸出手,白色袖摆上微动,金线绣着的云纹山川图腾仿佛要挣脱衣料化为一道细细的金质绳索缚住她。
惊诧的一瞬间,灼玉蓦地想起了曾经容濯送她的足钏。
她紧张的气息因为他这看似寻常的一步而停滞,他素来知礼,从前还时常把礼字挂在嘴边,难道不知道这样不合适么?
容濯看到了她眼底的一抹不安,无可奈何,他即便明知他们曾是夫妻,也依旧只能用兄妹来迷惑她,他在她头顶揉了揉,宠溺道:“今日先好好玩。”
说罢朝容顷温和地颔首,淡道:“不过是路过并特来探望吾妹,并无正事,叨扰胥之。”
他从容地走向了众多郎君聚集之处,端着储君风度问候又不失亲切,与竹亭里的众人下起棋。
容顷心绪杂陈。
即便太容濯表面只有对妹妹的宠爱之情,可他心里却隐约猜到容濯其实是在退让,但并非让着他,而是让着灼玉。
他转向灼玉,道:“想去看看赵意那边如何么?”
灼玉也想逃离这里,跟着容顷往园子深处走去,他们的背影消失后,容濯缓缓望向那一处,目光停驻须臾。
正观棋的赵阶笑道:“公子顷要走,翁主舍不得。要抓紧诉衷情呢。”
与容濯对弈的郑家郎君调侃:“吴国距长安甚远,下次这二人再见面,说不定就是大婚之日,彼此互唤夫君和夫人了!”
容濯皱了皱眉,落下一子将对方棋路堵了。在那人的惋惜声中,他淡道:“即便成了婚,也依旧该称翁主,而非谁的夫人。”
“何况,他们——”
他意味深长地撂下转折。
在场的都深暗士人那套含蓄的言语之道,细心但没分寸的郑郎君听出了深意,难道这婚事还能有波折?
正好奇,太子又落下一子,彻底结束了这一棋局。
“郑郎君,你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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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顷领着灼玉来到一处游廊,父王和长兄一向觉得他太感情用事,若他们得知他为了满足未婚妻的好奇心而让暗卫偷听宾客私情,定会指责他,因而他单独询问暗卫会更妥当。
“你在此稍等。”
容顷见了暗卫,暗卫道:“赵二郎与田二娘的确私下在说话。”
“说了什么?”
“田二娘追问赵二郎为何说了不喜欢她,数月前却当众说出容顷和翁主的逸闻,难道不是为了阻挠她跟吴国议亲?赵二郎说他当初只是酒后失言,且看神色的确没有多少情分,还说了让她别在外胡言。”
暗卫说完迟疑了须臾,低道:“田二娘走了,赵二郎见了府里的家令,两人似乎认识。”
容顷眉头蹙起。
府里的家令是长兄的人,赵二郎与长兄素无往来,怎会认识王邸的家令?且他声称与田二娘并无情分,那他为何要破坏联姻?
莫非面上是破坏吴国与田家联姻,实则也是促使吴、赵联姻?
越往下推,越牵扯更多,长兄、赵国、长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