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容濯眼帘散淡垂着,再次无奈地道:“乖,别再哭了。”
  他根本就不是在跟他说话,而是醉酒了在哄他妹妹。
  赵阶醒觉,连忙噤声。
  第30章
  匈奴使臣的到来无异于给大昭旧伤处撒盐,这两三年殷大将军的兵马虽偶尔能小胜匈奴,但多数时候还需以和谈换取喘息时机。
  为鼓舞百官与宗亲贵族的士气,天子定在入秋时在上林苑围猎,宗室及朝中要员连同家眷皆需同去。
  这是灼玉初次去上林苑,阿兄提早派人给她送来了骑装,容顷身为未婚夫婿也送来了衣裙。
  自定亲之后,灼玉内心的焦灼就淡了许多,偶尔想到那个被退回的足钏以及那个莫名奇妙的梦,她依旧别扭,便有意用假婚约来回避容濯。
  即便阿兄有三分不清白的心思,她也不舍得辜负那余下七分兄妹之情,彻底和他断绝往来。
  即便阿兄送的石榴红骑装更合乎她心意,但来到上林苑的第一日,灼玉穿上了容顷送的淡青骑装。
  赵阶眼尖,一眼看出她衣裙上的绣纹则有吴地风情,调侃道:“看看公子顷,方定亲就给未婚妻送衣裙,生怕别人不知翁主将是吴国新妇!”
  容顷赧然地笑了。
  他们既已结盟,灼玉自然要多回护他,扬眉挑衅地看了赵阶:“赵阿兄若是想,也可以给心上人送衣裙,何苦在此调侃我们公子顷了,酸得很!”
  赵阶的心上人是殷大将军之女,但殷女郎近日在与别人议亲,他被她噎住了,叫住前方身穿玄色衣袍的青年:“殿下!你这妹妹可不得了,还未成婚呢就护着公子顷了!”
  容濯没有理会他,回过神目光落在灼玉的衣裙上。
  自打那日在长乐宫哭过之后,灼玉一直没脸再见容濯,此刻对视,她的眼中露出些许内疚心虚。
  “阿兄。”
  容濯温和如往昔,朝那一对壁人略微颔首,视线只在她身上停驻了须臾,似乎只是不经意看过来一般。
  他转头继续把玩手中的弓箭,慢条斯理地回应赵阶:“你若是再多嘴,我亦会护着她。”
  赵阶便不吱声。
  上林苑头一日照例是群臣公卿和贵族子弟随天子围猎,容濯很快离去,赵阶看着他的背影,同容顷嘀咕。
  “别看殿下云淡风轻,三年前去广陵的路上,殿下还说梦话央求求一个女郎别走呢,如今这么久还没议亲,想是女郎早已嫁人,对了,你可知长安城或各国贵女中谁叫卓卓?”
  容顷自然不知,他素来也不喜欢探究别人私事。
  然而想到那日容濯当众把灼玉拉走的一幕,心中忽而浮起涟漪。
  但灼玉名中虽有灼字,可容濯梦魇是在兄妹认识之前。
  故绝不可能是灼玉。
  容顷心里褶皱被抚平,亦内疚于他对容濯的恶意揣测,过后将此事道给灼玉听:“翁主可曾听殿下提过?”
  灼玉陷入恍然。
  她和容濯初见是在定陶的江上,在容濯梦中喊出“灼灼”之后。
  怎么可能是她?
  可容濯近期那些暧昧的举止又实在惹人怀疑,潜意识告诉她容濯唤的就是她,但在她还未想明白到底她为何会有这样笃定的直觉,对兄妹情的偏执和不知名的抵触就已压倒了一切。
  灼玉摇头自哂笑了。
  她笑自己,或许是疯了吧。
  当初竟然会因为一个相似的称谓质疑阿兄对她的情谊。
  但确认过后,她也得到了久违的平和,仿佛大雨后的江面。
  -
  “阿蓁?”
  容濯牵着马上前来。
  灼玉回过神,一时不知自己身在何方,随后才想起适才容顷被容凌叫走了,她忙要下马,容濯打断她要下马的动作:“就在上面吧。”
  他把自己的马交给了护卫,改为替她牵着马,她在马上,他又安静地平视着前方的深林,只要不抬头就不会看到她神色,灼玉便不曾用没心没肺的笑掩饰自己的情绪。
  可容濯即便远眺着前方,不用眼睛也能觉察到她的情绪变化。
  “容顷冷落你了?”
  明知容顷不是这样粗心的人,可容濯却希望是如此。
  答案显然与他想要的不同。
  灼玉笑道:“我还嫌他太周到,总是寸步不离地跟着我呢,阿兄别担心,我是骑了许久的马,倦了。”
  容濯只笑了笑。
  但他仍能听出她话里隐约的情绪,她自以为她成功骗过他,容濯道:“对我也不说真话了么?”
  她什么细微的情绪都瞒不过他,灼玉懊丧地低下头,面上依旧嬉笑着:“没什么啊,就是突然觉得我不懂事,总是让阿兄为我操心。
  容濯又笑:“妹妹难道是第一日知道自己不省心?”
  他温柔的嗤讽之下是纵容,更是让灼玉心里混杂了暖意和内疚:“嗯,我的确是个不省心的妹妹。”
  她低下头看着容濯转折清晰的鼻梁和眉骨,好半晌轻声说:“阿兄,我好像一直都在误会你。”
  容濯不想去探究她说的误会是什么,眸子仍望着前方,似笑非笑道:“嗯,你曾说过孤的心真脏,转眼就与容顷定了亲。”
  他并不想提起容顷。
  容濯敛眸,但他只能借提容顷来掩盖险些被她察觉的晦暗心思。
  这话勾起了灼玉更多的内疚。
  身下的马匹突然停下来。
  灼玉低头一看,容濯依旧沉静眺望前方,可握住缰绳的手勒停了马,白皙手背上青筋隐隐。
  “阿兄?”
  灼玉以为他是哪里不舒服,俯下上身半趴在马上打量她。
  容濯没有回应,略微低着头不言不语地打量着她,俄而轻抚她柔软发顶,声音里透出他无法控制的温柔。
  “累了么?”
  “没有啊,我趴下来只是为了凑阿兄更近……”灼玉趴在马背上,眼珠子不离容濯,仿佛狸奴的视线追随盯着喜欢的鱼干,她确定阿兄不是身子不适,那便是因为心里不高兴。
  她想起了,他不高兴是在提起容顷之后,猜测道:“阿兄是不是觉得我狼心狗肺,有了未婚夫忘了兄长。”
  她眼巴巴地望着他,澄澈双眸映着灿烂晚霞,目光灼灼。
  容濯看着她,喉间微微一动。
  “嗯,不喜欢。”
  灼玉讨好地牵了牵他的袖摆,哄道:“你放心嘛,夫君是夫君,阿兄是阿兄,我不会因为日后有了夫君就把阿兄忘得干净的。”
  容濯没说话,他定定地看着她,清俊的眉眼噙着不明的情绪。
  “阿兄是阿兄,夫君是夫君?”他反问她,似乎不相信她的承诺,也像是不大认同这一说法。
  自从听了赵阶的话后,灼玉已彻底不怀疑阿兄的情谊,她认真地眨了眨眼,“嗯呢,你是不信我么?”
  风吹过来,两个人的距离本就近,她的发丝掠过容濯颈侧,清甜的气息也拂过他的鼻尖。
  似一个抓不住的梦。
  容濯扭头远眺天际,目光不再落到她这里,淡声道:“姑且一信。”
  瞧着是哄好了他,灼玉放了心。
  确认阿兄之前的咄咄逼人都是一场误会,忐忑多日的心落定,她已许久不曾骑过马,不大适应这样的疲倦,又因阿兄在身边不必担忧。
  灼玉趴在马上发懒,昏昏欲睡,不知不觉竟然睡着了。
  容濯立在黄昏的树林中,纵容着私心,他安静陪着她,不知过了多久,暮色逐渐驱走霞光,他终于忍不住抬手,指尖轻触妹妹小巧琼鼻。
  只一触便克制地收手离去。
  “阿蓁。”
  天色已晚,该醒了。
  但他没能出言叫醒她,停留在她额上的手也收不回。
  阿蓁,他的阿蓁。
  容濯目光晦暗,心里冒出一句话:待她出嫁,还能是他的阿蓁么?
  “太子殿下?”
  温和斯文的声音打断容濯思忖,他倏然收回手,平静地望着薄暮中匆忙赶来、视线不离他妹妹的青年,直到容顷到跟前才略一颔首问候。
  “照顾好她。”
  他没有与容顷多说什么,手中递过去,而后头也不回地离去。
  灼玉小睡过后醒来,发现身边的人换成了容顷。
  她笑笑:“你怎么来了?”
  容顷温柔地扶她下马,每一个动作都小心翼翼,极尽周全体贴。:“我见你迟迟未归,担心你出意外便前来看看,幸好有殿下在。”
  灼玉理了理鬓边头发:“我带着护卫呢,即便阿兄不在也不会有事,你这样体贴可真叫我内疚,毕竟我也不像个称职的未婚妻。”
  容顷回想适才远远看到的一幕,容濯立在她身侧,温柔低垂的眸光,珍视着想触碰又收回的手,他心中竟生出了艳羡和惭愧,他虽是她的未婚夫婿,却不能似她与容濯亲近,但转念一想,他这个未婚夫即便是假的,也应尽到职责,至少不输她兄长。
  他笃定道:“翁主不需要为我做什么,不推开我便已是在帮我。否则,我就得被父兄安排与旁人联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