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晋阳长公主越听越不痛快,没耐心再当慈母,道:“兄妹变夫妻,纵无血缘关系也有悖伦常。好了好了,你啊,少看些戏本子吧!”
只要阿父阿母有了烦恼,钱灵的烦恼就少了许多。
她自在地回了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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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赵国王邸中灯火通明,灼玉翻来覆去睡不着。
跟阿兄没有因为身份转变有嫌隙,这是一件喜事。但反应过来后,再回想今日和容濯相拥就不自在。
从前还是兄妹时她可不会有这般难以描述的感觉。
既然睡不着,灼玉起身去了王邸西侧的一处园子,阿莺一见到她就忙上前跪谢:“多谢翁主把我带回来,翁主的大恩大德阿莺没齿难忘!”
灼玉径直道:“你与靳媱相熟,可知她为何去和亲?”
阿莺仔细回忆,迟疑道:“外人都以为是因为安阳侯格外关照靳媱,但其实是因为阿媱撞见了长公主的秘密,长公主本来要杀了她。阿媱察觉了,在天子来访长公主府的时候自请和亲,刚好她曾跟胡商学了些西域舞乐,天子觉得合适,让她代替了原本定了去和亲的宗室女前去。长公主因此不敢杀她,只能威胁她不得说出那个秘密。
“靳媱担心连累奴婢,曾当着天子的面拜托长公主殿下善待奴婢,是以长公主才留着奴婢。”
所以那个秘密是什么呢…
灼玉心中暗忖。
本想问一问阿莺可知道,但转念一想,若是阿莺知道那个秘密,长公主就不可能放走她。
她便只问:“你在长公主府,可曾打听到有关西域的消息?”
阿莺摇头:“没什么大事,只记得去年有个自称西域回来的商人送信给长公主,但长公主看也不看就烧了。再后来宁远侯不知为何得知此事,说长公主简直愚蠢,还派了护卫大肆搜寻那个人,但一无所获。”
灼玉若有所思地颔首。
阿莺交代完,连连叩首:“翁主救了婢子,婢子感激涕零,阿莺愿意服侍翁主,为翁主效命!”
灼玉却没这个打算。
她刚好去长公主府就听上了墙角?且还是她关心之事,这也实在巧合太过,因而即便阿莺虽阿姊的故人,她暂时也不会全然信任。
“我救你只是为了故人,不需要你回报什么,你若无处可去,可暂且留在此处。”灼玉轻拍阿莺肩头安抚,离开了这处院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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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日光初升,长安城沐浴在金辉中,晋阳长公主顶着稍显疲态的脸容去长乐宫给皇太后请安。
天子看她面色不佳,问:“昨夜是又纵情享乐了?”
晋阳长公主怕这位重皇家威严胜过亲情的皇兄,忙规矩笑道:“臣妹昨夜在宴上大饱眼福口服,已是心满意足,如何再需那等肤浅的享乐?”
天子笑而不语。
皇兄耳目遍布长安,定也知道昨日宴上的事,却不接她的话。
晋阳只能转为问候母后:“母后整日闷在长乐宫,合该不时出去透透气,昨日您不去实在可惜。”
田太后掀起慵懒的眼皮:“是么?昨日有何趣事?”
晋阳便绘声绘色地将皇太子与灼玉翁主配合默契的一琴一剑道来,末了感慨:“要我看啊,真的兄妹都做不到如此默契,真像是天生一对!”
说完她看向皇兄,皇兄依旧没什么特别的神情。倒是田太后皱眉,纠正她:“即便没了血缘之情,TM也是兄妹,什么天生一对?多年兄妹变枕边人,岂不是乱了礼数?”
晋阳忙说:“女儿失言了,只是感慨两个孩子颇默契。”
田太后薄责女儿,又同天子请示道,言语中带着征询:“皇太子已过及冠之年,是应该娶妃了。”
天子笑了声:“朕倒觉得既然皇太子已回宫,再提所谓的兄妹之情实乃虚礼,若是两个孩子当真有默契,结成良缘亦无不可。当然,母后若属意别家贵女,儿亦无异议。”
田太后被他的话噎住了。
当初儿子登基后,她一心想效仿前人壮大母族,有过一段争权夺势的时期。但天子手腕强硬地剥夺了她的权势,她只能退居长乐宫。如今虽也想着让新太子娶田家女,再不济也是她的外孙女,却不敢再表露得太明显。
婚事还要徐徐图之,但晋阳的话让太后不免担忧。
片刻后灼玉和其余公子翁主前来长乐宫请安时,田太后道:“听闻阿蓁昨日一出剑舞名动长安啊!汝父担心你受委屈,特地写信托哀家照看你,生怕你被哪家儿郎哄骗了去!”
灼玉谦逊道:“谢太后关怀,可臣女拙质,无人想骗。”
身后传来一声轻得几乎听不清的笑,灼玉扭头,从容濯嘴角微妙的弧度看出他真实念头:
她不骗人就好了。
“太子。”
田太后忽然唤容濯。
容濯敛神,道:“孙儿在。”
太后看向灼玉:“你是兄长,盯着点,别让人把阿蓁哄走了。可阿蓁入秋便十八了,若是她对谁有意,你作为兄长就帮着她挑一挑。”
容濯微愣,嘴角浅淡的笑意烟消云散,淡道:“好。”
众年轻子弟出了长乐宫,灼玉盯着容濯微抿的唇角,幸灾乐祸地问:“怎么,殿下心绪不佳呢。”
容濯反问她:“你很高兴?”
灼玉说那是自然:“堂堂太子为我择婿,能不高兴?”
没心没肺。容濯嘴角淡淡紧抿,旋即绽开一个温和的浅笑:“孤邀了众郎君在太子宫听庄太傅论道,阿蓁既然恨嫁,不若来太子宫看一看。”
灼玉暗暗啧声。
孤都自称上了,可见是不悦。
至太子宫,容濯屏退侍者,命太子宫的属官陪同诸位公子,只带她一人闲逛,众人都以为他私下要与她商议择婿的事,并不多想。
这是灼玉第二次来太子宫,一入太子宫,内侍一句句“殿下”唤着,反复提醒着她容濯成了这里新主人。
她跟从前一样跟在容濯身后,用几小步去追他的步子。
“干嘛这么快啊你?”
容濯压了步子,等她跟上才含笑转头:“我喜欢阿蓁追在身后的感觉,衬得吾妹如幼时那般听话,便不会有半分吾妹已在恨嫁的错觉。”
好生幽怨。
灼玉亲昵地挽住他的臂弯,意识到不合适又松开,改为用言语拉近距离:“我不恨嫁,只是想借着择婿这一冠冕堂皇的理由地跟阿兄独处,阿兄接下替我择婿的差事,不也是如此?”
容濯没否认,忽然停下来看着她,道:“是,我并非真心为你择婿,阿蓁,我对你有私心。”
灼玉没有多想,嬉皮笑脸:“我知道,阿兄对我极好,像父王一样,总想留着我在家里嘛。”
容濯没再与他说话。
他慢悠悠踱步,灼玉亦步亦趋跟着,乖巧得很。
“到了。”
他们来到西侧一处稍显僻静的殿宇附近,殿前种着几株桂花树。
“喜欢么?”
容濯目光圈住她。
灼玉呆呆看着那几株桂花树,她没有关于桂花的特殊记忆,可竟是觉十分亲切:“好奇怪,阿兄,我看着这些桂花树,竟会觉得……”
“似曾相识,是么?”
容濯探究地接过话,漫然目光忽似滴入了墨色,平静下氤氲着暗色。
灼玉有些看不懂,茫然点头:“是有一些似曾相识,但是阿兄?你干嘛突然这样看着我。”
见吓着妹妹,容濯淡淡转眸。
他们正穿过一重抄手回廊,刚要下台阶,他看着脚下的白玉石阶:“一年前你不在长安时,阿兄做了个梦,梦里有一女子说想在殿前种桂花树,因而我命人在此移栽了几棵桂树。”
灼玉忽然似被什么击中,恍然如梦,脚下竟险些踩空。
“阿蓁!”
灼玉还没反应过来,容濯手已揽上她腰间,利落一带把她捞回,再一旋身,灼玉被他压在了廊柱上。
“当心些。”
容濯习惯了恪守礼节,因为离得太近,他稍一低眸视线就会落到她的锁骨下方,他垂眼看着石阶。
灼玉才留意到下方好几级台阶,后怕时也忘了推开他。
急促的呼吸和心跳交缠,缠绕在彼此耳边,分不清究竟是谁的。
灼玉看着容濯。
心里不觉溢出来一个称谓。
殿下……
她环顾周围。
阿兄说的明明是他自己的梦,可她眼前却浮现出一座殿宇。
与前方这一处宫殿的制式极像,但稍显破旧,殿前也无桂花树,只有刚被填上的土坑,在艳丽名花中格格不入,像华服上的补丁。
没头没尾的幻象让灼玉似乎身处另一个时空,成了另一个人。
灼玉对着现实中殿前完整的桂树,想起了幻境中的土坑,突然很想抱怨:定是那个杀千刀的薛炎!把她种的桂树拔了!欺人太甚!
她眉间漫上不解。
容濯端凝她神色,眉宇沉静,耳际却也回荡着梦中女郎的抱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