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9章
  一路上只见守卫越发森严。
  还有刚上船跟江苏卫军交接了的山东卫军,不大分得清黛玉和探春,便有的想要出言询问。
  立即便被旁边一同站岗的禁卫一眼瞪回去,等黛玉带着晴雯袅娜款款过去,才去低声训斥那山东卫军:
  “昭庆郡主也是你招惹得的?!低下你那狗头、闭上你那狗嘴!”
  山东卫军不服,便咕哝:“郡主县主只该跟着太后在二楼,吃吃茶点说说笑话。
  “她好好的非要往这一层来,除了驾驶舱便是关押人犯的要地……”
  啪!
  一巴掌拍在了那卫军后脑勺上,力道还挺重。
  卫军吓了一跳,抬眼一看,却是冯紫英!
  忙站直了问好。
  冯紫英歪着嘴冷哼一声,就势蹲了下来,仰头看他卫军:“显你高啊?”
  那卫军会意,忙也蹲了下来:“请冯大爷指点!”
  “你知道太上为什么要下江南么?
  “你知道这趟微服为什么带了太后不算,还带上了义敏县主么?
  “你知道为什么我们先到苏州,连周边都没转完,便往上开始巡查江堤么?
  “你知道为什么就这么几个人我还抽调人手去了一趟海边么?
  “你知道为什么北王那样得宠的年轻王爷,竟然被太上直接羁押么?
  “你知道为什么太上在江南都逛了一个多月了,京里皇上竟然也没催他老人家回京么?
  “你知道为什么太上从来乾纲独断,太后从无置喙朝政,今次却屡屡抢在太上前头说话,而太上也不恼怒么?
  “你知道分明两江山东国泰民安、一条运河直抵京城,丁总督却一定要护送到山东界,还一定要你们巡抚大人亲自护送进京么?”
  冯紫英轻轻地、绵长不绝地、一口气问了七八个为什么。
  那卫军张口结舌:“小人,卑职,标下如何能知?!”
  “你什么都不知道,替贵人们选的哪门子的差事,又哪儿来的胆子,想拦着昭庆郡主问话?”
  冯紫英瘆人地笑着,忽然长身而起,睥睨那卫军,“本大爷告诉你,全是因为这位昭庆郡主。
  “你们家大人这一趟是升官发财、还是挨打挨骂,全看差事能不能办到她的心坎儿里。”
  那卫军仰着脸看着冯紫英,都傻了。
  冯紫英哼一声,喝道:“站好!成何体统?!”
  那卫军条件反射一般腾地跳起、站直了身子。
  接着,眼前一黑,一晃,头晕眼花地噗通跪了下去!
  冯紫英洋洋得意一笑,背着手开开心心地哼着曲儿走了:“这个招数果然阴人一绝!”
  第304章
  到了丁明毅舱室,林黛玉敲门进去,笑着对丁明毅福了一福:“制台大人还不曾走?”
  丁明毅正跟咬紧牙关不开口的廖长史威逼利诱,却始终没有什么用处,见黛玉来了,心中微动,笑着起身:
  “那两个差役也受了些伤,我正等着孟姑姑过来开上一两剂药,省得路上病倒了扎手。”
  林黛玉笑着点头:“制台谨慎,原该如此。”
  因偏头问晴雯,“姑姑可说了何时能忙完?”
  晴雯垂眸:“姑姑正等太上睡下。想来最多再有一炷香吧。”
  丁明毅立即道:“既是如此,我出去看看。”顿一顿,又故意向黛玉作了个揖,
  “下官记得郡主与这廖长史有过一面之缘?他如今心神摧伤,口不能言。
  “郡主若是能帮下官跟他问出一两句有用的话来,下官感激不尽!”
  黛玉笑了起来,点头道:“我正有此意,可谓与制台不谋而合。”
  丁明毅笑称不敢,然后便干脆利落地退了出去,左右看看,叫人去请冯紫英来,又道:
  “我去老冯将军处说两句话。小冯将军来了,请他卫护一下里头的昭庆郡主和她的侍女。”
  禁卫们心里都赞这丁制台委实是个眉眼挑通的识趣之人,当即笑着答应下来。
  丁明毅自去不提。
  黛玉裹着斗篷,在案边坐好,旁边侍立着晴雯。因看向地上委顿的廖长史,轻声问:
  “廖先生,苏州府那位管先生,杀他的人,除了使一柄长刀,还有什么特征没有?”
  廖长史原本紧紧闭着嘴、咬着牙,打定主意死不开口、一问三不知的,此刻不由一愣,抬头看着黛玉,脱口而出问道:
  “郡主是为了那管晟而来?”
  “管先生是苏州城里第一个对我友善的陌生人。我刚回到苏州,族中便欲欺我。
  “是管先生从中斡旋,劝得苏州知府韦大人帮了我一把。
  “后来我牵着你们的鼻子在苏州界内奔波,也是他劝了知府大人袖手旁观、装聋作哑。
  “我都打算好了,回京之后,便骗他过去,逼着他科考。若是名次不错,就好生替他谋个官做。
  “这人心地善良、聪明通透、手腕也够,若能为官一任,必定造福一方。”
  黛玉后背挺直,声音轻缓,面含微笑,“可是,竟有人为了杀你和北王这两个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畜生,害了他的性命。
  “我是个有仇必报、有恩必偿的人。杀管先生之仇,我便天涯海角,也不会放过的。
  “所以廖先生,你若是想替你们北王报仇,跟不跟别人说线索,我通通不管。
  “你只要告诉我,那杀手的特征,便好。我自会牢记在心,时刻不忘,此生必报。”
  林黛玉不疾不徐、轻声细语,可这些话听在廖长史耳朵里,只觉得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他抑制不住惊恐地看着黛玉,颤抖着声音道:“你是不是早就盼着我们王爷死?!
  “不过求婚不成!你避开王爷便是!如何竟落得要搏命的地步!?”
  黛玉微笑着看他:“这该问你啊!我早让贾府传话,若要纳我为侧,便去求太上赐婚。
  “北王年轻无知、任性狂妄,怎么你也忘了自已和他都姓什么了?!
  “不都是因为你这自幼伴大的长史官,压根就没用心劝谏阻止他犯错么?
  “而且,不仅是那一次犯错,次次私因,只怕都上不得台面、闻不得天下吧?”
  廖长史的脸色渐渐惨白。
  “我听他们说,太上在苏州码头,头一个先抓住了你,第一件事便是亲口问你:
  “他老人家把水溶托付给你,你便是这样侍奉他的?!
  “怎么?时至今日了,长史竟还未反省一下,太上此言何意?
  “昏聩颟顸,寡廉鲜耻!”
  黛玉轻蔑一笑,眼神转向别处,哼道,“若不是为了管先生,我一个字都懒得与你说!”
  廖长史瘫在地上,汗落如雨,哽咽半天,竟哭了起来:“王爷!臣对不住您啊!臣无能,臣无能啊!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头一回他们来蛊惑您时,臣就应该断然拒绝啊!”
  他们?
  黛玉挑了挑眉,知道这廖长史只怕是要和盘托出了,却等着自已给他开价码。
  黛玉面上冷笑,一个字都不催他,由着他哭。
  这廖长史竟哭了个昏天黑地。
  过了一刻钟,黛玉有些不耐烦了,抬头看晴雯:“渴了,去给我弄碗茶来。”
  晴雯立即明白过来,笑了笑,屈膝答应:“前儿路过福建时买了好龙凤团茶,已经开了,十分甘甜。
  “奴婢给您泡了那个茶来可好?”
  黛玉微微颔首。
  晴雯出去了,然后关上门,就站在了门边。
  冯紫英正在外头守得无聊,见她出来,眼睛亮晶晶的就想问话。
  晴雯急忙竖指于唇,止住他说话,却又悄悄招手,令他站到舱门的另一侧,示意他静听。
  “没人了,说罢。”黛玉的语气极嫌弃。
  廖长史却从善如流地停了哭泣,袖子擦了眼泪鼻涕,哼哼着说道:“郡主想听哪一件?”
  黛玉的眉毛都要竖起来了:“都说了,我想知道那杀手的特征!
  “穿的什么衣裳、什么靴子,梳的什么发髻、用的什么簪;
  “身材高矮、手脚长短,用得哪样兵器、使得什么招数;
  “若无蒙面,五官如何,若有蒙面,眉眼如何;若无对话,呼喝如何,若有对话,口音哪里!
  “你虽惊魂未定,但至少不是瞎子、不是草包,你给我一一回忆,细细说来!”
  廖长史张大了嘴看着她,眼中充满惊奇,却见黛玉只是冰冷而嫌弃地看着他,终究还是低下头,道:
  “我们上了船,平稳之后,我便问船家借了碳,画了那人的像。
  “那两个差役为了抢功,已经抢去了。想来等离了这里,丁制台查到难处时,他们会拿出来邀功的。”
  黛玉松了口气,脸上真心浮现出三分喜意,立即便站了起来:“如此,多谢长史。”便要伸手拉门出去!
  廖长史见她居然真的只为此事而来,终于慌了:“郡主不想知道别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