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3章
  “我只告诉你一句话:林郡主绝对不曾辱没了文安侯!”
  顾邕听得心头羞愧起来,站起身来,恭恭敬敬地朝着织造府的方向行了个大礼:
  “管窥蠡测,不亦蠢乎!下官心里冤枉了郡主,在此给郡主赔罪了!”
  这样堂堂正正不欺暗室,冯紫英倒有些敬佩他了。
  便也站起来,扶了他一把,含笑道:“以后知道便是了。倒也不必在外头这样行。外人看了,还当我欺负了你呢!”
  顾邕红着脸起来,又敬冯紫英:“冯世兄不为好友文过饰非,亦是真人!”
  冯紫英笑着摇头:“只因我那兄弟心里也这样想罢了。”
  顾邕顿时冷脸放了杯子:“所以纠缠我们林郡主的,恰是你那什么兄弟?冯世兄既知他配不上,如何不劝他守礼?”..
  冯紫英张口结舌哭笑不得:“人家的私事,又不曾与我提起。
  “我只凭捕风捉影自己看来的,便去阻人家相思。他倒守礼了,我呢?非礼勿听、非礼勿言啊!”
  顾邕想想,也有道理,便不再论及此事:“是我想差了。我给冯兄赔罪。”
  又敬冯紫英一杯酒。
  冯紫英笑起来:“顾郎中真是妙人!”
  二人尽欢而散。
  待回到织造府后衙,冯紫英又醉倒在床。众禁卫们诧异:“这江南水土是怎么回事?什么人都能放平我们冯大爷了么?!”
  行宫里。
  太后和黛玉、探春丝毫不提街上流言。
  唯有贾蓉的后事,都是探春去帮着尤氏操办,黛玉这边也厚厚地送了一份奠仪过去。
  因是自尽,年纪又不太大,还没有子息,贾蓉的后事便办得没有那么隆重。
  尤其他名义上的母亲尤氏还在世。
  所以只停七天,便要下葬。
  太上听说,呆坐了半晌,念及当年荣宁二公追随的情分,终究一声长叹,命戴权跟着自己走一趟。
  戴权苦劝:“他小人儿家,哪儿禁得起您去?还是老奴自己去吧!替您瞧一眼也就是了。”
  太上绝不肯听,一定要去。
  戴权苦劝不住,只得请冯唐和丁明毅都跟着,又带了禁卫和驻军中顶尖的好手,一起微服前往。
  毕竟是宁公长房嫡孙,大家都知道这是这一支的最后一点血脉,心里都叹息。
  所以在金陵的世交姻亲们都来了人,灵堂里看一眼,晚辈们代上一炷香。
  旁边戴孝答礼的两个,正是贾珍过继在名下的贾蔚和贾慕。
  偏众老亲们一看他二人便想着,宁公偌大的家业,竟便宜了这两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不由便生气。因此几乎个个都不给他二人好脸色。
  唯有织造府郎中顾邕和冯紫英结伴而来,倒冲他二人行了个半礼:“请节哀。”
  二人忙不迭还礼:“劳动了!”
  冯紫英索性蹲了下来,叹道:“当年,我与珍大哥哥极好,天天带着蓉哥儿一起玩乐。
  “如今珍大哥哥身后,就靠你两个和京城那两个了。你们好生争气,也省得蓉哥儿在下头不安。”
  两个人立即拜下去:“是,侄儿们谨遵冯世叔教诲!”
  冯紫英拍拍贾蔚的肩膀,又摸一摸贾慕的小脑袋瓜,怜惜地说:“慕哥儿还小,跪一时回后头去歇歇,别伤了膝盖。”
  贾慕懂事得摇头:“侄儿应该的,侄儿不累。”
  “好孩子!”冯紫英再夸一句,这才去跟尤氏行礼,请她节哀。
  第296章
  然而这一日,黛玉和探春都不曾去,而是让孟姑姑替太后和她二人去送了奠仪便罢。
  唯有紫鹃,表示自己无论如何是贾氏的家生子,若是太后俯允,她要去给宁公血脉磕个头,送一送。
  太后深深点头:“你去吧,正好。孟姑姑不名正言顺,你去就合适了,替你主子多上一炷香。”
  孟姑姑便与紫鹃同往。
  二人肃穆行了礼,道了恼,然后去见尤氏。
  紫鹃又给尤氏行礼,请她保重。
  尤氏一边抹眼泪,一边让她回去谢谢林黛玉:“丁总督夫人今儿来了就在帮我张罗,这都是看在郡主面上。
  “蓉哥儿的后事能这样体面,全是天家宽容,请替我给太上和太后磕头!”
  大家说了几句场面话。
  吉时已到,起灵送葬。
  大家都知道太上在金陵,所以不敢奢侈,并不曾绕城,只直接从贾府送往城外。
  贾家刚给荣府二太太王氏、宁府长孙媳秦氏和宁府长子贾珍落葬没几个月。
  尤氏便命在贾珍下头选了个地方,点穴埋棺。
  围观的人便迷惑,悄悄地问身边的老人儿:“这不该把蓉哥儿和他媳妇合葬么?
  “怎么他父子葬得这么近,倒让人家媳妇孤零零地在旁边?”
  秦氏的身份唯有在京城是众人皆知的秘密,到了江南,除了几家子骨肉姻亲,并没一个人知道此事。
  所以大家都迷茫。
  甚至贾家几个族老也糊涂了,悄悄让人来问尤氏:“这是为何?”
  尤氏不好答,便不做声。
  族老们不悦,索性让人给她传话:“若错了,就赶紧改。趁着还没落葬,大不了再挖个坑就是!
  “这若是将错就错了,日后给别人看着,那都是笑话!”
  可太上太后就在金陵,尤氏无论如何都不敢把贾蓉和秦氏合葬在一起,便只好编了个瞎话:
  “也是前日算地穴的时候才知道。他两个星相不对。
  “活着的时候极和睦,然死了若埋在一起,主家宅不安、后嗣不宁。”
  族老们将信将疑。然而场面这么大,何况还有行宫的人在,只得暂且忍下。
  一时落了土。尤氏看着他两父子的坟都在眼前,再加上秦氏的墓。
  想当年宁国府里,哪怕底下再怎么暗流涌动,面儿上却是和和美美的一家子。
  一张桌上说说笑笑的一家四口儿,不过三四年间,竟然只剩了自己一个!
  尤氏忽然转身,扑倒在贾珍的墓前,放声痛哭起来:“我那糊涂的爷啊!你闪的我好苦啊!”
  紫鹃自是最能体味她这话,眼泪也落了下来,不顾孟姑姑拉她,上前去抱了尤氏的肩,陪着哭泣。
  这二人的身份如何,一目了然。她们这一哭,众人才发觉这孤凄之处。
  底下贾家的众人跟着也放声哭了起来。
  冯紫英也不由得也擦一把泪。
  顾邕看他一眼,叹着气拍拍他的肩:“冯世兄真是性情中人!”
  可顾邕比冯紫英矮上三分,伸手拍他肩膀,却是要把手高高抬起才行。
  冯紫英刚酝酿起来的悲伤情绪,被他这一抬手,挥得半分都没了。
  索性不看那哭泣的人群,游目四顾,待看到一个方向时,登时愣住!。
  离这里热闹不远处,有一行人遥遥伫立。
  为首的正是一身玄色衣衫的太上,旁边几个也都穿着靛蓝青色等。
  “想当年,我带着二十四员大将,横扫中原,连靖九边。我被他们保护得极好。
  “可他们几个,晚年伤痛,都不好过。北王父子走得早。
  “宁公伤病交加,药石无灵,生生熬得油尽灯枯没了。
  “荣公虽然好些,也是天天吃药。甚至后来索性去炼丹了——贾敬就是跟他这个叔祖父学歪了。
  “还有那几家子,也是一样。我原说这一趟过来,寻机会见一见东王。
  “谁知他又去了海上巡防……”
  说到这里,太上忽然自嘲一笑,“说什么海上巡防,还不是因为先废太子妃的事情,他一直怪朕,不肯见朕!”
  戴权忙温声劝道:“没有的事!海上茫茫,他没得着信儿,不然早就回来了。咱们还要再待一阵子呢。说不定明儿他一上岸,听说太上您还没走,飞马就来了呢?”
  冯唐和丁明毅对视一眼,各自震惊,又忙都移开目光,紧紧闭着嘴,一言不发。
  正说到这里,忽然远处真有两匹飞马向这边而来!
  冯唐一皱眉,往前催马,拦在了太上跟前。
  丁明毅更是如临大敌,一个眼色使过去,他带来的亲卫和军中好手各自往前,围成了一个半圈,将太上拱卫其中。
  那两匹飞马到了近前,两个人甩蹬离鞍,滚下马来,朝前飞跑,到了冯唐马前,仰头拱手:
  “敢问可是太上在此?!小人乃是东平郡王麾下送信的斥候!”
  戴权一愣:“哎哟,这真是说曹操曹操到!还真来了!”
  太上顿时便是一喜,忙命:“朕正在此处。东王可是回来了?”
  两个人忙双膝跪倒,拱手抬头:“给太上请安!太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启禀太上,东王昨天下午巡防回来,听说太上来了江南,命我二人星夜来报!
  “他立即安排海防,今晨便出发,想必明天午后便能抵达金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