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8章
“回禀陛下，太上心疼皇长子，特意找了臣下来看视皇后娘娘。”
李万安垂着眼帘，拱手而立，“太上有话，若是今晚皇后娘娘还醒不了，便让臣陪葬……”
崇昭帝心里的预感越发不好，眼神怀疑：“所以呢？皇后如何了？”
“药已经喂进去了。看看时辰，差不多该醒了。”李万安不肯抬头。
崇昭帝看了一眼韩姑姑。
韩姑姑心下明白，只得欠身离开。
长赢不动声色地也跟在后头退了出去。
“你跟朕说实话，皇后身子如何？”崇昭帝只觉得喉咙发干，话说得缓慢艰难。
殿内没了第四个人，李万安的肩膀微微放松，轻声回话：“皇后娘娘如今，大约跟别宫的太后差不多……”
崇昭帝手指一抖，盯着李万安，惊疑不定：“先前照看太后，也是太上’特意‘吩咐你的？”
“是。”李万安实在没忍住，叹了口气。
崇昭帝一个字都再也说不出来，呆愣了半晌，摆摆手指。
李万安也躬身离开。
崇昭帝心绪纷乱，悲伤地看着双目紧闭、面白如纸的莫皇后，哽咽起来：
“萧萧，对不起……”
莫皇后一动不动。
崇昭帝双手抓住厚厚的玫瑰紫蜀锦绣缠枝牡丹被子，深深地低着头，双肩颤抖，轻轻地哭了。
莫皇后的睫毛轻轻地动了动，慢慢地，挣扎着，睁开了双眼，气息微弱：“皇上……”
夫妻两个许久没有认真对视过的两双眼睛，终于视线相接。
崇昭帝双眼通红。
“皇上，”莫皇后对自己的状况虽然疑惑，却有了切实的感觉，“妾是不是，不行了？”
“不是！”崇昭帝强笑着，握住了妻子的手，“是我看见你这样，想起太后，心里难过……”
“皇上，你不要骗我。我不傻。”莫皇后只觉得浑身无力，不觉凄然，“皇上，既然我不行了……”
“别乱想。”崇昭帝忙安抚她，“我刚想跟你说，这回礼部缺人，你舅舅勤谨周到，兼了好几样差事，都办得极好。
“等太后的事情完了，朕就打算让他去刑部做侍郎。”
梁恕现在不过是礼部的主客郎中，若升一级，应该是去户部或者吏部做郎中，如今竟然连跳三级，直接升了刑部侍郎，这便是加了殊恩了。
莫皇后微不可见摇了摇头，说话越发轻缓：“没必要……我舅舅才干一般，致仕时，有个侍郎就，就到头儿了……
“妾想说，陶哥儿……”
崇昭帝的双眸瞬间一片模糊：“你放心，明年元正，我就册他为太子！
“原本进了大明宫就该封的，但是他年纪还小，册了太子就要去东宫，我舍不得，才想再拖几年。
“你放心，我会好好教养他。
“朕金口玉言答应你：含元殿的那个位子，一定是他的！”
莫皇后的唇边缓缓绽开一个真心的笑容：“妾，谢主隆恩……”
“萧萧，你不要多想，好好吃药，好好养病。你会好起来的。”崇昭帝泪流满面，“陶哥儿还那么小……”
莫皇后有些惆怅，愣了神，过了好一时，才低声道：“皇上，您春秋正盛，想来，一定会纳新后……
“妾想求您，不要让别人，养育我的儿子……
“他心思敏感，又善良孝顺，只怕，识不破，许多，许多妇人间的阴私手段……”
崇昭帝哽咽着摇头：“不，你放心，在陶哥儿成年之前，朕不纳新后！
“待他羽翼丰满，能独当一面了，朕让他在朕的后宫里，给他自己挑太后！”
莫皇后的笑容踏实又灿烂，满心满眼地盯着崇昭帝，温柔似水：“那岂不，委屈了你？”
“只要不委屈咱们的儿子。”崇昭帝泪中带着笑，紧紧地握着她的手。
莫皇后一边笑，一边从眼角落下泪来，然后闭上了眼：“皇上，保重……”
溘然长逝。
崇昭帝抱着她放声痛哭。
陶哥儿没见到母亲最后一面，伤心地当夜便起了高热。
崇昭帝一脸木然地去了思政殿，坐在太上床边的圆凳上，双手拄膝不语。
太上面色浅淡，不说话。
徐太嫔见状，将所有人都带了出去，关上殿门。
长赢躬身给她行礼，请她回宫歇着：“太医们就在偏殿，奴才守着就足够了。”
两父子对坐了一夜，没人知道后来是不是又交流过什么。
只是第二天开始，太上的病情急转直下。
众人又都赶来围着听消息。
华老太医跪在地上，切着脉，眉头紧皱：“太上要开心胸，不要听俗事，尤其不能气恼。”
勇王嘀咕：“那么多混账事儿，谁听了不生气？父皇便心胸再宽广，碰上忠顺这样的……”
“好了。”崇昭帝不耐烦地打断，“少说几句。”
又看一群人，森然道，“朕要听一句实话！”
太医们轮流看完脉，最后公推了华太医出来，苦着脸回话：“只怕是，不大好。”
李万安站在床尾，无声无息，比床上面如金纸的太上还像个死人。
太后五七当天，腊月二十二，太上驾崩。
第525章 我选王熙凤
腊月二十三，景铨飞骑抵达皇陵，带来崇昭帝手写的信件。
王熙凤疑惑地展信，上面仅有两个字：“速归。”
想问缘故，景铨疲惫地摇头，草草抱拳，转身便出门，告诉郭建和陈铎：
“点齐人马，两刻钟后，护送贵妃回宫。”
声音沙哑，干涩喑哑。
王熙凤隔着窗子往外扬声：“景铨，你进来，我只问一句话！”
景铨充耳不闻，匆匆离开。
王熙凤在里间拍桌骂街，却又不得不让如儿赶紧收拾东西。
直到大军开拔，上了路，景铨才把王熙凤车辇上的车夫赶开，坐在车辕上，低声告诉了王熙凤：
“皇后前日薨逝，太上昨夜也驾崩了。
“端王高热，陛下也晕过去两回……”
王熙凤手指紧紧地抓着袖口，直瞪瞪地看着景铨的背影，半晌，才颤声低问：
“禁军可稳？”
“奴才出京时，还好。”景铨看了一眼大队人马前头的郭建，低声道，“郭家四房唯有郭统领这一个独苗。
“陛下让奴才跟娘娘讨主意。”
王熙凤连个磕巴都没打，摇头道：“郭建对陛下忠心耿耿，不必有什么主意。
“一会儿你去实话告诉他就是。
“入京后还不知道什么人闹什么妖，得让他也有个心理准备。”
景铨点头答应，接着又将宫中情形低声禀报一番：“徐太嫔晋了太妃，如今带着李宣仪坐镇后宫、处置宫务。
“永宁长公主与和恪公主一起照看端王。
“陛下身边乃是耿容华带着人服侍。”
王熙凤沉默了一会儿，才问：“施容华落胎后，身子养得怎样了？”
施容华被桑某推倒，又被蓬莱殿宫女害得没了孩子和生育能力，这件事虽然被死死捂在宫中，外人并不知晓。
但王熙凤身边有一个陈铎在，听说了这件事，倒也能理解。
景铨平静答道：“也还好。只是每日除了吃药睡觉，便唯有拜佛诵经，再没出过殿阁一步。”
“段嬷嬷……”王熙凤欲言又止。
没看住梅若芹，再没看住施金澄，只怕老嬷嬷会深刻地怀疑自己、再也想不开了。
说到这里，景铨也忍不住叹气：“段嬷嬷自尽不成，把头发剪了，要去庵堂为陛下祈福。”
王熙凤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得闭上了嘴巴。
一路狂奔。
日落西山时，五百多人的队伍进了京城。
王熙凤带着郭建、陈铎和景铨直奔宣政殿——思政殿已经正式作为停放太上皇梓宫的殿宇。
不等人通报，长赢便满面喜色地迎了出来：“娘娘快来，陛下久等多时！”
耿容华闻声走来，惊喜交加：“贵妃娘娘回来了！”
“嗯。”王熙凤快步往后头寝殿走，抓住耿容华递过来的手用力握了握，“陛下如何？”
“太医说还好，只是不肯用饭，所以虚弱得很。”耿容华急忙小声通报，“半个时辰前刚砸了一碗燕窝粥。”
“吩咐尚食局，预备清粥咸菜。”王熙凤拍拍她的手，迈步进了寝殿内间，长赢便在门外，贴心地掩上了门。
一个月而已，崇昭帝瘦得两腮都凹了进去，双目无神，只是愣愣地靠在床头，木然无语。
王熙凤走上前来，蹙眉看着他，心里涌上来一股怜惜。
太上舍不得杀掉儿子肃王，而太后在崇昭帝和肃王之间，又无底线地偏心，所以，他使手段杀了太后。
偏偏自己在别宫诵经时，百鸟朝凤的情形被他亲眼目睹。
李万安垂着眼帘，拱手而立，“太上有话，若是今晚皇后娘娘还醒不了，便让臣陪葬……”
崇昭帝心里的预感越发不好，眼神怀疑：“所以呢？皇后如何了？”
“药已经喂进去了。看看时辰，差不多该醒了。”李万安不肯抬头。
崇昭帝看了一眼韩姑姑。
韩姑姑心下明白，只得欠身离开。
长赢不动声色地也跟在后头退了出去。
“你跟朕说实话，皇后身子如何？”崇昭帝只觉得喉咙发干，话说得缓慢艰难。
殿内没了第四个人，李万安的肩膀微微放松，轻声回话：“皇后娘娘如今，大约跟别宫的太后差不多……”
崇昭帝手指一抖，盯着李万安，惊疑不定：“先前照看太后，也是太上’特意‘吩咐你的？”
“是。”李万安实在没忍住，叹了口气。
崇昭帝一个字都再也说不出来，呆愣了半晌，摆摆手指。
李万安也躬身离开。
崇昭帝心绪纷乱，悲伤地看着双目紧闭、面白如纸的莫皇后，哽咽起来：
“萧萧，对不起……”
莫皇后一动不动。
崇昭帝双手抓住厚厚的玫瑰紫蜀锦绣缠枝牡丹被子，深深地低着头，双肩颤抖，轻轻地哭了。
莫皇后的睫毛轻轻地动了动，慢慢地，挣扎着，睁开了双眼，气息微弱：“皇上……”
夫妻两个许久没有认真对视过的两双眼睛，终于视线相接。
崇昭帝双眼通红。
“皇上，”莫皇后对自己的状况虽然疑惑，却有了切实的感觉，“妾是不是，不行了？”
“不是！”崇昭帝强笑着，握住了妻子的手，“是我看见你这样，想起太后，心里难过……”
“皇上，你不要骗我。我不傻。”莫皇后只觉得浑身无力，不觉凄然，“皇上，既然我不行了……”
“别乱想。”崇昭帝忙安抚她，“我刚想跟你说，这回礼部缺人，你舅舅勤谨周到，兼了好几样差事，都办得极好。
“等太后的事情完了，朕就打算让他去刑部做侍郎。”
梁恕现在不过是礼部的主客郎中，若升一级，应该是去户部或者吏部做郎中，如今竟然连跳三级，直接升了刑部侍郎，这便是加了殊恩了。
莫皇后微不可见摇了摇头，说话越发轻缓：“没必要……我舅舅才干一般，致仕时，有个侍郎就，就到头儿了……
“妾想说，陶哥儿……”
崇昭帝的双眸瞬间一片模糊：“你放心，明年元正，我就册他为太子！
“原本进了大明宫就该封的，但是他年纪还小，册了太子就要去东宫，我舍不得，才想再拖几年。
“你放心，我会好好教养他。
“朕金口玉言答应你：含元殿的那个位子，一定是他的！”
莫皇后的唇边缓缓绽开一个真心的笑容：“妾，谢主隆恩……”
“萧萧，你不要多想，好好吃药，好好养病。你会好起来的。”崇昭帝泪流满面，“陶哥儿还那么小……”
莫皇后有些惆怅，愣了神，过了好一时，才低声道：“皇上，您春秋正盛，想来，一定会纳新后……
“妾想求您，不要让别人，养育我的儿子……
“他心思敏感，又善良孝顺，只怕，识不破，许多，许多妇人间的阴私手段……”
崇昭帝哽咽着摇头：“不，你放心，在陶哥儿成年之前，朕不纳新后！
“待他羽翼丰满，能独当一面了，朕让他在朕的后宫里，给他自己挑太后！”
莫皇后的笑容踏实又灿烂，满心满眼地盯着崇昭帝，温柔似水：“那岂不，委屈了你？”
“只要不委屈咱们的儿子。”崇昭帝泪中带着笑，紧紧地握着她的手。
莫皇后一边笑，一边从眼角落下泪来，然后闭上了眼：“皇上，保重……”
溘然长逝。
崇昭帝抱着她放声痛哭。
陶哥儿没见到母亲最后一面，伤心地当夜便起了高热。
崇昭帝一脸木然地去了思政殿，坐在太上床边的圆凳上，双手拄膝不语。
太上面色浅淡，不说话。
徐太嫔见状，将所有人都带了出去，关上殿门。
长赢躬身给她行礼，请她回宫歇着：“太医们就在偏殿，奴才守着就足够了。”
两父子对坐了一夜，没人知道后来是不是又交流过什么。
只是第二天开始，太上的病情急转直下。
众人又都赶来围着听消息。
华老太医跪在地上，切着脉，眉头紧皱：“太上要开心胸，不要听俗事，尤其不能气恼。”
勇王嘀咕：“那么多混账事儿，谁听了不生气？父皇便心胸再宽广，碰上忠顺这样的……”
“好了。”崇昭帝不耐烦地打断，“少说几句。”
又看一群人，森然道，“朕要听一句实话！”
太医们轮流看完脉，最后公推了华太医出来，苦着脸回话：“只怕是，不大好。”
李万安站在床尾，无声无息，比床上面如金纸的太上还像个死人。
太后五七当天，腊月二十二，太上驾崩。
第525章 我选王熙凤
腊月二十三，景铨飞骑抵达皇陵，带来崇昭帝手写的信件。
王熙凤疑惑地展信，上面仅有两个字：“速归。”
想问缘故，景铨疲惫地摇头，草草抱拳，转身便出门，告诉郭建和陈铎：
“点齐人马，两刻钟后，护送贵妃回宫。”
声音沙哑，干涩喑哑。
王熙凤隔着窗子往外扬声：“景铨，你进来，我只问一句话！”
景铨充耳不闻，匆匆离开。
王熙凤在里间拍桌骂街，却又不得不让如儿赶紧收拾东西。
直到大军开拔，上了路，景铨才把王熙凤车辇上的车夫赶开，坐在车辕上，低声告诉了王熙凤：
“皇后前日薨逝，太上昨夜也驾崩了。
“端王高热，陛下也晕过去两回……”
王熙凤手指紧紧地抓着袖口，直瞪瞪地看着景铨的背影，半晌，才颤声低问：
“禁军可稳？”
“奴才出京时，还好。”景铨看了一眼大队人马前头的郭建，低声道，“郭家四房唯有郭统领这一个独苗。
“陛下让奴才跟娘娘讨主意。”
王熙凤连个磕巴都没打，摇头道：“郭建对陛下忠心耿耿，不必有什么主意。
“一会儿你去实话告诉他就是。
“入京后还不知道什么人闹什么妖，得让他也有个心理准备。”
景铨点头答应，接着又将宫中情形低声禀报一番：“徐太嫔晋了太妃，如今带着李宣仪坐镇后宫、处置宫务。
“永宁长公主与和恪公主一起照看端王。
“陛下身边乃是耿容华带着人服侍。”
王熙凤沉默了一会儿，才问：“施容华落胎后，身子养得怎样了？”
施容华被桑某推倒，又被蓬莱殿宫女害得没了孩子和生育能力，这件事虽然被死死捂在宫中，外人并不知晓。
但王熙凤身边有一个陈铎在，听说了这件事，倒也能理解。
景铨平静答道：“也还好。只是每日除了吃药睡觉，便唯有拜佛诵经，再没出过殿阁一步。”
“段嬷嬷……”王熙凤欲言又止。
没看住梅若芹，再没看住施金澄，只怕老嬷嬷会深刻地怀疑自己、再也想不开了。
说到这里，景铨也忍不住叹气：“段嬷嬷自尽不成，把头发剪了，要去庵堂为陛下祈福。”
王熙凤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得闭上了嘴巴。
一路狂奔。
日落西山时，五百多人的队伍进了京城。
王熙凤带着郭建、陈铎和景铨直奔宣政殿——思政殿已经正式作为停放太上皇梓宫的殿宇。
不等人通报，长赢便满面喜色地迎了出来：“娘娘快来，陛下久等多时！”
耿容华闻声走来，惊喜交加：“贵妃娘娘回来了！”
“嗯。”王熙凤快步往后头寝殿走，抓住耿容华递过来的手用力握了握，“陛下如何？”
“太医说还好，只是不肯用饭，所以虚弱得很。”耿容华急忙小声通报，“半个时辰前刚砸了一碗燕窝粥。”
“吩咐尚食局，预备清粥咸菜。”王熙凤拍拍她的手，迈步进了寝殿内间，长赢便在门外，贴心地掩上了门。
一个月而已，崇昭帝瘦得两腮都凹了进去，双目无神，只是愣愣地靠在床头，木然无语。
王熙凤走上前来，蹙眉看着他，心里涌上来一股怜惜。
太上舍不得杀掉儿子肃王，而太后在崇昭帝和肃王之间，又无底线地偏心，所以，他使手段杀了太后。
偏偏自己在别宫诵经时，百鸟朝凤的情形被他亲眼目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