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又把声音压低些,关切地问她,“东宫都有什么人,那位孟姑姑可都教给你了?”
  王熙凤点头:“东宫旧人我已尽知。只是这回新进的除了我还有谁,暂时不清楚。”
  王子腾摆手:“不妨,我立即派人去打听。”
  “多谢叔叔了。”王熙凤笑得乖巧,眨眨眼,想一想,道,“哦对了,今儿回来还没顾上——
  “正巧,我想跟祖母、二叔和二婶都说一声呢。
  “今儿在贾府,元春大表姐说,她被押着背宫规、六局二十四司的条例,每日只能睡两个时辰。
  “他们家琏二爷身边的丫头不正经不说,还有个小厮,我瞧着眉眼精致、嗓音清脆,只怕是个戏子。
  “后来我陪他们家老太太闲话时,不知怎么被引着说了许多金陵薛家的事情。”
  话说到这般地步,王熙凤便打住了。
  不必再细致下去。
  因为自家这位精明的二叔,自会好生揣测去。
  果然,王子腾眉心微皱:“薛家?”
  “嗯。”王熙凤点头。
  王子腾眯了眯眼,回忆道:“我记得你小姑母上回来信,还说她家儿子有志气,格外淘气。还夸赞了一番她那女儿。”
  “嗐,不然还能说什么?”王熙凤浑不在意地歪头打量多宝阁上的摆件,漫不经心一般,顺口道:
  “小姑父没了,薛家二房连金陵都不回,姓薛的合族上下也就是看着贾家和咱们家的面子,才没摆明车马地欺负他们孤儿寡母。
  “小姑母又是个绵软性子,又不懂买卖生意,全靠着小姑父留下的几个旧仆支撑。
  “日子不好过,也没法诉苦,只好安慰着自己,夸一夸孩子们罢了。”
  王子腾沉默下去。
  “可惜二叔是京官,若是外放,您亲自回去一趟,给姑母撑个腰才好呢!”
  王熙凤嘻嘻地笑。
  王子腾一哂:“要我回去做什么?你父亲不就在金陵?他自会替你姑母……”
  话说一半,王子腾把剩下的咽了回去。
  薛家大老爷之死,与长兄躲回老宅,根本就是一回事!
  他是万万不愿招摇露面的,更遑论替幼妹撑腰了!
  “嗯,我听我哥哥说,爹爹这两年越发深居简出了。”王熙凤对王子腾色变只做不见,还只管自己唠叨:
  “二叔,你有空也劝劝我爹,管好咱们自家之外,也该护着小姑母些。
  “若是连他都护不住自己的亲妹子,那就索性让小姑母回京——
  “薛家在京城,又是买卖又是宅子,还有咱们家和贾家两门姻亲,怎么就非要留在南边被排揎呢!
  “还惯坏了孩子!”
  说着,王熙凤抬手掩口,打了个呵欠。
  王子腾见状,笑了笑:“好,知道了。凤姐儿上课也累了,回去早些睡吧。
  “炎天暑热的,你祖母和二婶都有些不自在。
  “你若有事找不见她们,便让人直接来寻二叔,二叔替你办!”
  王熙凤满口答应,行了礼,高高兴兴地带着平儿走了。
  王子腾坐在桌子后头,神情沉静下来,轻轻地叩着桌案,低声道:“薛家,进京么……
  “倒也应该……”
  第15章 宿疾
  从前院书房出来,王熙凤没有直接回去,而是十分惬意地在花园里逛了逛。
  “咱们家这园子多好啊,我那么往各家去逛,还从没见过谁家比咱们家果树多的呢!”王熙凤伸手便摘了个石榴,直接掰了便吃。
  平儿根本来不及阻止,只得哀叹:“姑娘,昨儿夜里才给您染的指甲……”
  “那有什么打紧?进宫前我必要洗了的。”王熙凤随口搪塞一句,前后看看,正色对平儿道,“我有一件大事要交给一个心腹去做。”
  平儿立即叉手低头:“奴婢听姑娘吩咐,但有所差,万死不辞!”
  王熙凤凝视她片刻,方招手令她:“附耳过来。”
  平儿低着头,一一听完,抬起头来,眼中蓄满了泪水:“姑娘!她们不敢如此的!您不是说,已经跟贾府老太太说好了么?”
  王熙凤轻轻笑了起来:“你以为,若没有祖母的首肯,姑母敢在她婆家那样算计我么?
  “当年祖父入京为官,为什么要把祖母留在老宅?所谓的侍候长辈,不过是个借口。
  “祖母目光短浅,脾气急躁,且有宿疾。但凡遇着什么事,若她一定要闹,那便谁都只能让着她。
  “这回我这事,虽然贾家老太太和二叔的关卡都过了,但只要祖母这口气没咽下去,我就还不知会面对什么陷阱。”
  平儿抽抽搭搭地哭了起来:“您幼时,老太太也是疼您的。可这五年来,姑娘已经算是天收天养了。
  “对外说时,都道是她疼惜您,才不让您回南。她不管也就罢了,还算计您,她心里难道不愧得慌么??”
  王熙凤呵呵轻笑:“她若懂得愧悔,就该回老宅去让长子奉养,而非赖在京中点眼。说白了,就是舍不下荣华富贵罢了。”
  这话平儿就不敢接了。
  王熙凤拍拍她的头,笑了笑:“你姑娘能信得过、托付身家性命的,一个你,一个安儿。
  “可安儿没你灵巧,遇见大事她张不开嘴。
  “昨儿你在贾家训斥贾琏的那话,极好。我那时就想着,这件事唯有你最合适!”
  平儿脸上露出坚毅:“姑娘放心,便拼了性命,奴婢也替您办妥了这件事!”
  主仆两个携着手回了院歇下不提。
  第二天,王子腾与母亲一番恳谈,下晌,王老夫人便病了,府医束手无策,王子腾沮丧地去请了太医。
  不仅如此,还写信给金陵,让薛王氏带着两个孩子入京。同时还给贾王氏也送了消息。
  王熙凤和王嘉鸾直到第二天上午才被允许去探望,王熙凤甚至还被留下侍疾。
  孟姑姑极为不满,但因有一个孝字压着,她也说不出来什么,只是特意把自己需要禀报入宫的信件亲手交给了王子腾。
  并道:“尊府上最近事情颇多。王大人攘外必先安内,还是要抽出手来整理一下内宅才好。
  “离承徽入宫的日子越来越近,东宫的规矩她却还没背完。”
  王子腾讪讪的,叹口气,道:“多事之秋,内子也病了,鸾姐儿又小,只好让凤承徽受累。
  “只是姑姑说的很是,凤承徽的功课还是要紧的。”
  当天便把家中的事情交给了自己次子的生母、一位姨娘。
  王老夫人躺在病床上大发雷霆。
  贾王氏来看望时也十分不满:“偌大的京营节度使府,竟然让一个姨娘做主,传出去人家得笑话死!”
  王子腾冷冷地看她:“比亲姑姑算计亲侄女不成、鼓动着亲娘装病拿捏亲哥哥,还要让人笑话得厉害么?”
  贾王氏红了脸,梗着脖子跟王老夫人哭:“母亲,您瞧二郎!我费尽心机替他弄来了差事,我竟还错了!”
  王老夫人便骂王子腾忘恩负义。
  王子腾冷笑一声:“这个容易,我明儿便辞了官,回老家同哥哥一起看坟去!
  “大妹这样足智多谋,不妨都用在你自己儿孙身上!我们家的事儿,就不劳你操心了!”
  贾王氏哭着跑了。
  王老夫人便又捶床捣枕地哭闹,说王子腾不孝,自己不如死了算了。
  王子腾终于烦了,起身赌气道:“行,我想着家宅平安,莫让皇上看了笑话,原是我错了。
  “母亲一定要闹,我便由着你。
  “但若是被凤姐儿杠回来了,您自己想法子找台阶下,别指望到时候我会出来救场!”
  说完愤怒地走了。
  听到涉及皇上的看法,王老夫人瑟缩犹豫了一下,可一抬头看见茶几上被自己砸得只剩一壶一杯的一套青瓷茶具,怒火又再度顶了上来。
  立即命自己的陪房嬷嬷,“你去跟凤丫头说,我病了,是思念她祖父。
  “让她去一趟大慈恩寺,替我上香。”
  王熙凤才不肯去,第二天便也装病,只躺在床上听孟姑姑讲课。另一边却命人悄悄地将此事告诉王嘉鸾。
  王嘉鸾迫不及待想要解除禁足,得了信儿,立即拍门大喊,自己愿意去替祖母上香。
  孟姑姑便赞王嘉鸾孝顺。
  意儿自是转脸便将这话禀报了余氏。
  急需借口转圜的余氏明知道这是婆母打算拿来算计王熙凤的谋划,可如今已经被宫里的姑姑当真,她可不敢拿女儿的前程做赌注,跟着婆母一起胡闹。
  立时三刻便也“病势好转”了,又放了王嘉鸾出来,娘儿两个虔虔诚诚地真去大慈恩寺好生上了个香,磕了好几个响头。
  王老夫人听说了,又气得在床上捶着胸口哭骂:“我这都是为了谁?!倒来拆我的台!一窝子不孝子孙!”
  接二连三地动怒,竟真得病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