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季青梧视线淡淡的,还是没看她,裙摆轻移,径直走向倒塌的围栏和大门。
  不理她?居然敢不理她!祝九阴心里一股子气,也不知是怨气还是怒气还是酸气,反正一股脑儿全都翻涌上来,搞得她尾巴连接小腹的那一段儿酸酸麻麻的,有点发痒。
  她管不住自己的尾巴,忽然一转一弹,尾巴尖儿又精准缠住季青梧的脚踝,叫对方被迫停下。
  季青梧回头,皱着眉头看她,视线凉薄,仿佛在看什么不相干的、很讨厌的东西。
  她抬脚,往下跺了跺,语气极冷极硬:
  打算再来一次昨晚的状况吗?
  她回过头,唇角勾起,却完全没有笑意,视线里倒映着大蛇的脑袋:
  你明明养好了,为什么不走呢?
  祝九阴愣怔,许久许久,尾巴缓缓松开,蛇眼血红盯着她:
  你在赶我走?
  季青梧回过头去,黑色发丝在鬓边轻微摇晃,遮住她的侧脸,看不清楚她的神情。
  她轻轻嗯了一声,径直走入屋内,手一挥,半塌的房门自动关上。
  把祝九阴关在门外。
  第33章 误解她的耳朵滚烫
  夜色很冷,东厢房里还算有个遮盖,季青梧走进那间屋子,屋内便亮起灯来。
  美人细长的身影,照影在窗上,窗只糊着黄纸,明明很近,却又远得如同隔了一片山河。
  祝九阴独自落在院中,红眸如血,看着窗上的影,仿佛透过影子能看清她的眼神,看清她真正的心意。
  她声音沙哑,低吼一般:
  可你答应过
  影子没有一丝迟滞,依旧在做她自己的事情,如同没听见。
  祝九阴靠近窗户,张口,每一个字都说得愈发艰难:
  你说过你会,与我一同对抗红月
  影子微微停顿,本来只是侧影,此刻转向窗户变成了正面,似乎透过窗纸,在看窗外的蛇影。
  祝九阴知道她在与她对视,隐约地想起上一次,也是同样的窗纸,也是类似的情形,但心情完全不同。
  上一次有多么欣喜、缠绵,这一次便有多么心痛。
  她没等来窗纸里头的回应,口不择言,甚至不知自己在说什么:
  你要遵守承诺!你答应过我,你说你是认真的,红月之夜还没到还没到!你不能赶我走
  她猛然住了嘴,不再说话,只怕漏出来一两声呜咽,那姿态就太难看了,她堂堂蛇主算了。
  若是真没有结果,那便算了,她大可离开这里,天高海阔去哪里不是去呢,又不是没了对方便不能活,她还有目标要追求,还有仇要报,怎么能耗在这里
  可她想着想着便心脏紧缩,蛇鳞一层层地炸起又落下,很痛,处处都很痛,仿佛不只是心脏,每一点曾经被季青梧抚摸触碰过的地方都在疼。
  她压了又压,那些痛苦却层叠如海浪,一直一直堆叠起来,甚至越来越痛。她被痛苦逼迫着张口,红眸紧盯着窗内人影眼睛的方位,艰涩而痛苦地恳求:
  你别这样对我,别不理我你要什么你说出来啊,别不说话
  太羞耻了,她居然会说出这种话,太丢蛇的脸了!
  但说出口的那一刻,却又一阵轻松,她不得不诚实面对自己,仿佛真有什么窗户纸被捅破了。
  唉,她还真能为了季青梧,做到这个地步啊。
  那个女人早就不知不觉,侵入她的心底,占据了比她想象的更重要的位置。
  叫她连尊严都可以抛开不管,发出这般丢脸的恳求,只为留在她身边。
  真的是怎会如此?明明是正道修女,却比数百魔道妖人加起来都更
  而骄傲如她,竟也有为此折服的一天。
  这世事有多可笑,天才豪杰如过江之鲫,三千年间祝九阴见过很多人遇过很多事,却从未有过这般无奈的明悟
  她的的确确,是栽在季青梧手里了。
  *
  季青梧在房间里缓慢折叠一块布料,心乱如麻。
  她眼角余光能看见窗外祝九阴巨大的蛇影,耳朵隔着一面墙,也完全能听清楚祝九阴说的每句话。
  真是完全出乎她的预料。她以为祝九阴早就准备好离开这里了,她不过是顺水推舟,谁曾想对方似乎不想走。
  不仅不想走,还想一直呆到红月之夜吗?倒也可以理解,长明山是很安全的,想在这里度过那种红月之夜也很正常。
  可是那种恳求的语气,叫季青梧心头不住颤抖,几乎无法继续做事。
  她转过身去,隔着窗户看着窗外那条巨蛇,倒影如同水波明月,却无法明悟对方的心意。
  为什么?她总是想问,为什么?为什么一定要留下来?又为什么会在床上强求与她亲密?她对她来说,究竟算什么,是跳板,是避风港,是工具,还是想得到的人?
  季青梧唇角紧抿,偏转身子,耳廓中充斥着祝九阴那句颤抖的:
  别不说话
  她手指微微颤抖着,低着头看那些布料,终究还是不忍,开口道:
  你既已知道我的意思,为何还要追问?
  祝九阴的影子几乎是肉眼可见的,又在窗纸上颤抖起来,那低沉而带着共鸣的女声响起:
  我不听!你没说实话,你一定没有要赶我走!
  简直是耍赖。季青梧手中捧着刺绣料子,又说:
  我是在说实话。
  祝九阴声音骤然提高,轰鸣如雷一般,几乎是歇斯底里:
  那你昨晚为什么非要握着我的尾巴,整整一夜都没放开!
  这些话如同一颗一颗明珠,摔碎在地面上,砸出大片的寂静。
  季青梧手中动作停止了,嘴唇微微张开,愕然看向窗外,满面呆滞,难以置信。
  什么她昨晚真的握了祝九阴的尾巴,还握了一晚上?
  也就是说,早上在悬崖外看见的一小节尾巴,果真是祝九阴没错?
  祝九阴陪了自己一夜,直到自己醒来,又悄悄逃走了?
  所以你一整晚都在山洞陪我?
  她不由低声问。
  嗯,你抓着我的尾巴,很用力,睡熟了都没放,我走不了。
  祝九阴低沉回答。
  说完这话,她整条蛇都羞耻得想要变红,但事已至此,她管不了那许多,只要能改变季青梧的心意,她愿意说更多更羞耻的。
  她声音颤抖着,从牙缝里一字一句地咬字,语速变得很快:
  还有,床上的事是我的错,我应该提前跟你说就是想跟你亲密,虽然我不明白为什么人类修士总觉得亲密是一件坏事,这明明就是双方都高兴的事情,你上次也享受的不是吗当然我确实不应该强迫你,你想走我又把你勾回去是我不
  停!
  季青梧大声说。
  祝九阴紧急咬住舌尖,没敢再说,脑袋探向窗户。
  季青梧扔下手里东西,胸腔激烈地起伏,面庞泛红,她只能庆幸自己在房间里,这副羞耻的样子不会被人看见。
  她平复了许久,才提高声音:
  你知道错了就好,更多细节不必再提!
  隔着窗户纸,祝九阴的剪影低下一颗巨大的蛇脑袋,上下点了点,好似一条乖巧点头的宠物。
  季青梧叹气,对这条装乖的疯蛇简直没有办法,考虑很久,她说:
  你知道我们人类与你们妖族,对待那种事的态度很不一样。
  祝九阴:
  这还用说吗?你们人类对那事的虚伪矫饰我见太多了哦,我没说你,你和别人不一样。
  季青梧:
  不,我和别人一样,我们人类对待亲密之事,都是只想和自己喜欢、也喜欢自己的人,在完全清醒、双方自愿的状态下,庄严地进行。
  祝九阴:
  有什么区别?我们妖族不也讲究个你情我愿双方享受。
  季青梧脸愈发红得滴血,真不知道明明是吵架,怎么吵到后来变成她给蛇妖上性教育课了:
  不是你们妖族那种,随便遇到一个朋友就能我们人类必须先爱上对方,也得到对方的爱,一起达成恋爱关系才考虑做亲密的事,人类对于承诺和相爱这件事,比对亲密之事更加看重,不是随便谁都行的。
  祝九阴停顿半晌,忽道:
  你对我们妖族好像有点误解,我们并没有随便和人亲密的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