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可是就在他们村收完了稻谷的第二天晚上,住在村子最外围的刘宝根家却敲起了锅碗瓢盆,这是大家约定好的召集村中护卫的信号。
  赵安推开胡笙猛然从床上坐起来,“村里又进匪盗了,快起来。”
  然而这一次来村里的却不是半坡村那伙杀人越货的强盗,而是四个半大的小孩,个个瘦骨嶙峋,被人抓到赵家村的训练场之后,缩着脖子像瘟鸡似的发抖。
  他们不是来抢劫的,身上也没有带凶器,只是翻墙进了刘宝根家里,想要偷他刚刚收上来还没有晒干,没有装仓的谷子。
  他们几个看到赵安在一群人的簇拥之下走过来,瞬间就给他跪下了,“大少爷,别杀我们。我们就是太饿了,你让我们跟你做牛做马都行,千万别杀我们。”
  赵家村最近有了钱,还组织了村民训练的事情,附近村里的人都知道了。还知道他们上次遇见屠杀王家庄的匪徒当场就杀死了七个,还抓了五个送进了县衙。有些失真的传言那就更可怕了,直接在死亡人数后面添了一个零。
  所以这四个孩子都害怕自己被抓到之后,会被当场杀死。可是他们宁愿冒着死亡的危险也要跑来偷粮食,可见真是饿狠了。
  可是不对呀,“就算今年粮食减产又交了税粮,山上还有一些红薯菜瓜之类,附近的百姓也还不到饿肚子的时候,就算有饥荒也应该是要到冬天过后吧。”
  那几个跪地的少年便开始抹起眼泪,七嘴八舌的说,什么主家拿走了全部的粮食还不够抵地租,家里有人病了,又要交税,所以弄的山穷水尽。
  他们这几个半大小子长得干巴巴,既没有多少力气,长得还丑,想要把自己卖给地主家抵债都没人要,除非不要钱,或许还能混口稀饭。所以他们几个干脆纠集起来,做了小偷小摸的营生。
  这样看着他们几个又哭又闹,显然是有装可怜的成分在,可是他们又真的很可怜。
  赵安只能按按自己的眉心说,“好了,闭嘴,我不杀人。但是你们几个必须留在村里的窑炉干活,干白工,一直要干到明年这个时候。”
  被偷的刘宝根很想说,为什么要给村里人干活,我才是苦主,为什么不直接给我干活。幸好他老婆知道他的脾气,还没等他开口就踩了他一脚,他也就闭上了嘴。
  村里有人偷东西,的确是件小事,可是也让赵安知道情况已经越来越严重了。
  正当他一筹莫展的时候,就听到胡笙说,“让胡县令组织人手进山捕猎,打渔,采野果吧,等度过了今年冬天,应该就会好起来。”
  第四十一章 中秋佳节
  也幸亏长溪县这样的偏远之地, 有着数不尽的崇山峻岭,不像中原腹地那样的千里平原,别说进山采集打猎了, 普通百姓就连想要砍点柴都不太容易。
  有冯少平从中斡旋,而且冯县令也实在是个很愿意听劝的人,加上王家庄的事情给他敲响警钟, 他也不想让自己治下的百姓们乱起来。
  所以八月初十这一天, 常溪县组织了一千多人的队伍进山打猎采集和捕鱼。由于进山的人数太多, 吓走猎食者的同时, 也会吓走一些小动物,所以他们前两天的打猎成果并不理想,可是有人在进山一天后发现了一片板栗林, 大家不顾被板栗扎伤的危险直接爬上树去采板栗, 不过收获也让很多人觉得无比满意。
  可惜他们的人数太多,明明看起来成片的板栗林,摘了一天之后也就所剩无几了。
  赵家村的人也不想搞特殊化,所以村里也像其他村庄一样, 派了五十个人去参加这一次的狩猎采集活动。
  第三天就有五个人背着大背篓的板栗和几只野兔回到赵家村,然后又换了五个人去追赶进山的大部队。
  赵安也分到了十几斤的新鲜板栗, 当天晚上就被他剥出来做了一顿板栗烧鸡, 软糯香甜, 家里的所有人都很喜欢。然后他又花钱跟村里人买了二十斤送到自家的窑炉上去, 让自家的雇工也能跟着吃一口板栗多鸡肉少的板栗烧鸡。
  那四个被抓住的小孩, 虽然在村里的窑炉上干活, 但他吃饭时却是要跟着赵安手下的窑工一起吃。今天中午他们四人也分到了一碗板栗, 虽然没有鸡肉, 但是用米饭拌着汤汁, 依旧吃的津津有味,实际上他们在家里是常年吃不到干饭的,到赵家村待了七八天,几张干巴巴的小鬼似的脸,也像充了气一样变得好看了一些。
  可是吃完午饭休息的时候,他们又变得失落起来,“我们在这里好吃好喝,就不知道家里现在什么情况。”
  “不是说县令大人组织了人手进山去捕猎吗,今年应该不至于饿死吧。”最终也只能这样自我安慰了。
  而且留给他们思考的时间也不多,除了中午吃饭可以休息一下,从早到晚都必须要去挖土做泥胚,晚上回到睡觉的棚子之后,根本就是倒头就睡。
  赵安也觉得如果光是靠山里面采集的山货,野鸡,野兔和杂鱼,或许能够艰难的度过今年春天,但明年的粮种该怎么办。
  这也并非是赵安愿意多管闲事,实在是他最近一段时间都不敢进城了,因为除了跑到村里来偷东西的那四个小孩以外,还有更多的小孩子被自家的父母拉出来,像牲口一样插上草标卖掉。
  约定俗成卖人的地方,就在进城后的第一条巷子,赵安每次从那里经过,都觉得心惊肉跳。最近窑炉烧出来的淋浴和下水管道已经开始给他挣钱了,他手上有了余钱之后,就让人在附近村子里找了一些口碑还不错,但是因为种种原因家庭困难的人,到他的窑炉上来做工,这样也许就能让几个家庭的孩子不被卖掉。可是他的窑炉能雇佣的人终究有限,所以他最近一段时间都不去城里了,有生意要做就让琴童去处理。
  即便这样,赵安还是翻来覆去睡不着,总觉得自己应该还有其他办法能帮到一些人。终于,赵安从床上坐起来,他为什么没想到可以搞基建呢,大灾变刚开始的时候,基地方面就是组织起所有的普通人一起修城墙,重新修整房屋,然后每天发给他们粮食,这才度过了最艰难的阶段。
  可惜他那时候年龄还很小,并没有被要求一起参加修城墙的活动,而是继续接受义务教育的同时,下午在基地的田里干农活。
  他这样一惊一乍的样子,胡笙自然不能再继续睡下去。同样做起来把人搂住问道,“你又想到什么了。”
  赵安老实回答道,“我想到可以出粮食,请那些没有存粮的人来修路,县里的那条官道坑坑洼洼,就需要好好的修缮一下。还有到府城那条路好好的拓宽一下,明年到常溪县来的马帮说不定还要增加,县里的商铺也能多赚一些钱了。”
  胡笙摸了摸赵安脑门上的汗水,口里抱怨着,“看把你热的。”又帮着他擦汗说,“这不都是大人老爷们关心的事情吗,你一个乡下野民操心这么多干嘛。”
  结果赵安回头在胡笙的肩头上咬了一口,“你不关心,干嘛收编那么多乱军,难道就是为了让他们组成马帮,给你去乌斯藏和南越卖货吗。”
  “是啊。”胡笙亲了亲他的脸颊说,“我这不是要养家糊口吗。”
  “哎~”赵安哀叹一声,重新躺回了床上,“我这也是五十步笑一百步了,将来咱们俩在旭国呆不下去的时候,你可不能抛下我独自逃跑。”
  没办法说他圣父也好,说他假装好心也罢,他可以心不跳手不麻的杀人,却不能看到许许多多的人在自己眼前骨肉分离,更甚者活生生饿死。
  而且他手里分明有良种,有帮助这些人的方法。再说起头来装乌龟,连自己的良心这一关都过不去了。
  胡笙感觉赵安身上那种焦躁不安的气氛消失了,也不顾天气炎热,将人牢牢的搂住了,拍着后背轻声的说,“睡吧,无论将来如何,我肯定带着你一起去。”
  而且胡笙也知道,赵安的担心并非空穴来风,他小时候在京城交到的一些朋友,已经传来消息,皇城里已经派了人来查探赵南玉失踪的事情了。
  他相信那点人手,人生地不熟的情况下,短时间之内应该查不到他带着几千人绕道胶州,又从胶州绕回大青山的事情。而皇城之内多股力量蠢蠢欲动,这些人在西南待的时间应该不会太长。
  但是是有万一,如果事发的话,恐怕也只有带着赵安离开一条路可走。
  即便心中藏着天大的事情,胡笙也显得十分镇定,因为他从十二岁开始就在刀锋上起舞。已经磨练出了一种近乎于直觉的保命技巧,现在的情况还不足以让他自乱阵脚。
  事情果然就像胡笙预料的那样,因为派出三十多人到西南来调查赵南玉之死,还有大多数的乱兵全都消失的事情,历修业身边保护的人减少了很多,在短短几天之内遭受了三次刺杀。
  最凶险的一次,是在八月十五的中秋晚宴之上,扮演嫦娥献舞的宫女从空中缓缓落下来时,忽然用藏在广袖之中的弩箭队历修业连发两箭,即便历修业躲得足够快,还是有一箭钉在了他的衣摆上,那箭头上都抹着见血封喉的剧毒,发出幽幽的蓝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