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他心里一紧,噔噔噔往楼上跑,转角的时候看到一个穿着风衣的青年Alpha刚好从走廊尽头的楼梯下去。
  金满推开门,周遇脸色奇差无比,原本只是没有血色,这会儿快要变成跟床单一个色了,嘴唇上都覆了一层白霜的感觉。
  “哥,刚才辛弥鹤又来了?”
  周遇冷笑了声:“狗币玩意儿。”
  金满:“他说了什么?”
  周遇倒在病床上,右手下意识的搓了搓,没吭声,他的烟都被金满强制收缴,这两天又是疼又是火的,快给他憋炸了。
  “没事,你回去吧,这边的事我自己解决。”
  金满没说什么,他削了个苹果,然后把今天买的饭放到桌上,开门出去了。
  周遇心烦意乱,阴沉着脸,随手刨刨头上的纱布,发现金满没有把午餐拿出来,他一掏袋子,眼睛猛然一睁,捻起来一张张的红票票,很厚的一沓,大概有一万多块。
  周遇嘴唇张了张,握着钱,慢慢的,深深地把头迈进枕头里。
  这他么叫什么事!
  金满想和辛弥鹤谈一谈,可是拿起电话,发现自己的新手机里,一个过去的联系方式都没有。
  他只好抽空去蹲人,但是奇了怪了,他认真想找人,反而找不到。
  好消息没有,坏消息一个一个。
  周遇莫名其妙被踢出车队,理由是违反合同,不按规章制度办事。
  他手里本来积压了一笔货款,可以用来赔偿,可老板一家子突然失踪了,联系不上。
  金满接到一个电话,是队里打来的,问周遇什么时候到队上来,按六折收购他的车。
  周遇的货车是他自己攒钱买的,花了十多万,还没有开多久,怎么就要卖了?
  金满问是怎么回事,那边支支吾吾,说不小心打错了,然后就挂了电话。
  金满的肺里呼吸不畅,一屁股坐在医院外面的花坛边上,沉重的抬不起头来。
  他其实见多了这样的事,从前当过搬运工,砌过墙。
  那种重体力的劳动很伤人,有干了半辈子,身体突然垮了,挣得钱都填进医院的工友,也有不想连累家人,死活说不治了,在家里等死的人。
  普通人就像小蚂蚁,也许只是遇到树上飘落的叶子,就永远也抬不了头。
  他心里非常的不舒服,这种不舒服迫使金满站起来,长长的呼吸。
  他又想到自己听到的那两句话,看到的牙印,那种愤怒和窝火的感觉,从心底里烧起来。
  透过那句轻挑的话,渗血的牙印,他好像能够想象到辛弥鹤的眼睛,如何去看周遇这个人,不过是修一辆跑车的钱而已。
  金满想自己能做点什么,他想做点什么。
  他从花坛边站起来,一直走啊走,从小时候经常来赶集的街道,一直走到波光粼粼的小河边。
  他翻了好一会儿,从自己的手机里找出那个陌生的号码,打了过去。
  电话响了三下,接通了。
  Omega淡漠悦耳的声音从听筒里传过来:“满满。”
  第47章
  金满望着婆娑树影,嗓音徒然艰涩。
  说什么,他离开时那样信誓旦旦,未曾想过,会打这个电话回去。
  不是说足了让人难堪的话。
  不是极冷漠的吗?
  他忽然开不了口,光是听到那浅浅的呼吸,就觉得一阵难受。
  他清楚陆燕林的禀性,知晓他若是放手,绝不会刻意为难。
  或许和他没有关系。
  金满心里掠过这个念头,没去想,陆燕林要是不愿意放手,要怎么办。
  然,要挂断电话时。
  电话那头传来男人淡漠冷矜的声线:“你遇到什么事了。”
  不是疑问,反而很笃定。
  这个电话金满不应该打的,他好像踏错了一步,及时醒悟过来,站在铺好的网边,毫不犹豫地就要转身离开:“打错了。”
  话题转圜如此生硬,他本来也不擅长这些。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轻叹,淡漠,温和的:“满满,我若是去查,也一定能知道的。”
  陆燕林少有的强势,好像金满知晓他,他也很清楚金满。如果此时不开口,那么一辈子也不会再等到第二通电话。
  素来高高在上,冷情萦怀的男人,从未因为Omega的身份受到任何不公正的待遇,却在短短的半年间,落尽脸面,吃尽苦头。
  他不甘心的。
  金满的呼吸顿了一瞬,到底还是对周遇的关心,占据理智,他握着手机,下颌紧绷,将事情的始末囫囵说了一遍,面色仍然不快:“你是做哥哥的,要不要管一管你的弟弟,辛弥鹤做事未免太过分!”
  金满待人从来温柔,或者有不想理会的人,也只是无视。
  从小到大受到那么多磋磨,他早已失去了棱角。
  陆燕林也一直以为,自己的伴侣是随和柔顺的性格,却不想也能听到他疾言厉色,冷得噤人的声音。
  他是真的气愤,真的在意周遇。
  可陆燕林只得到他的无视和不在意。
  讲到最后,陆燕林始终不说话,金满不禁有些恼火,他理过整件事,愈发肯定周遇的遭遇不寻常。
  “刻意做局陷害,威逼利诱,这样恶心的事难道和你也有关系吗?”
  这话如同千斤坠石,砸进冰封万里的湖面。
  金满知道他不该说的,可是面对那样一个高高在上,目下无尘的人,他却忍不住。
  这些年,那个人就冷眼看着他,看他为爱所困,卑微如尘。
  只是用一点微不足道的好感,就换走了金满所有的真心。
  真心或许不怎么值钱,因为愿意为他奉上真心的人多不胜数。
  可是金满只有那一颗。
  一颗就是他的全部。
  他怨恨过吗?
  或许有,所以才会在这个时候,翻出心底里的一两道伤口,变得这么尖锐,可是这样蓄意的话,又能解决什么问题。
  金满不是个孩子了,他轻轻咬牙,觉得万分疲惫,闭了闭眼眸道:“抱歉,我不该……”
  男人打断了他的抱歉,声线如琴弦,划入耳膜,泛起一阵淡淡的,清泉似的涟漪:“满满,如果是我做的,不会这么不入流。”
  金满徒然怔住。
  男人话锋一转,接着说:“小鹤与那位周先生或许是旧相识,他年轻了一点,做事没有分寸,你关照他是好事,我会留心。”
  这话说起来很好笑,金满是什么身份,他凭什么关照辛弥鹤?
  再说了,他的本意是告状……
  金满的眉头蹙起来,明明目的达到,却有种莫名的气闷。
  他或许不熟悉辛弥鹤,但他熟悉陆燕林。
  这个人做事就是这样,不露破绽,滴水不漏,叫人分不清他到底是真心还是假意。
  陆燕林的应许千金难求,旁人得到他一声赞许已经很不容易,何况这么细致的回应。
  金满却觉烦闷,不想再做纠缠,他冷冷道:“你既然答应……我代周遇谢谢你,就这样。”
  一言不合又要挂断电话。
  “满满,是你要我留心这件事,对麽?”
  金满的手指僵硬在挂断键上,他好像看到一个黑漆漆的漩涡,能把他扯进去,他明知道这句话不太对劲,可是却不敢直接说,我没有要你答应。
  陆燕林不是要他第一句话。
  而是要一个重新介入他生活的线头,线的那一段连接着他。
  挣脱束缚的风筝被人发现,不管是出于爱,出于愧疚,出于怜悯,还是出于习惯,想要把他捡回去。
  没有人询问他,他的重新开始,他的圆满与否,都不被重视,只是作为一角,用来填补他人感情的装饰品。
  所以陆燕林让他选,究竟是他不值一提的人生重要,他碎掉又被人弃如敝履的感情重要,还是他微不足道的尊严重要?
  金满再一次感受到了,离婚那时的心绪。
  需要他。
  但不爱他。
  所以逼他选择。
  而他离开陆家时,一无所有,两手空空,周遇帮了他太多太多,他怎么敢,拿周遇的前途和后半生去赌。
  金满的身体一阵阵发冷,牙齿研磨着口腔内的一块软肉。
  河堤的杨柳随风摇摆,生来柔弱,所以身不由己。
  陆燕林听到风声,想到那双温柔,明亮的眼。
  那双眼后来变得那样的冷,如同荒原上孤单的夜,没有光亮,也没有爱和怨。
  如果曾经没有被那样的深爱过,他或许可以忍受不同,可他偏偏得到过。
  得到过又失去,所以那样的耿耿于怀。
  “如果周遇出了事,我会帮到底,养他这辈子。”
  这句话冷静至极,掷地有声。
  以至于胜券在握的男人,隔了少许时间才反应过来,胸膛却好似被一枪命中,泛起难言的酸涩。
  电话挂了。
  河畔柳枝轻轻摇摆,树干却在风中,屹立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