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你不是问我,为什么知道她葬在这里吗?”陆正源顿了顿,从兜里掏出一把钥匙,接着说,“你妈妈给你留了一些东西,她给了我一个港城银行的保险箱,本来应该早点给你的,但是……我一直没有办法接受她和我离婚,所以这么多年,我都没有来过。今年我来了,发现那里面都是给你的,她托我转交给你。”
  说着,陆正源把那把钥匙递给她,顾十月有点蒙圈,并没有接过。所以说,他们一直都有联系,只是吴思月避着自己,故意不让她知道?甚至,把遗嘱都交给了他?
  顾十月有些颤抖着声音,“她为什么不自己给我?”
  陆正源像是听到她说什么笑话,摇了摇头,“你自己不知道吗?想想,她要是自己交的话,你并不会收。”
  说着,陆正源拉过顾十月的手,把那把钥匙塞进她手里,“去吧,去看看那些东西,或许你能理解我说的话。”说完,陆正源回头看了墓碑上的女人一眼,他死扛了好几年,最终还是妥协了,他来看她,帮她处理最要紧的身后事。
  顾十月看着手中的钥匙,心中一团乱麻,她立刻便转头去了银行。
  当工作人员帮她打开保险的那一刻,她的心脏都是被揪起来的。
  那里面除了吴思月给顾十月的钱,还有父亲去世那年,她的生日——她想要却并没有得到的东西——那个迪士尼的洋娃娃。除此之外,还有吴思月给她的一封信。
  吴思月知道林斯涵是不会把钱留给顾十月的,所以在他不知道的地方,安排了一个保险箱。她也知道顾十月铁了心要离开港城,离开这个让她窒息的第二个重组家庭,于是她没有阻止她,顾十月想走,那她就让她走。
  她的人生也就这样了,她无法逃离她的性格软弱和执念,无法面对独自一人的生活,但她的女儿可以,去选择一个不要被她影响、被她掌控的人生。
  这个保险柜的钱,是她这些年来,对她的亏欠,大到学费生活费,小到逢年过节的零花钱,她都成倍存在了这个保险箱里。
  她们是一对不太像东亚共生绞杀关系的母女,一个是逃脱桎梏的女儿,一个是放任她逃走的母亲。
  顾十月曾经想要做妈妈人生的拯救者,想要把一个80后铁血恋爱脑变成女强人,结果却成了她的“垃圾桶”。吴思月是后悔的,她在很长时间里,都
  把丈夫的死归咎于女儿,就算后来知道自己不该这样,自己做错了,也不愿认错,她固执地认为,长辈不能向晚辈低头,她有她身为母亲的权威。
  但她又是软弱且孤独的,她不是一个女强人,她想要一个依靠,似乎有了其他男朋友,就可以掩盖她失去丈夫的悲伤。
  她自知不该如此,却没办法不把女儿当“罪魁祸首”,因为她无法承认自己也有问题,当年她如果也在那辆车上,她陪着他们去了,丈夫也就不至于在上完夜班后还要开车带女儿出去玩,这才疲劳驾驶产生车祸。
  她对女儿的“坏”,未尝不是对自己的“惩罚”。
  顾十月把妈妈给她的信看到最后,这封信既是给她的道歉信,也是吴思月最后的自白。
  她最后写的那句话是:“十月,妈妈觉得,能走出原生家庭桎梏的人,都非常厉害,你就是那个最厉害的孩子,去飞吧。”
  这封信写得很匆忙,笔锋绵软,应该是在病床上写就的,多数地方都混乱不堪,但她能懂妈妈的意思。
  甚至,顾十月的心底一直都觉得:妈妈也是人,妈妈也会恋爱脑,也会为了一个男人要死要活,妈妈不是成为了妈妈,就像被赋予了神性,必须是循规蹈矩的,必须是不能背叛世俗的,必须是为她放弃一切的“伟大”的女人。
  那些年里,她也一样的固执,不愿意向母亲低头,强烈的叛逆逆反和对妈妈选择的人生的不屑,让她切断了和妈妈的沟通渠道,她们之间的关系就像穿着一件湿透的棉袄,穿上冷,脱下也冷。
  想要彻底分离,又始终相依。
  直到一个人永远地离开,才能彻底释怀,顾十月泪流满面,如果她们早一天把话说开,早一点放下对对方的成见,早一点对对方偶尔低头一次,是不是就会有不同的结局?
  第57章 想见你
  顾十月一路混沌着回到了海市,一连好多天都有些魂不守舍,丁绵绵看她眼底的青黑越来越重,天天催她早点回家歇着,但顾十月却像不知道累似的,一定要忙到最后一个下班才回家。
  一个周六,今天是她一年中最沮丧的日子,爸爸的忌日,她一早就起身,准备去墓园。在整理给爸爸的菊花时,她莫名地笑了,她现在是既没有父亲,也没有母亲,以前她不想去思考和母亲的关系,但那个锚点始终都在,前几年吴思月去世,一直有林夏陪着她,也不会感觉那么孤单,但今天,她无比清晰的认知到,失去双亲后,她是孤独的。
  时针指向八点整,她刚准备出门,就发现陆沉穿着一身运动装站在门前,鼻尖还沾着点晨露的湿意,提议今天要是她没什么事,可以约一节课?
  顾十月说自己有事要出门,伸手想关门,却被陆沉用手臂死死抵住。
  陆沉的脸阴沉得像要滴出水来,“每次找你都说有事,除夕那天也是——我看见林夏朋友圈,你们是去了海上看星星,对吗?那他现在不在海市,你总该没事了吧?”
  顾十月今天本就心情不好,被这么一激,更是怒火中烧。
  这一天一直都是顾十月的噩梦,妈妈总会在这天找些由头刺她,说一些伤害她的话,类似“为什么死的不是你”“要是当初你不去游乐园,你爸是不是就不会出事”。她和妈妈之间永远隔着一个意外去世的父亲,一开始她是愧疚的,她总是会觉得自己如果过得好,就是对父母的背叛。
  每到今天,都是她赎罪的日子,陆沉说这些话,让她很不适。她没有忍住心头的不爽,直截了当地打断他,“不想和你出去就不想去,你这么说是想要我愧疚?告诉你,不可能,我愧疚够了!”
  陆沉不理解顾十月为什么突然反应这么大,只觉得是他说中了她的心思,她才恼羞成怒的,他话头一转,问她:“你们已经在一起了对吧?”
  他说不清那种感觉,只记得顾十月身上有一种他看不懂的女人味,不属于以前的她。
  顾十月扯了扯嘴角,“是又如何?”
  陆沉一瞬间愣在原地,没想到这么轻易就得到了这个答案,这时顾十月叫的车到了,她扭头回家拿东西,陆沉一把抓住她的手臂,有些气急败坏:“为什么是他?你怎么总是那么冷淡地对我,从小到大,我难道对你不够好吗?你和你妈妈简直一模一样。”
  顾十月听到这话,冷笑一声,是,她和她妈妈一样,都不是什么好人。
  陆沉说出口的瞬间,就知道自己说错话了,想要找补,顾十月不想听,她拿着门口的一束菊花,推开他就要走。
  陆沉一看到这花,隐约明白顾十月今天要去做什么,又为什么她今天心情很不好,他似乎踩了雷。
  顾十月本想冲下楼去,却在转角处停下了,她转过头看他:“想知道你为什么输给林夏对吗?”
  “我们看似很熟悉,是从小穿开裆裤长大的,但我们从来没有走进彼此心里,今天是我爸忌日,他走的那天你也是在的,对吧?”
  “只是时间久,我……”陆沉有些哽咽。
  “你忘了没有错,毕竟不是你的父亲,我不应该绑架你说,你都应该记得。”她轻轻一笑,“但当你说出,我和我妈妈一样的当下,就证明我们不可能在一起。”
  陆沉一下僵硬在原地,顾十月转头就走。
  又是墓地,只不过海市的墓地更加接地气一些,当时顾爸爸下葬时,依据他的遗嘱选的是树葬,一棵树下要埋很多人,她都不知道爸爸当年究竟埋在了哪个具体的位置、
  她给爸爸上了香,看着头顶的大树,这棵树帮她挡住了大多数热辣的阳光,微风拂过时,就像父亲温柔的双手。
  “爸爸,我想你了。”
  无人回应,只有风声。她在树下坐了很久,和爸爸说了很多话,直到有另外的家属过来祭拜,她才站起身来。
  手机收到一条消息,是林夏发来的,“今天是顾爸的生日吧?你去看他了吗?帮我也带一束菊花好吗,是他未来女婿送的。”
  顾十月笑了笑,她现在很想见到林夏。
  顾十月把手机揣在兜里,没有犹豫,立刻就打了飞地跑去北京。
  车水马龙的大城市,和海市的悠闲全然不同,街上人大多行色匆匆,唯一相似的,可能就是同样多的旅行团。
  林夏所在的大学就和闹市区一街之隔,胡同内外别有一番景致,湖边杨柳依依,空气里都弥漫着青春的味道。
  清北大学不愧是一等一的高等学府,学校大到她能走错路,问了好几个人,才问到林夏所在的学院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