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松风担心地围着她叫,引来了沈砚,他伸手扶起她:“怎么了?”
  姜蜜儿摇头:“不知何故。”
  “你且放心,我会托家里人打听,若有消息……”
  姜蜜儿却阻了他:“不必如此费心,刺探宫闱不是小事儿。因我之事,耗了沈公子许多读书的时辰,已是惶恐不安了。”
  她想得如此透彻,分得如此清楚,一是不愿让他沾染麻烦,方能安心备考。更重要的,是她确实没有对他起过半分旖旎心思。
  沈砚心里明白,只能拱手道:“那便祝姜姑娘得偿所愿。”
  目送姜蜜儿纤细的身形隐入不远处姜宅的大门里,沈砚叹了口气,感慨自己的错过与失去,和有缘无份的可惜。他忍不住想,若早些与这位前未婚妻接触和成亲,兴许对彼此都是一分安宁。
  日子真的很冷了,姜记糖水铺热乎乎的饮子更受欢迎。那位赵丁贵老爷来了许多次,什么都想尝尝,与姜蜜儿也偶尔交谈几句,人很好,甚是爽朗。
  这日,姜蜜儿还在诊脉,寻来了个熟人——青瑶。
  青瑶一直候在一旁,因衣衫轻薄而瑟瑟发抖。姜蜜儿看不下去,递给她披风,她的眼眶瞬间就红了。等一日忙毕,姜蜜儿收拾铺子的时候,青瑶走了过来,与她一同拾掇。
  锁上门,姜蜜儿才问她:“出什么事儿了吗?”
  青瑶的眼泪扑簌簌地掉,被风一吹,仿似要冻在脸上:“我几个月前被贬成了三等丫鬟,月钱少,爹娘就要把我嫁给癞子换钱……”
  姜蜜儿忍不住握住她冰凉的手:“那怎么办?”
  “好在太夫人还念旧情,放了我的身契,我,我……”除了姜蜜儿,偌大个京城,她竟是寻不到相熟又可以信任的人。
  姜蜜儿松了口气:“那就随我回家吧,你心思细,想不想学药膳?要不要来糖水铺帮我?”
  青瑶大哭:“我愿意!我愿意!”
  “啊对了!”姜蜜儿突然想到,“如今我嫂嫂怀有身孕,许多事做不得,娘亲只能杏林堂和家里两头跑,人都消瘦了许多,你能帮着料理吗?”
  青瑶抽噎:“姜大夫就这么信我?我,我以前还……”
  姜蜜儿笑道:“你可是镇北侯府的大丫鬟,你有多能干,我还能不知道?”她拉着青瑶上了马车,二人说说笑笑,仿佛从未有过隔阂。
  入了腊月,逐渐有了过年的气氛。姜蜜儿和青瑶煮了一大锅腊八粥,说是要请往来顾客尝一尝。热气腾腾的锅气里,她笑得开怀,只眼角眉梢偶尔浮现的愁绪,像是凛冬的寒,永远挥之不去。
  腊八粥派发了一半,赵丁贵的随从来寻她:“姜大夫,我家老爷找你。”
  姜蜜儿思忖片刻后把铺子交给青瑶,她跟着随从上了不远处的茶楼。雅间里,崇明帝的脸色很难看。她连忙掏出随身的脉诊:“可是赵老爷身子不适?”
  崇明帝摆手让她坐下:“你想知道镇北侯的消息吗?”
  姜蜜儿猛地起身:“他,他……你是谁?”
  魏公公对她印象极好,连忙提醒:“姜大夫谨慎些,这位是陛下。”
  陛下?皇帝陛下?在这京城里,谁敢冒充皇帝陛下?姜蜜儿当即就伏地触首:“民女……”该怎么说?觐见?拜见?她心思直转,选了个最稳妥的词儿,“见过陛下。”
  “起来吧。”崇明帝又点了一下旁边的圆凳,姜蜜儿犹豫一二,大大方方地落座,她这也算遵旨不是?
  崇明帝问道:“你可知朕为何来此?”
  姜蜜儿的双手在腿上交叠,紧紧攥着:“因为他是不是?他,有消息了吗?”
  崇明帝缓慢颔首:“北域有异动,镇北侯秘密赶往,月前与北域残部大战,大获全胜。”
  果然是这样,姜蜜儿冥冥之中就有猜测,陆沉舟一直关注着北域动静,他不说,她也不问,但相处下来,他的情绪变化已经深深刻进了她心里。
  五个月了啊,她抽丝剥茧,细细琢磨,还以为开春后陆沉舟才能回来。
  眼泪猝不及防地就落了下来,姜蜜儿连忙抹去,鼻音浓重:“胜了好,胜利了就好。”
  只要他能平安回来,儿女私情什么的,突然就不重要了。
  “沉舟不知道赐婚,朕……”崇明帝顿住了,他是皇帝,怎么可能认错?
  “但是沉舟没能及时回来,他担心你,便在密折里求朕赐婚,与你。”
  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源源不断,怎么抹都抹不完。魏公公面露心疼,给她递上一块帕子,姜蜜儿哭着道谢:“我就知道,他不会骗我。”
  崇明帝叹息:“你也不错,沈家的亲事说退就退,冒着当妾的风险,也能拒绝沈砚那般儿郎,你是个好姑娘。”
  果真什么事儿都瞒不住皇帝陛下,姜蜜儿抽噎:“陛下,只要陆沉舟好,我不用非得嫁他。”
  崇明帝却不说话了,他的手指一下一下,十分有节奏地敲击杯壁,茶水泛起涟漪,一圈一圈,推着茶叶缓缓浮动。姜蜜儿无措地看着他,又转头看向魏公公,心下惴惴,仿佛五脏六腑都搅在了一起。
  许久后,崇明帝才艰难地开口:“他不太好。”
  姜蜜儿牙齿打颤:“他受伤了是吗?没事的,杏林堂多的是国手,肯定能治好,肯定可以的。”
  “月前大战里,局势焦灼,他为能一举歼灭北域残部,擒贼先擒王,与那首领一同掉入了悬崖。”
  瞳孔紧缩,心脏猛地一抽,熟悉的痛感从心尖处蔓延到四肢百骸,逼得她脊背弓如深冬折枝。姜蜜儿捂住胸口,好久后才缓过来。大约一个月前,就是她拒绝沈砚的那一日,她也如此痛过,难道陆沉舟是那时坠得崖?
  她眼巴巴地盯着崇明帝:“寻到了对不对?没事没事,我日日给他做药膳,身子肯定能养回来的。”
  崇明帝却缓慢摇头:“悬崖太高,北域首领筋骨尽断,被摔成了破布袋。镇北军寻了月余,但沉舟依旧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姜蜜儿松了口气,拍拍胸脯:“没问题的,他肯定没事儿,我这就去寻他。”
  说着,她起身,什么礼仪也不顾了,就要出雅间。却是没发觉自己腿软,根本站都站不住,直接扑倒在地。
  “姜大夫!”魏公公连忙把她扶了起来。
  崇明帝看着她:“你要去北境?”
  “要去,一定要去!”姜蜜儿狠狠掐着左手虎口的合谷穴,强逼自己冷静下来,“民女一个人到不了,您能派几名侍卫吗?不用很多,三名就够了。”
  膝头重重地磕在青砖上,她合掌祈求:“陆沉舟嗜甜,这么些日子没有蜜饯吃,肯定又睡不好了。”
  魏公公眼眶酸涩,偏过头不看,就怕自己老泪纵横。崇明帝望着她:“若他回来,可是要奉旨迎娶苏家小姐的,你不怨?”
  姜蜜儿摇头:“民女只要他好好活着,活着就行。”
  第28章 换圣旨
  凤栖宫内,初闻噩耗,皇后如遭雷劈,价值连城的茶盏瞬间坠地,在青砖上碎成数瓣:“不可能。”她拒绝相信,“沉舟十数回从北境死里逃生,此次也定能安然无恙!”
  魏公公垂眸:“陛下已派人去搜救,只是那北域首领已死,而侯爷坠崖前已经身受重伤,北境狼群又多,天寒地冻……”
  他说不下去了,神情里满是哀戚。皇后撑着扶手才能勉强站起身来,心中巨痛:“本宫要去见陛下。”
  “陛下把自己关在御书房,不让任何人进去。”
  “召镇北侯太夫人,本宫……”
  魏公公躬身道:“娘娘三思啊,陛下有旨,此事绝不可外泄,若是被奸恶之徒窥得,唯恐边境不稳。”
  皇后重重地坐回到圈椅里,喃喃自语:“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凤栖宫的灯亮了整整一夜,次日一早,皇后仿佛老了十岁,平日里刻意遮掩的华发冒了出来,颤巍巍地垂在她发髻一端。
  司膳女官云娘子给她上了一盏燕窝:“娘娘,凤体要紧啊。”
  皇后自来端庄,对宫人也算和善,云娘子虽不知发生了何事,但也是发自肺腑的心疼。
  “真是天要亡我苏家吗?”皇后看燕窝冒着腾腾热气,禁不住潸然泪下。
  云娘子被吓得几乎站立不稳,她想装自己没听到,但又不敢真的装聋作哑,只得泛泛地宽慰:“娘娘贵为国母,凤仪万千,承恩公苏家是普天之下一等一的尊贵,何人敢小觑?更何况,镇北侯是咱大盛的英雄,苏小姐又是京城闺秀之首,有陛下赐婚,更是金玉良缘,苏家日后只会如太庙松柏,根越扎越深,枝叶愈加葱茏。”
  但镇北侯已经不在了啊!皇后心疼自家外甥,却也突然惊觉,有这道圣旨绑着,难不成苏蕊珠未嫁就要守寡了吗?
  承恩公府本就子嗣不丰,庶女们难登大雅之堂,苏蕊珠的这步联姻之棋,绝不能废!她没用那盏燕窝,而是顶着这副憔悴的模样,寻去御书房,跪在阶前,求见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