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许久后,姜蜜儿道:“等他回来,我会第一时间与他说清楚的。”
  沈砚却提醒她:“恐怕来不及。”他给姜蜜儿添了一盏茶,“侯爷去向不明,朝中议论纷纷,苏家小姐被关禁闭一事迟早会传到陛下耳中,你猜,当陛下得知侯爷几个月前就搬来杏花胡同,会不会牵扯出你?会不会顺势就把你赐给侯爷?”
  “尤其是……”
  姜蜜儿接过他的话:“尤其是当陛下得知,先前那道圣旨并不合陆沉舟的心意,再次赐婚定是箭在弦上。”她痛苦地捂面,眼眶发酸发胀,却没有眼泪溢出。
  她真的很喜欢、很喜欢陆沉舟,陆沉舟也很重要,但她绝不做妾,绝不!
  事关尊严,没得商量。她起身:“我这就出家!”先躲过这一阵子再说,她有把握劝服爹娘。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Tags_Nan/TangChao.html target=_blank >唐朝武皇不也还俗了?”
  沈砚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将她钉在原地,动弹不得。她僵硬地转身:“难道我没有别的选择了吗?”
  “有的。”沈砚又斟了一盏茶,推给她,“与我定亲,以沈家的名望地位,圣旨便不会再来。”
  “什,什么?”姜蜜儿吃惊地退了两步,“你可知我们已经退亲?你母亲瞧不上我?而我……我家世不显,闺誉不佳,哪儿值得你这般牺牲?”
  沈砚放下茶盅:“但在我看来,你性格坚韧,当断则断,不骄矜,不扭捏,是个很好的朋友,也能做相敬如宾的妻子。最重要的是,你厨艺好。”他笑了一声,“不是一般得好。”
  “不着急今日做决定。”他望了眼外头,“时候不早了,想必很多人都在等着姜记糖水铺开张。”
  得了个送上门来的由头,姜蜜儿慌不择路地跑了。沈砚看着她的背影,笑着捞起一只小崽子摸脑袋:“她真可爱,对不对?”
  狗崽子们尾巴摇得欢,仿佛知道他在夸姜蜜儿一般。
  姜记糖水铺晚了半个时辰才开张,但大家也都耐心地等着,见姜蜜儿面色不佳,还十分关心地问姜大夫是否家中有事?姜蜜儿笑着摇头,开始诊脉、调饮子,但总是不自觉地想起沈砚。
  她从来都不是自作多情的人,如果沈砚表明心迹,那她一定会当场拒绝。但他却说欣赏她的厨艺,觉得她是朋友,为朋友解围,似乎又配得上沈家的风骨。更何况,姜祖父当年对沈家太公有救命之恩,这才有了他们二人的婚约,这么一想,似乎合理了……
  “姜大夫?姜大夫?”
  有人在唤她,她连忙回神道歉:“不好意思,失礼了。”
  唤她的男子不是熟客,也不是曾经的患者,瞧着只有四十岁左右,但脉相显示已经年近五十了,看来平日保养得宜,是个爱重身体的。
  姜蜜儿笑了笑:“阁下身子康健,不需要特调的蜜饯和饮子。”
  “第一次见有生意不做的。”男子笑道,“我叫赵丁贵,您这药膳闻着实在香,可否买一些?”
  姜蜜儿点头:“自然可以,我给赵老爷打包一些温和的蜜饯。”
  赵丁贵问:“有青杏脯吗?”
  姜蜜儿的手顿了一下,想起了陆沉舟,他最喜欢青杏脯,说是这辈子都不会厌腻。慌神片刻后,她笑着道:“好,我给赵老爷装一包青杏脯。”
  赵丁贵的随从把青杏脯接过去,二人拐入不远处的一家茶楼,要了个雅间。雅间里,随从卸下贴的假胡子,赫然就是魏公公,那赵丁贵的身份也不言而喻了。
  魏公公把蜜饯摊开,为难道:“陛下要用吗?”
  “自然。”崇明帝净了手,“朕倒要尝尝,让沉舟魂牵梦绕的青杏脯是什么样的?”
  魏公公犹豫一二,还是壮着胆子劝道:“按理……可否让奴才为陛下一试?”
  崇明帝点头,魏公公放进嘴里一枚,牙齿轻咬,酸甜微涩直接铺满口腔。他的声音含混不清:“好吃的,陛下,果真好吃。”
  见他无恙,崇明帝喉结微动,捻起一枚。
  青杏脯刚触到舌尖,便像一颗裹着糖衣的小炸弹,先在味蕾上炸开清冽的酸,是最柔和的酸,像春末未熟的青果悬在枝头,被阳光晒出的淡淡的涩,裹着蜜渍的甜在舌尖打了个圈儿,两腮泛起细微微的颤。
  咬开柔韧的果肉时,竟还留着几分鲜果的脆,像是把整个春天的青涩都熬进了蜜里,嚼起来带着丝丝的拉扯感,果酸便顺着这股子嚼劲漫开,像溪水漫过鹅卵石,把甜味推得更清亮了些。
  也就在这时,承明帝方才读懂陆沉舟密折里最后那句话:万千美味,独钟青杏脯。
  他远在千里之外卫国,是希望这个国给他一个安稳的家,而不是被无奈地裹挟进家族兴衰的阴谋缠斗里。承明帝眯眼道:“皇后此番,做得过了。”
  魏公公不评价,只忧心忡忡:“但陛下金口玉言……”
  崇明帝推开窗户朝外看,姜记糖水铺前的人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扯着闲篇儿,姜蜜儿笑意盈盈地与面前的顾客交谈,偶尔想起了什么,再扯着嗓子叮嘱几句。许多人买了蜜饯饮子,也不走,就听她慢条斯理地与大家讲解如何在家制作简单的药膳,都很有趣。
  “无妨。”崇明帝道,“再看几日。”
  当晚,姜蜜儿拖着满腹心事回家,进家门的时候,她使劲拍了拍脸,“嘿哈”了两声给自己打气,自认为面色无常地与姜家人用完晚饭,就被庄玲拉到一边问:“今日遇到什么事了吗?”
  姜蜜儿忍不住揪了揪自己的面皮:“嫂嫂是怎么瞧出来的?莫非有火眼金睛?”
  “你个傻丫头,还想瞒过我?”庄玲凑到她耳边问:“难道有侯爷的消息了?”
  姜蜜儿摆手:“没有没有,我就是今儿累了而已。”
  庄玲却握住她的手,郑重地告诉她:“蜜儿,不论何时何地,只要你想说,我永远都在听。你别怕我忧心,母亲说过,家人的掌心该是连枝的叶,雨来了便叠成伞,风来了就挨着摇。我们就是同根的藤,缠在一处,才好共担风雨,不是吗?”
  姜蜜儿攒了许久的眼泪倏忽间垂落,她其实好怕、好慌,也好不舍。原以为需要面对的只是太夫人的刁难,她都做好了心理准备,即使最终不住杏花胡同又怎样?他能替她着想,那她就愿意为他让步。
  但是如今……
  庄玲把姜蜜儿抱进怀里:“哭吧,哭完再跟嫂嫂说。”
  但不是为何,庄玲的喉间突然漫起一股酸涩,方才吃下的酒酿圆子似乎成了千斤坠,混着未化的糖霜在腹内翻搅。她忍不住捂嘴干呕了起来……
  第27章 去寻他
  庄玲有孕的喜讯像寒冬里的炭火烧暖了整座姜宅,红豆豆拎起裙角跑出去给老爷夫人报喜,姜蜜儿钻进小厨房做了一碗砂仁豆蔻粥,粥成如凝脂,服之如暖玉熨腹,胃气自和。
  端粥出来,就见姜家两位男人排着队给庄玲诊脉,姜远山屏气凝神,细细地品,姜玉竹等得抓耳挠腮。
  “不错,胎相很稳。”姜远山刚说完,就被林舒拽走,让姜玉竹再去看看。姜远山抚须笑得乐呵:“夫人这是不信为夫的医术呀。”
  林舒拧了他一把:“再让你儿等下去,他非得魔怔了。”
  片刻后,姜玉竹抱住庄玲又哭又笑:“阿玲,你终于不用再受苦了!”
  这一嗓子嚎出来,姜家众人都忍不住泪沾湿眼眶。这些年,庄玲为了怀孕,日日喝药,隔三差五针灸,三伏天里还得熏艾,吃过多少苦,姜家人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次日一大早,姜玉竹亲自把庄夫人接了过来,母女俩抱在一起痛哭。姜宅从上到下都沉浸在喜悦里,姜蜜儿把心事藏住,也陪着乐呵。
  过了几日,暖炉哄得庄玲昏昏欲睡,姜蜜儿给她盖上小毯子,出了门。
  她紧了紧披风,“笃笃笃”地敲门,门缝里,看到松风摇着尾巴,跑回去叫沈砚。不一会儿,沈砚就把她请进屋。这几日气温骤降,书房的门也不好总敞着,沈砚看她,她微微颔首,表示不在意。
  见沈砚又准备点茶,姜蜜儿拦住他:“沈公子不必如此费心。”
  此话一出,不言自明。沈砚端茶叶罐的手一顿:“姜姑娘想清楚了?”
  “嗯,这原本就是我自己的事,如何能让沈公子委屈?”姜蜜儿笑了笑,“婚姻应该是相爱的归宿,而不是权宜的妥协,我不能自私地毁了沈公子的一世姻缘。”
  她起身行礼,“但还是多谢沈公子高义,你定能在春闱一举夺魁,前途不可限量。”
  沈砚却问她:“你甘愿为妾了?”
  姜蜜儿摇头:“圣旨未到,总还会有转机。”
  只是此刻,他们谁也没想到这转机会来得如此令人肝胆俱裂。
  沈砚一直没有作声,姜蜜儿不好多待,便从小院子里出来。她扶着门框深吸一口气,凛冽的寒气顺着鼻腔直往肺里钻,激得她喉头一紧,忍不住咳出声来。
  忽然,心口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一阵绞痛袭来,她膝盖一软,重重地蹲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