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她端着香槟杯,站在喧嚣的边缘,周遭的一切好像离她有些遥远。
  她脸上带着得体的微笑,回应着络绎不绝的祝贺,成功的喜悦转瞬即逝,心像漂浮在云端,有些微醺,有些复杂。
  她想起白天接到的电话,是院长黄长兴打来的。
  “小林啊,学校党委紧急开会讨论了你的情况。你和团队这次突破性的发现,太给学校争光了。之前那些程序上的小问题,学校决定给你特事特办,副教授的正式聘任通知和待遇文件,下周就会走完流程发给你。院里还决定,给你独立PI的位置,以后关于朔方紫的研究,学校全力支持!你要记住,学院永远是你最坚实的后盾!”
  等了六年的非升即走,终于尘埃落定了。这本应该是她梦寐以求的时刻,她的学术理想得以延续、实力得到认可、根基得以稳固。北农,国内顶尖的葡萄酒科研殿堂,无疑是实现她学术抱负的最佳归宿。
  可是,她怎么开心不起来。
  林珠望着远处被众人簇拥、意气风发的施竞宇,心里闷闷的,被揪紧了。
  胜利的果实,失而复得的坦途,此刻却像鸿沟横亘在她和施竞宇之间。
  回到北农,或许意味着她将再次和眼前的男人成为两条平行线。
  苏曼过来敬酒,“林博士,跟你合作很愉快,希望以后我们还能并肩作战。”
  林珠碰碰她的杯子,笑着应。苏曼喝了一小口,林珠把杯中刚斟的酒一饮而尽。
  她好像在买醉。
  ***
  车的后座,林珠靠着柔软的头枕,闭着眼。
  酒意和连日紧绷后骤然松弛的疲惫席卷而来,让她脑袋昏昏。
  施竞宇坐在旁边,松开了衬衫最上面的一颗扣子,拉了拉领带,也懒懒地靠着。
  他转头看林珠,看见她两眼空空地望着前面。
  车子停在酒店门口,门童恭敬地拉开车门。
  林珠下车时,高跟鞋微微踉跄了一下。施竞宇已经绕过车头走过来,伸出手臂将她扶住。
  “小心。”
  “我没事。”林珠嘴上说着,手还抓着他。
  走进电梯,狭小的空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人。电梯门映出两个模糊的、靠得很近的身影。一个高大挺拔,黑色的衬衫衬着宽大的肩膀。一个像一株致命的紫色藤蔓,绕着他。
  电梯到达楼层。林珠刷开房门,走了进去。
  施竞宇止步在门口。
  “早点休息。”他说。
  林珠却没有进去。
  房里没开灯,窗外的城市灯光透进来,勾勒出房间模糊的轮廓。
  她转过身,背对着房内的光晕,面朝站在明暗交接处的施竞宇。
  走廊暖黄的灯光洒在他身上,让他的线条变得温柔。
  酒精、胜利的余韵、北农的消息,压抑的渴望、被守护的悸动、棋逢对手的吸引、甚至是过去种种的恨,以及身体最原始的本能,扭在一起变成了引信。
  “施竞宇。”林珠轻声唤他。
  “嗯?”施竞宇轻声应着。
  此间一阵汹涌的沉默。
  “怎么了?”
  他再问的时候,一只手一把抓住他的领带,用力向前一拽。
  猝不及防,施竞宇前倾的身体几乎撞到林珠身上。
  门关了。
  弦断了。
  没等他反应过来,嘴巴上袭来一阵凶狠的柔软。
  蛮横、毫无道理。
  林珠的手臂紧紧环住他的脖子,用力向下勾。她踮起脚,贴着他。
  施竞宇的大脑一片空白,没有任何的时间可以思考。
  丝毫不温柔的吻,更像一场掠夺,像孤注一掷,要攻占他的城池。
  所有的克制灰飞烟灭。
  施竞宇一把箍住她的腰,将她按紧,不断压缩着两人之间的距离,仿佛要把她嵌入身体。另一只手抓住她的头发,托住她,猛烈地回应
  ,低头摄取她的呼吸。
  拥吻、喘息、纠缠,林珠快要窒息。
  整个房间里只剩错乱的呼吸和濡湿的声响。
  她指甲抓挠着他绷紧的背肌,施竞宇的吻从她的唇上移开,沿着耳鬓厮磨,惩罚一样地咬她的耳朵。
  她的手胡乱地摸索,扯开他的领带,解开衬衫上那些碍事的纽扣,滚烫的手掌掐住他的脖子。
  理智的防线寸寸崩塌,两个人掉入了暴风雨里飘摇的小船。
  呼吸彻底紊乱了,根本分不清彼此。林珠无意识地嘤咛,手指插进他的头发。
  他无法安分的手顺着她的脊背抚过礼服裸露处的肌肤,轻易找到了她侧腰的拉链,一边的肩带像花瓣被剥落,顺着肩头滑落一截,露出若隐若现的黑色蕾丝边缘。
  林珠在他怀里融化,发出细碎的呜咽,身体诚实地迎合着他每一次的探索。
  两个人一路跌跌撞撞纠缠着进了房间里,他抱起她,几步走到床边,放倒在床上。
  林珠的长发铺开,凌乱地散在旁边。眼神迷离、脸颊绯红,口红像墨汁在水里被晕染开来。
  她是一枝在暗夜里盛放到极致,亟待采撷的睡莲。
  施竞宇撑在她上方,呼吸粗重,眼里是失控的火。
  他单手扯下早已松垮的领带,扔在地上。俯下身,灼热的呼吸喷洒在她耳廓,然后一路往下,经过她的脖颈,掠过她的锁骨,埋进她剧烈起伏的胸口。他在汲取她的味道,这是他从来没有闻过的香气。
  林珠像被投入熔炉,在那昂贵的黑色丝麻衬衫上抓出凌乱的褶皱。
  空气似蜂蜜粘稠,滚烫得像岩浆。
  施竞宇贪婪地捕获她的每一寸肌肤,想要撕掉那件礼服,然后。
  浓烈的酒精味道像一根针扎到了他心里。
  就是一瞬。
  他被冻住了。
  她醉了。
  这个念头像惊雷一样闪过。
  像是从一场美梦中惊醒。
  他整个人都在发烧,心里刺挠。
  她看着林珠,她没有一声拒绝,没有皱一下眉。
  她醉了。
  她迷离的眼睛里是不清不楚。
  她扑进他怀里时是真实的喜悦,那此刻的热情是什么?酒精催化下的放纵?
  施竞宇第一次感到害怕。
  他,施竞宇,在情场上一向游刃有余,视男女情事为调剂,从没真正放在心上。他游戏人间,从未在任何女人面前胆怯过。他习惯了掌控,习惯了各取所需,习惯了在欲望宣泄后的全身而退。
  他……怕了。
  他怕这是一场绚烂而短暂的烟火。
  不,不能是这样。
  心底有这样的声音。
  他竟然下不去手。
  他认真了。
  他想要她,想得发疯,身体每一寸都在叫嚣着占有。但他更想要一个清醒的、完整的林珠,想要一个在阳光下也能坦然拥抱她的未来,而不是趁人之危,在她最不设防的时刻,冲动地互相占有。
  如果他做了,等她清醒,她会怎么想?会怪他吗?会转身离开吗?
  他埋在她胸口,沉重地呼吸,西装胀得要炸开,浑身的肌肉绷得像石头。
  他死死捏着拳头,用尽全身力气在对抗着想将她彻底揉碎的冲动。他抬起头来,撑在她上方,汗水浸透他敞开的衬衫,紧紧贴在后背。
  一滴汗,沿着他的棱角滴落在林珠潮红的脸颊。
  他不敢看她。
  他觉得自己被逮捕,像个罪犯。
  即使他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罪,但面对林珠,他觉得他有罪。
  罪无可恕。
  就在这时,扔在地毯上的西装外套里手机响了。
  施竞宇用力撑起身体,坐起来。
  “该死……”他低咒一声,翻身下床,带着种狼狈。弯腰捡起外套和手机,强迫自己恢复了冷静。
  他没看来电显示,直接按掉,然后将手机狠狠攥在手心。
  他低头想了很久,然后转过身走到床边,看见林珠眼神迷离地躺在那里。
  他俯身,笨拙地、小心翼翼地将她滑落的肩带拉回原位,仔细地拉好侧腰的拉链。
  尽管衣服早已皱得不成样子。
  施竞宇别开眼,拉来旁边的被子盖在她身上。然后他弯下腰,手掌轻轻抚过她的脸。
  好烫。
  像命令,又像是恳求地说:“好好睡一觉。”
  他的眼睛里有一种虔诚。
  然后他起身,捡起地上的领带,胡乱地绕在手腕。抓起西装外套,头也不回地走出去。
  房门关上了。
  ***
  世界骤然安静下来。
  屋里只剩下林珠剧烈的心跳和未平的喘息。被点燃的火焰失去了燃料,却还在不甘心地灼烧她。
  她……没醉。
  或者说,七分的酒意在施竞宇吻下来的瞬间,已蒸发殆尽。剩下三分,不过是她聊以自慰的借口。
  他翻身下床的动作带着仓皇,离开的样子更像是在逃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