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可是,他们并没有给我钱花呀?而且,我听到你说,你还想要个弟弟。”
宁凤娟又道,“你长大了就明白了,一个女人这一生要是没有个男人,就是不完整的,会被别人耻笑的。”
“那你为什么非要个弟弟呢?也是完整吗?”
她那时候已经初步有了性别认识。
宁凤娟抬头看了看天花板,“嫁给人家总要给人家完成任务,女人结婚就是要给人家生孩子的。”
幼小的宁遥使劲摇头,“那我不嫁人。”
“傻孩子,哪个女人不结婚不嫁人啊,一辈子待在娘家吗?”
“为什么不行呀?舅舅就一直跟姥姥住。”
“因为他是男人。”
“你是女孩,迟早是别人家的。”
宁凤娟从小到大没有打过她一次,却有两句话让宁遥印象深刻,一句是,你以后去了婆家怎么办?一句是,你什么都不会做,以后婆婆怎么看你。
什么狗屁道理,她从小就不服。
“不过我们遥遥肯定会嫁给一个很好的人,过的很好,一定会比妈妈好。”
愚蠢愚蠢!你自己都过成那样儿,凭什么觉得你闺女会通过嫁人过的好?
母女俩的日子并没有持续几年,宁遥上小学的时候,宁凤娟给她找了第三个继父,一个来祁村干工地的男人,宁凤娟当时不到三十,那男人却已经四十多了。
这种男人家里有老婆,纯属出来诈骗瞎混,所谓的“工地夫妻”,他给宁凤娟钱,给了不少,宁遥在那年还去少年宫学了电子琴,只是她没有来得及考级,只熟练弹会了世上只有妈妈好。
但这男人跟上一个不同,他不愿意睡沙发,一定要睡卧室,房子不大,只有一间卧室,宁凤娟没办法,给宁遥在客厅摆放了一支小床,随着青春期的到来,宁遥再也忍受不了那男人赤裸着只穿一条内裤出现在客厅里。
她为此跟宁凤娟大吵一架,其实是她单方面向宁凤娟抱怨,宁凤娟没办法,下午就去拉了一匹布,给她在客厅装了一间布帘格挡的小房间。
那几年她受够了在家待着,发誓初中一定要住校,绝对不回家来。
在她六年级那个暑假,要开学了,住宿费一年160,宁遥打算问宁凤娟要,那天下了暴雨,她久久没有等到宁凤娟回来,家里那个男人的痕迹也没有了。
舅妈回来给妈妈拿东西,说她妈妈流产了,小宁遥愣住,她在脑海里搜寻电视剧里看到过的那些恶俗画面,血顺着腿流下来,妈妈是不是要死了?
她紧跟着舅妈到医院,却在病房外见到宁凤娟扯着那男人的手,声调尖锐,“你选吧!你要谁?”
“我不是不能生男孩,我不是不能生男孩儿!”
后来,小宁遥只听见母亲重复这一句话,像只会说这一句话,像她的使命只有这一句话。
母亲流产后那一段时间,宁遥的生物学父亲宁文卫还来过一次,只不过现在宁遥都不知道,他为什么来。
这次之后,老天像故意惩罚这个可怜的女人,宁凤娟身体受损,可能再也无法怀孕了。
宁遥曾不厚道的窃喜过,真好,她妈妈从此只有她一个孩子了,她会很争气的,她一定不会让妈妈失望的。
其实,宁凤娟甚至对宁遥没有什么高要求,可宁遥不同,她从小有一半是为了妈妈学的。
宁文卫是在她大三的的时候去世的,先前宁遥因为第三任继父,又跟邝野谈恋爱搬出宿舍,寒暑假都不回家,是舅舅来学校找她,说宁文卫就她一个孩子,她得回去送送他。
宁遥说好啊,她回去看看宁文卫死的有多惨。
她奶奶爷爷早已去世,可是还剩一个尖酸的姑姑,不知道哪来的大势力,要宁遥给宁文卫跪下,还要守灵三天。
宁遥腰杆多硬啊,灵堂上跟姑姑大吵一架,给人骂的脸不是脸,鼻子不是鼻子的,骂完踢了一脚烧纸的火盆就走。
宁凤娟在身后拉着自己闺女的胳膊,“遥遥!怎么能这么说姑姑!你还是大学生呢,一点礼貌都不讲吗?”
她转过身来对宁凤娟道,“我认识她吗?她这么多年来来过咱们家一次吗?你能不能长点心啊?你忘了小时候,她怎么在奶奶跟前挑唆你跟宁文卫的。”
宁凤娟脸色非常难看,亲闺女让她如此下不来台。
继父和舅舅劝她少说两句,宁遥却不,这么多年所有的委屈好像此刻全部爆发出来。
“宁文卫,就是个老不死的,他死了活该,我没有放鞭炮庆祝都算好的,我没
有在他灵堂上跳拉丁都是看在你的面子上。”
“你能不能争点儿气啊?他一个小学教师,又不是穷光蛋,这么多年他给过咱们一分钱吗?噢,我想起来了,不会是那可怜的给了三年的每个月二百吧?”
舅舅拉着她的袖子,带着训斥的语气道,“宁遥?怎么跟你妈说话呢?那再不好,也是你爸啊。”
她一把甩开他的胳膊,“我爸?我没爸,有种他当初把我射墙上,你以为你就好吗?你年轻的时候怎么混蛋对我妈的,她忘记了我可没忘。”
舅舅脸色很难看,他不正干,年轻时候吃喝嫖赌,把姥姥姥爷气个半死,本来宁凤娟有机会拿到姥爷退休下来的正式工作,却让给了他,他还不珍惜,上班几个月就因为偷厂子里的生铁出去卖被开了。
后来结婚,拿了宁凤娟好几万,婚内嫖娼,老婆闹离婚,花了宁凤娟多大口舌才没把她告进进局子。
宁凤娟过来拉她,“遥遥,别说了,回家去。”
宁遥偏不,她眼睛里全是含着的泪水,眼睛一眨不眨,“你真的太软弱了,而且愚蠢。”
宁凤娟真的没有打过她一下,被女儿这样说也只是忍着,直到回家,掀开帘子摸着女儿的长发。
“遥遥,吃完饭了没?妈妈给你搁锅里了。”
宁遥躺在单人小床上,并不说话。
“妈妈给你蒸个梨好不好?听到你有些咳嗽。”
她直起身来,正是日暮时分,房间里没有开灯,宁遥只能看清母亲脸颊的轮廓,以及她偶尔偏头,外面路灯照射进来,反光的皮肤。
“妈,你跟我走好不好?我快毕业了,出去租房住,你跟我走行吗?我挣钱养活你。”
宁凤娟顿了一下,“你不还要读研吗?”
“我可以不读啊,你不是也说了吗?女孩子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这不是你说的吗?”
“诶呀,遥遥,话是这么说,可是你想读还是去读,你不是还谈了男朋友吗?念完书你们就该结婚了,人家谁家女婿会想着把丈母娘接过去啊,这不是闹笑话嘛。”
“那凭什么男方能供养他爸妈,我不能养活我妈吗?我又没有花他的钱。”
宁凤娟还是那句话,“遥遥,不一样,那不一样。”
宁遥沉默了,不一样?草他大爷的有什么不一样?
宁凤娟困死在她的思想枷锁里一辈子,宁遥救不了她。
直到宁遥在首尔那学期快结束回国,舅舅给她打电话,说她妈妈没了。
“什么叫我妈没了?”
宁凤娟女士是因为她最后一任丈夫去世的,争执中她不小心从楼梯上摔下来,磕中了头,出血而亡。
她那任丈夫年过六十,一身的病,当即吓得脑中风瘫痪过去。
宁遥曾在高中毕业后苦练车技,一个月考出驾照,并且经常拿她舅舅的五菱宏光练手,就是为了宁凤娟说,“你这任继父人其实挺好的,你说你姥爷病危的时候,人家开车忙前忙后的,咱们做人不能没有良心是不是。”
所以她拒绝了跟她走,她只能跟丈夫生活,却不能跟女儿生活,谁规定的?谁害死了她?
宁遥在母亲的床头找到了一支铁皮了的护手霜,那是她给妈妈买的,因为她一到冬天手指顶就崩裂纹。
还有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收拾起来的一盒奖状,里面全是宁遥从小到大得到奖,幼儿园画画的,六一跳舞的的,小学到高中每一年的成绩优秀奖,初高中运动会400米,四乘一接力,市运动会……
原先这些奖都曾挂在墙上,是她研二那年,宁凤娟并不知道她跟邝野分手了,还曾跟别人说想装修一下房子,我们遥遥要带女婿回来,别叫人家看着咱们家寒酸。
她最后穿的那套衣裳,也是宁遥买给她的,宁凤娟珍惜的很,试了试照照镜子很喜欢,却从来不肯穿,她总是说,等到遥遥结婚,等遥遥结婚妈妈穿。
妈妈,你到底爱不爱我。
以妻子,还是母亲。
第27章 ☆、27.这你男朋友?
宁遥和姜凤霞在楼道里待了三个多小时,两人互相说了不少。
她不是一个喜欢把自己伤痛让别人承接的人,也不喜欢裸露伤口,裸露伤口等于自杀,每每说完,更不希望别人同情怜悯自己,转移开玩笑说,“所以我真的觉得我该叫宁幂,宁的三次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