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旁边同伴试图解释,被翁如晤伸手按住。她身体里产生了一种微妙的快意,不被人记住名字,错事就和自己无关,现在她走上前去,仿佛还得到了奖励。想到这里她突然不觉得丢人了,走上前去接受了周靓的感谢:“你是我很重要的志愿者,刚才委屈你了,我们合个影?”
得到了一张拍立得,翁如晤在活动结束后转身走进了——理发店。
“我需要剪个短发,干净利落的那种。不用遮耳朵,都露出来,右边分发缝。”
手起刀落,翁如晤被留在了拍立得里,干净利落的王胜男走出来,还是那身衣服,但因为骨架细瘦脸架子紧,走出来像个假小子,更没有柔弱女孩的外表了。站在落地窗前,翁如晤对着自己摆了摆手:“哈啰,局外人。”
王胜男是个很好的名字,误认之后她悟了,不被注意的存在,出错了也跟翁如晤没关系。遇事置身度外,配角,边角料,路人甲,炮灰,不会饿死,早早退场,还有盒饭吃。主角的地位不可撼动,那何必僭越呢?不如离远点,这个心态说不定可以存活更久?
珍爱生命,摒弃野心。
“王胜男”的人生开始了,没有欲望就不会低于预期。
在那之后开会也好培训上课也罢,都不主动发言,被点到名的时候因为不被注意也没被期待,反而每次的反应都令领导惊喜。朋友陷入暧昧关系,邀请她去做电灯泡,翁如晤非常自觉地找到了定位,朋友需要军师,她穿法又故意穿得低调,处处触霉头,纯负责搞砸事态,让朋友如愿试探出男生是否靠谱,还得到了丝巾和黑胶唱片做回礼。翁如晤发现了,僚机比女朋友的待遇要好,朋友只得到了一封情书,而她得到两份礼物。电影节的热门票需要卡时间去抢,她冲进去就抢最角落的位置,如愿付款成功;遇到被动需要参加的联谊,她主动去做志愿者,别人负责谈恋爱,她装作老家有个不成器的男朋友,并非单身,自愿为大家服务,如愿逃过,即便有帅气的很心仪的对象,也并不争取,南京不乏漂亮的本地女孩儿,样貌素雅又漂亮,她毫无胜算,也没兴趣做军师,甘愿做保姆,下手,不入框的幕后。
放弃野心之后,翁如晤有种跳出三界之外不在五行之中的悠闲,专门负责如何不被注意打个出其不意,苟活到最后一轮,心情竟然也跟着好了起来。听着黑胶把丝巾从下巴打结扎成兔耳朵站在镜子前,翁如晤看着短发,顺眼,舒适,方便;翁如晤这个名字很好,但也普通,和王胜男没什么区别。
半年之前,她在广告公司实习的时候,真心觉得自己闪耀的样子像赤名莉香。
算了。
下班路过高中老校区的公园,几个男孩子的争吵声让走夜路的翁如晤吓了一跳。她收了脚步声慢慢凑过去,靠,这是下班必经之路,绕路要过高架,多花十五分钟。三个混混一样的小子堵着另一个穿着校服的男孩:“不是说了借了钱肯定还吗?”
“我已经还了。”
“利息。”
“我没有钱。”
“1200的利息,120都没有?我们之前不是这么约定的吗?”
“借条上没写这个。你们自行加的,不具有法律效力。”
翁如晤在暗地里皱眉头,10%,青少年的高利贷也很凶残啊。她探出头看了一眼,灯光里穿着校服的男孩一米八的身高,比其他三个靓顺不少;耳朵上有个东西,无线耳机?那家境不错啊。他有点冷漠,像流川枫:“我以为我们是朋友。”
“1200也是我们凑的,说好一个月还,你逾期半个月了!操,别废话了——”
三个人撸起袖子真的打了,拳头抡上去对面的男孩不会躲,而且直击要害,耳机掉在地上。男孩弯腰去护耳机,被三个男孩按在墙角打。周围没有其他路人,闷声挨打的声音她听得出来,准备编导考研课的一年半,她听配音电影和配音网课已经快吐了,这个是真拳头打肚子。挨打的男孩很出众,但因为瘦,校服贴在身上有些青涩单薄,更像是一直被雨淋,整个人湿透了。
夜间围殴的事情她应该害怕,报警,但翁如晤站在墙角看着围殴,湿答答的衣服也在她身上有了触感,冰冷,被排挤,无处躲藏。
小屁孩的事她还真的管定了。
局外人最好的身份,脑海里挑了一个,挑声线,压低,放慢语速,增强权威。
“住手。干嘛呢!放下!”
她穿了条略显老气的深蓝色裤子,肩膀上有两道杠,没化妆,厚底登山鞋,戴着眼镜上完一天的培训课,状态异常凶煞。几个男孩还叼着烟,烟味难闻,气也很横:“你谁啊?”
“警察。学生是吧?哪个学校哪个班的,毕业了吗?”
跳脱常规思路选了个随机却有用的身份,说完这句翁如晤也觉得自己威风,超绝心态造就超级效果,连警察都敢假扮,但短发和凌厉的棱角在路灯下可能颇有威慑。看到三个半大小子手抖了还下意识踩灭烟头就知道,她这套生存法则绝了。
第2章 Chapter2百变身份+边缘角色,这不是开金手指吗?
配音的信念感要比演员更强,如果不比演员强,就没法配出超越演员情绪的声线——这是她网配的师父教给她的。翁如晤之前在学校假山上练习过很多次,但都没什么胆量,生怕旁边同学觉得她神经病。但她最近气不顺,不高兴的事情多了,就亟待机会发泄。
按照正常人的观察顺序,受害者应该多些关注,的确一米八多的男孩子被围着打,怪可怜的,尤其他长得还不错,无聊故事戏剧性还是样貌都算重点心疼对象,但翁如晤兴趣全在吓唬黄毛男孩身上,两个黄毛,还有咧开嘴有颗金牙,天黑都能看出来,加起来并为路人甲。
“我都听见了,年纪轻轻放高利贷,附近派出所走一趟吧。你们多大?有身份证吗,来,用我手机,给你们家长打电话。”
三个男孩跪也不是站也不是,放了气的轮胎一样在路上滚得歪歪扭扭,跑了。翁如晤稍微提了音量:“借贷的事儿我听见了,我就在这一片,别让我再看见你们啊。”
再回过头看面前的男孩,翁如晤觉得自己衣服穿错了,原本该是言情桥段,被风飘起的白纱裙和学生装才更配昏黄的路灯和小巷。而且面前的男孩很英俊,脸架子很窄,捡起的耳机戴回耳朵上,她才发现是耳朵有问题——他偏了一下头,似乎在试声音。他抬起头想要表达感谢时嘴角抽动了一下,没有开口,于是眼底的好奇,感激和悲伤组合在一起,变成脆弱易碎又多情的光亮。翁如晤也向后退了一步,登山鞋笨重的声音还是警察的气质,她挺直了腰背,用宽容的长辈的眼神看了看对面的男孩。她觉得这一幕的画面像《永不瞑目》的欧庆春和肖童。比喻有点古早,但她因为短发和这身周正的衣服,太像缉毒警察了。
“谢谢。”男孩嘴角漏风,并不是不标准的发音,但发声的位置不对劲,应该是听力障碍带来的,但不严重。翁如晤没觉得会跟他产生什么交集,还是问了一句:“你缺钱?”
“没有,燃眉之急。”
翁如晤没多说,她毕竟也没钱。她警察装到底:“都还清了对吧?欠人家钱不好。”
“很快就还了,我打了短工。”
长成这样的男孩成绩多半不太差,挨打了浑身灰尘鼻尖耳朵都弄脏了,像个流浪猫。她思索半天:“早点回家吧,父母会担心。”
男孩没动,哂笑被翁如晤察觉了,她读懂了,今天挨打多半跟父母有关。身世看来是真的悲惨,但翁如晤明白,局外人,看了就走,不参与别人的人生。
她准备转身就走,背后忽然问:“你叫什么名字?”
这话把翁如晤问愣了,但没想跟小孩计较:“我姓王,叫我王警官。”
反正不会再见面了,就骗他是警官呗。
周末早上,翁如晤洗完澡在淋浴间气窗探头。晚上洗澡不太安全,她都天亮了起早钻进浴室。她裹着毛巾没急着穿衣服,只是好奇方寸的天空里能看到什么风景,阳光下从树的缝隙透过来,没有想象的脏兮兮的烟火气,也许是城中等待拆迁的老房子,粗壮的树干茂密的叶子,光斑落下来吸进湿润的空气,还不错。
哐地一声,旁边的窗子被推开,戴着助听器的男孩正好撞到她的眼睛。她裹着浴巾头发还是湿的,和男孩对视的瞬间也认出了她,愣了一秒笑了。
真巧啊。
阳光下看男孩比夜间冲击得多,清而不素艳而不妖,非常富丽的长相,而且……有一种青涩的英武。他是那种……如果开口说缺钱,班级里找到十个女孩接济他的样貌。翁如晤非常专注地看,小房子太近了,能看清他眼角的蒙古褶。
盯得太久,男孩嘴唇动了动,嗓子有点哑,半天才说出话来:“你还要看多久?”
翁如晤才回过神来:“住在这儿你是真缺钱。”
“你也一样,王警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