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0章
  哦,爱新觉罗祖宗传下来的癖好,最爱看《三国演义》。
  讷尔特宜:“椿泰死的太突然了,他死的时候,崇安(现任康亲王)才四岁,不免让其他支的叔伯们哄骗欺负。颜路来后,给太妃出了两个主意,解了太妃的难处,太妃就让他做了崇安的先生,大福号也是那个时候开起来的。崇安对颜路不说言听计从,那也是一口一个先生的叫着,情分很是不一般。”
  德亨啧啧称奇,笑谈道:“听你这么一说,我很该将这位颜老板叫来参加我的招商会的。”
  讷尔特宜摇头道:“他根基浅,除了碓房的生意,像是木材和瓦石都不涉猎,就是将他叫来也没用。只是,以后八旗粮米都从你手里过,大福号恐怕只能舂康王府的粮米,就连王府之下佐领的米都要攥在你手里了。颜路定然要想法子的。”
  讷尔特宜问德亨:“除了给你运木石瓦料,还有没有其他法子得到你说的那个资格证书?用钱买行吗?”
  德亨笑道:“关键问题不在于这个资格证书,关键在于,粮米都在我手里,我不放粮,你就是有资格证书,没米可舂,碓房照样开不下去。”
  讷尔特宜狠狠抹了把脸,继续问道:“那怎么样,才能从你手里拿到米呢?”
  德亨:“我要派人手入驻碓房,将碓房给八旗官兵的借贷理清,商量出一个双方都能满意的偿还方法后,这家有资格证的碓房,才能继续营业。”
  讷尔特宜苦笑:“所以,您的目的,就是八旗借债这块顽疾。”
  还有,您派遣能人入驻碓房,那这家碓房的底裤不都给你瞧清楚了?
  德亨:“对。”
  讷尔特宜想了想,问道:“您能跟我说一下,您将八旗兵丁的借据拿到手里,要做什么吗?”
  德亨也没有隐瞒,道:“刮腐剔毒,整肃吏治,为皇上分忧。”
  讷尔特宜:……
  讷尔特宜彻底明白了,德亨的手在民间,眼睛却是在朝堂。
  就说这内城稍微有规模的碓房,有哪一家,和仓管主事,和户部小吏没有瓜葛的?
  大福号除了背靠康王府,没有碓房敢使坏手挤兑,让大福号碓房从诸多碓房竞争中存活下来,颜路还没少去仓储和户部打点。
  就是为了能让康王府下的佐领领到的是好米,拿到的是好成色的银,因为不管是粮米还是银子,最后还是要落入颜路的口袋的。
  前儿个刚登基,皇上还要吏部彻查在各部轮转的小吏,治理书办乱象,大半年过去了,各部一点要动的意向都没有,拖拖拉拉,现在,看来要从户部开始了。
  讷尔特宜不知道的是,德亨的锚不只是落在了户部,还落在了佐领身上。
  德亨觉着,有些佐领太过凶恶,需要换一换了,有些佐领内人丁太多,需要分一分家、瘦一瘦身了,还有些佐领,吃空饷吃了太多年,需要吐一吐出来。
  总之,新朝要有新气象,活儿既然交到他的手中,不说做出多么好的成绩来,正本清源一番总是要的。
  德亨对讷尔特宜能讲的都讲了,讷尔特宜不说心里什么滋味儿,觉着德亨十分给他面儿了,至少到了康王府,他是有话说的。
  走出五聚阁,讷尔特宜哈了口气,袖了手,闷头往前走。
  王静荣跟在他身边,问他道:“你真要吊死在康王府上?”
  讷尔特宜闷声道:“之前是的,现在我心里乱的很,没个头绪的。”
  王静荣呵呵笑了两声。
  讷尔特宜:“你是不是笑话我窝囊。”
  王静荣笑道:“你窝囊了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你要是不窝囊,也轮不到我?”
  一想到这主儿硬是搬人家隔壁跟人家做了不知道多少年的邻居,就为了出门能看一眼,王静荣就想笑。真是有够纯情的。
  讷尔特宜:……
  王静荣:“窝囊有窝囊的好处,懂得莫伸手的厉害,至少不会被人囫囵着吞了,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讷尔特宜:“……不至于吧,至少是我引他来的北京,香火情还是有的。”
  王静荣:“定王爷跟你讲香火情,人家可未必。”
  讷尔特宜:……
  他跟德亨少说十年没打过交道了,不知道现在德亨是个什么性子,是以不敢在他面前造次。他也是真的没有想到,德亨是真的还念他们以前做邻居时候的香火情的。
  王静荣真看不上讷尔特宜这端着的死样儿,恨铁不成钢说他道:“我刚才看的真真儿的,王爷就等你开口呢,结果,你嘴就跟那□□似的,该叫的时候哑口了。你说你到底在端什么?难不成在人家面前,你还要端你宗室爷的架子?”
  讷尔特宜粗声道:“事儿不是这么办的,你且等着吧。”
  王静荣踢他一脚,没好气道:“行,我等着,就是不知道你大哥能不能等了。”
  讷尔特宜:……
  第387章
  讷尔特宜没回自家, 直接去了康亲王府。
  康亲王府,康亲王崇安和颜路早就已经在等着他了,讷尔特宜今日的差事就是去听信儿, 听完了,自然要回来说一声的。
  崇安今年只有十九岁,圆圆的脸,圆滚滚的身材, 浮肿的眼袋,苍白的嘴唇,红中带褐的脸膛,头上戴着一顶紫貂皮的暖帽,压住了外八字眉毛,让他看着多了几分端庄和威严,身上穿着狐狸毛滚边的家常棉衣,驮着背软着腰坐在圈椅里, 跟绣堆里放了个又圆又滑的倭瓜似的。
  不似十九, 倒似二十九,如果不是嘴上无毛, 说是三十九也有人信。
  活像是被狐狸精吸完了精气,就剩一身年轻的皮囊了。
  讷尔特宜心下更是别扭,看完德亨,再看这位十九岁的康亲王,讷尔特宜真心觉着,大概十九岁的是德亨吧。
  十四五岁的德亨随意坐在那里, 瞧着都比眼前的主儿像个王爷。
  崇安咋咋呼呼的, 一见到讷尔特宜, 立即将其让上座, 一叠声的问道:
  “到底怎么回事,满京城都传遍了,说是定亲王要给整个八旗借债的还债?是不是真的?到底是不是真的?天王老爷神王菩萨,定亲王这么有钱的吗?怪不得皇上看他不顺眼,要将他拘在宫中不让他出来,我要是有这么个有钱的儿子,我也放眼皮子底下,缺钱了就找他使……”
  讷尔特宜:……
  我真的要靠这货承佐领世职?
  “满京城都传遍了”这话绝对是夸张,消息传的没那么快,但看崇安的反应,就能知道,今儿这场招商会的爆炸点在哪里。而一传十,十传百,还不知道最后会传成什么样儿呢。
  若是被有心人将定王架上了神坛,再高高的摔下来……
  讷尔特宜不敢想。
  见讷尔特宜只是说话,不做回应,颜路微微一笑,恰如三月春风拂人面庞,端的好和煦风光。
  二十年前颜路正是少年,他能被讷尔特宜看上,并带回京城,足见他美男子资质,二十年过去,他已近不惑之年,岁月只为他增添了沉稳、从容和智慧,不见磋磨。
  颜路一笑,惹的崇安眼睛发直,讷尔特宜确是看都没多看一眼。
  好看又怎么样,他才刚看了更好看的,哼!
  见过牡丹花,再看这老韭菜,讷尔特宜只觉着乏味又腻味。
  颜路面上很端的住,一双眼睛定定看着讷尔特宜,温声道:“定然不是这么简单的,话一定是有人故意歪传了。将军比旁人回来的都要晚,可是有多余的斩获吗?”
  讷尔特宜,爵位宗室辅国将军。
  讷尔特宜看他一眼,心道,你为人是越发的稳健了,不像旁人听风就是雨,怪不得越来越得太妃和康王看重。
  讷尔特宜道:“定王爷到底看着往日些许的情分上,留我多说了两句话。我问了,像大福号这样的,是不是花些银子,去户部办了资格证书,就能如常营业……”
  颜路连忙问道:“他怎么说?”
  讷尔特宜说话骤然被打断,气儿有些不顺,但还是如实道:“他还要派人入驻碓房……”
  讷尔特宜将德亨的话复述的一遍,表示事情确实没有那么简单。
  颜路沉吟一瞬,自语道:“定王所谋甚大啊。”应该不只是要整治户部吏员和碓房主勾结的毒瘤。
  崇安忙问道:“他在谋划什么?摔了咱们的饭碗吗?”
  颜路诧异的看着崇安,道:“王爷此话虽糙,确是一语中的,十分恰当。”
  这蠢王爷突然开窍了?
  崇安确是一点都没有被夸的欣喜,只烦躁道:“定王多厉害,我可是从小听到大的,他是先帝养大的,怎么可能只是整顿吏治这么简单。先帝总是看咱们这些王府不顺眼,他定然是要继承先帝遗志,继续整治咱们的。”
  “他将兵丁粮米握在手里,兵丁不都去听他的了,还怎么听王府的?我手下就剩这么两个佐领了,人都走光了,我这个王爷做着还有什么趣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