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8章
  雍正帝:……
  年羹尧解释道:“每次领饷银甲米,定王和瑞王,作为旗主,定会亲自查看参领、佐领、骁骑校领回的银子和米成色,如果成色不好,也定然会亲自去户部查问。而其他旗,别说旗主,就是管理旗务的都统、副都统,他们都不会过问手下参领和佐领领银米好坏之事。”
  “这一来二去,户部官员知道厉害,就不敢怠慢他们手下的佐领了。”
  这就是为什么正红旗明明有理,却觉着憋屈,因为他们就跟后娘养的一样,顶头上不管不问,他们就算有冤屈,也没处诉苦去。
  年羹尧:“这是两王勤于旗务之劳,其他旗的兵丁虽然艳羡,但并不嫉妒,真正让兵丁们眼红的,是两王分发银米的方式。”
  允祥接着道:“寻常,兵丁们都是从佐领手里领银米,领的时候,佐领不免要克扣一些,有些不肖佐领,甚至以此来要挟兵丁,行不肖之事,兵丁苦不堪言。但德亨的佐领不是。”
  雍正帝奇怪:“德亨的佐领有什么不同?”
  德亨手上的佐领,都是先帝和他给的,他怎么不知道这些佐领有什么不同?
  年羹尧:“定王的佐领,在领了银米之后,银子全部运去国公府,米全部运去国公府指定碓房,然后兵丁去国公府领自己应得的银子和粮票、布票、油票。
  兵丁不经参领、佐领这一层克扣,拿到手里的银、票只多不少。银子成色不用说,都是顶顶好的,且银子在寻常兵丁手里用处不大,他们可以在国公府兑换成钱和票。
  兵丁拿着这些票,到指定铺子里去换粮米、布匹、食油,还能和其他旗分佐领的兵丁换铜钱、银子,补贴家用,这些兵丁的日子就好过了。”
  年羹尧加重语气,道:“这样做有一个好处,就是有些嗜酒、好赌的兵丁,他们手里拿不到银米,就不会败坏了。这些有劣迹兵丁的银米,会由他们的妻子去国公府领这些钱和票,一次就领半月、一月的,分几次领完,这样,他们就不至于养活不了家小。”
  “以小见大,小家安定了,佐领内就安定了,八旗就安定了。”
  年羹尧说完,允祥看着雍正帝,略带小心的问道:“皇上不知道这些吗?”
  德亨可是你亲自养大的,他都是怎么管理手下佐领的,你不知道?
  雍正帝说不上来什么情绪,只道:“朕听说过这些票。”
  他只以为那是德亨收买人心用的。德亨从小就喜欢给他手底下的人发什么福利,今天一匹布,明天一罐子油,过年过节还发头花、腰带、碎布头这些,都是些小孩子玩意儿,他就从来没当回事。
  允祥:您这语焉不详的,真可疑啊。
  允祥给他找补道:“也就他回京这两年的事情,弘晖封了亲王之后,他得的正白旗佐领,也有样学样,跟着搞了起来,佐领内兵丁日子过的好赖且不谈,我看心都是齐的。”
  所以,您不知道也没什么,孩子大了,有自己的主意,不需要事事都跟大人汇报了。
  然而,雍正帝并没有被安慰到。
  这些以前都不显,是因为以前德亨只是国公爵,他手下就那几个佐领,还几乎全被他带去了黑龙江、福山、南洋这些地方,他是如何管理这些人的,别人当然不知道。
  他回京也只是封了个贝勒,手下佐领多了几个,他做这些没两次就封了亲王,手里佐领才算是真正多了。
  从他去年封亲王,到今年八月份,满打满算,这才是第二次领银米。
  然后,就出事儿了。
  这说明什么?
  这说明德亨的方法撬动了规则,激化了矛盾。
  咱们都是苦哈哈的过日子,你偏要这样那样,过上了好日子,你说我们心里平还是不平?
  十三就是看到了这一层,才特地将这一件小事,拿来给他说。
  雍正帝问年羹尧道:“你刚才说的,德亨近日在赎买房舍是怎么回事?”
  如果没有银米一事,年羹尧会粉饰一番,将德亨正在做的事情会糊弄过去。
  不是年羹尧不敢说德亨的事情,隆科多前科之鉴就在眼前,年羹尧对德亨的一切事情都是谨慎的。
  但现在,他忖度着雍正帝的神色,打算实话实说。
  年羹尧道:“定王手下有三个佐领,是安王府旧部,这三个佐领住的房舍,很有一部分入了内务府,定王就将这些房舍重新赎买回来。”
  雍正帝道:“这些,他手下人就能做,朕问的是,他亲自做的是什么。”
  在雍正帝面前很难说谎,因为他的心思超乎寻常的敏锐,尤其是在他已经心生疑窦的情况下。
  年羹尧:“定王在采买、调换东城房舍。”
  雍正帝:“做什么?”
  年羹尧:“不得而知。”
  允祥道:“臣弟知道一些,听说是要建小区,还有重新疏通地下排水渠道,将房舍都调换在一起,好施工。”
  雍正帝:……
  “都统可有上报?”
  允祥:“他现在房舍都还没有调换完,自然没有知会都统。”
  雍正帝冷笑道:“是不是等那什么小区都建完了,都统都还不知道?”
  年羹尧&允祥:……
  允祥道:“皇上若是有疑问,不如将他叫来问一问。”
  雍正帝:“他自己的旗务,我这个做皇帝的,想问也问不着?”
  啊这,这话,听着味儿怎么那么不对呢?
  而且,您的自称呢?您的矜持呢?您的无上尊贵呢?
  虽然但是,人家管理自己家的旗务,皇帝也确实是问不着。
  不过,从雍正元年起,旗主、领主领旗务的尾巴彻底结束了。
  因为,为了进一步削弱诸王手中的实权,雍正帝针对八旗、尤其是下五旗,颁发了一系列的政策。
  康熙帝朝时,为避免旗主做大,康熙帝给每旗设了都统、副都统,管理各旗分内的旗务,将诸王等旗主,从旗务中解脱出来,削弱他们对手下佐领的掌控。
  但政令嘛,都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
  康熙帝很有耐心,他活的久,不存在人死政息的情况,所以,一年一年的,随着诸王死的死、残的残,都统逐渐掌控了各旗,所谓的旗主,慢慢分化成领主(德亨领了四个旗的佐领,不是旗主,而是领主),最后渐渐成了一个名号,实权几乎丧失于无。
  但人都是趋利避害的,像是德亨这样有手段的人,手下佐领就自发的靠上来:咱们听您的,不听那什么都统的。
  这样,德亨这个领主,真正的掌控了手下的佐领。
  现在,雍正帝重申这项政令:一切旗务,全归都统、副都统管。
  尸位素餐、畏惧旗主、领主的,撤职,换能做事的上去。
  重申政令是不够的。
  雍正帝还下旨,王公旗主、领主在本旗的护军营,撤出王公府邸,分散去守卫紫禁城外围和皇城,王公手中的亲军,分拨去上三旗行走。
  守卫王公府邸的官兵,从其所属佐领中,定额挑取,入府当差。
  亲王府定额200人、郡王府定额150人、贝勒府定额100人、贝子府定额80人、镇国公定额60人,辅国公定额40人,都有明确规定。
  其实,多数王公府邸对这两项政策是钝感的,因为养人是要出钱的,管理旗务是需要出力、动脑子的。
  这些王公早就被康熙帝收拾的服服帖帖了,不服帖的都被扬了,所以,那什么旗务啊、亲兵啊,本来他们就用不到啊,没了就没了吧。
  但像是允禵、允祺、允祐、衍潢、弘晖、德亨、弘昇这些手中有兵,也有能力养的起这些兵的王府来说,就是一个毁灭性的打击。
  尤其是德亨,他手下的兵,那是真正的兵勇,个个都是用时间、金钱打磨出来的。
  皇帝一句话,说没,就没有了。
  第379章
  北京城的天气说变就变, 前儿个还秋意融融,单衣单裤在身,一夜之间, 北风忽至,就下霜了。
  霜降之前就下霜,有农谚云:
  “霜降前下霜,遍地闹饥荒”, “霜前霜,米如糠;霜后霜,谷满仓”。
  “霜前雪,冬冰封”。
  是说,霜降节气之前下霜,稻米谷物已经进入成熟期,突然之间一场霜打下来,米粒停止生长, 此时不得不收割, 农人得到只有一捧米糠,今年冬至明年春夏之交, 没有米下锅就得饿肚子,这就是饥荒。
  这是南方种植稻米的说法,在北方,种植的是麦,然,冬小麦才刚种下去, 一场霜打下来, 麦苗出不好, 同样会影响明年的夏收。
  而且, 提前霜降,今年的冬天一定会很冷,也不知道会冻死多少靠天吃饭的贫苦之人。
  雪上加霜的是,霜降这天,是个大阴天,下晌,还下雨了。
  “霜降晴,风雪少;霜降雨,风雪多”。
  总之,今年冬天,不容乐观。
  十月恩科殿试,凌晨两点钟,众贡士们,已经在东安门内东侧千步廊前集合,排队等待礼部官员指引,去紫禁城参加殿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