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萧凌恒闻言怔了一瞬,随即说道:“那也不行,这件事,你不要插手。”
  花千岁不以为意:“你还是心软?”
  “节度使可以拔,张叔那里有父亲当年江南一带的暗线名单,可以派上用处,等我养好伤咱们计划一下怎么动人,”萧凌恒声音冷得像冰,手指不自觉地攥紧了被褥,“但不能把久言牵扯进来。”
  沈清安察觉到气氛不对,连忙打圆场:“凌恒,千岁也是…”
  “我知道,”萧凌恒因为动作太大扯到伤口,倒吸一口凉气。
  他缓了缓,才低声道:“我与久言的事,我自己会处理,谁都别管,”
  他顿了顿,继续说,“我答应过他会护他周全,这与他心里装着谁无关,我从未打算逼他。”
  二人见萧凌恒心意已决便也没再多说什么,毕竟,感情之事向来不容他人置喙。
  大雪连下了几日,任久言踏着厚厚的积雪从沈清珏府中出来,往缘尽酒肆走着,地下的积雪踩的咯吱咯吱响,他低垂着眼睫,面色平静得近乎漠然,可周身笼罩的低落气息却怎么都掩不住。
  推开酒肆的木门时,乔烟辰正在案前细细擦拭一方上好的竹墨砚台。
  见任久言进来,他眉眼一弯:“任兄来得巧,刚得了方好砚,正打算给你送去呢。”
  任久言目光在那墨砚上短暂停留,微微颔首:“无功不受禄的,平白无故拿乔公子的东西,总得还的。”
  乔烟辰就猜到任久言会这么说,他知道任久言最不喜欢欠人情。
  他示意对方坐下,随后转身从屏风后取出一块空白匾额。
  “谁说白给你了?整个帝都就数任兄的字最见风骨。帮我题个匾,这砚台才归你。”
  “要题什么?”任久言问。
  乔烟辰讪讪一笑:“咳…我也没想好呢,我要给酒肆改个名字,不如……任兄一并帮我想了?”
  任久言沉默片刻,窗外的雪光映得他侧脸格外苍白。
  良久,他轻声道:“回首,如何?”
  乔烟辰听到后先是一愣,随后大笑:“好!就叫回首!”
  御书房内,龙涎香浓的呛人,沈明堂立于窗前,年逍坐在右侧的木椅上,整个人懒散的靠在靠背上,脖颈后仰,后脑抵着椅背的横梁。
  铜漏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夹杂着两人此起彼伏的轻微深呼吸的声音。
  许久,沈明堂突然开口:“你当真把那些话都跟他说了?”
  年逍眉头紧锁,不耐烦地“啧”了一声:“我骗你干嘛,岁宴结束我就跟他说了,谁知道那小子吃错什么药,结结实实挨了打,一点反应都没有。”
  沈明堂回身:“他手里握着徐寄珩的罪证,人也拿了。以他的性子,不可能不从徐寄珩身上打开缺口......”
  年逍重重呼吸一口:“这不是不知道原因吗,我也纳闷啊,按道理来说,以那小子的性格和手段,他不会轻易咽下这桩莫名的阴谋,他定然会把左金吾卫翻个底朝天,谁知道这次是抽什么风,就拿了个徐寄珩。”
  沈明堂缓缓在年逍对面落座,指节无意识地轻叩案几:“清珏那边...似乎也没什么动静。”
  年逍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冷哼:“你这个儿子啊,我都懒得说…”
  吐槽的话说到一半又生生止住,只余一声意味深长的叹息。
  沈明堂被这话噎得哑口无言。他虽向来护短,可在年逍面前,那些辩白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因为他心里比谁都清楚,年逍没说出口的那些话,句句在理。
  须臾,年逍懒懒地掀起眼皮:“老沈,你倒是拿个主意啊,那小子这副德行实在反常,我虽不懂你们这些弯弯绕绕,但这徒弟我可就认这么一个。”
  他手指敲着扶手,“你我都懂,为将者,唯一不能输的就是斗志,总不能看他这么消沉下去吧?你想想办法,嗯?”
  沈明堂眉头紧锁,半晌,他若有所思道:“莫不是…因为那孩子的事?”
  “哪个孩子?”年逍猛地直起身子。
  “清珏身边那个…”沈明堂欲言又止,“许是他们之间…闹了些不愉快?”
  年逍回忆,他突然想起岁宴那夜:“啊,我有印象,岁宴那晚我就觉得奇怪。”
  他眯起眼睛,“那小子当时突然就跟丢了魂似的,原来是这么回事…”
  沈明堂揉了揉眉心:“我派人去查查他们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你且照常教他习武,莫要露出破绽。”
  年逍点了点头,少顷,他突然话锋一转:“西边的事…准备何时动手?”
  “再等等。”沈明堂目光微沉,“时机未到。”
  年逍闻言挑了挑眉,嘴角向下一撇,起身掸了掸衣袍:“行,那没什么事我就先告辞了。”
  他走到门口又折返回来,压低嗓音道:“老沈,可别忘了正事,我这辈子就收了这么一个徒弟,要是折在你手里…”
  “知道了。”沈明堂没好气地斜他一眼,“他若真废了,我比你更心疼,好好的一个重臣的苗子…”
  年逍听到沈明堂这么说,这才露出几分笑意,摆摆手大步流星地往外走:“得,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话音未落,人已消失在殿外。
  第58章
  正月廿八,天还未亮,萧凌恒已准时来到城北野地。晨雾未散,草尖上还挂着霜,他见年逍未到,便自顾自抽出长剑挥舞了起来。
  剑锋划过冷冽的空气,发出破空声响,他招式带着狠劲,仿佛要把什么看不见的东西斩碎。汗水很快浸透劲装后背的布料,在寒风中化作白气。
  脚下的冻土被他踏出深浅不一的脚印,枯草在剑风中簌簌颤动。他越舞越快,剑光在晨雾中连成一片,最后猛地收势,剑尖直指地面,微微发颤。
  “大清早的,跟谁置气呢?”年逍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
  萧凌恒转身,看见年逍手里竟破天荒提了柄剑。他认得那柄剑,之前在品剑阁的书录上见过,是曾经花太空的剑,叫“千嶂沉”。
  这柄剑不过两指宽,剑脊微隆,剑格是简单的云纹造型,被岁月磨得发亮,护手处缠着一圈深褐色的粗麻,剑鞘刻着细密的回纹,既没有镶金嵌玉,也不见流光溢彩,唯有剑锋处透着股说不出的肃杀,凌气逼人。
  “师父。”萧凌恒抱剑行礼。
  年逍漫不经心“嗯”了声,他转头看了看四周,突然眼神一凛,手中长剑毫无预兆地刺来,萧凌恒仓促抬剑格挡。
  “铛”的一声,震得他虎口发麻。
  “发什么呆?”
  年逍嘴上说着,手上不停,剑锋一转直取他下盘。
  萧凌恒急忙后撤,脚下枯草被踩得咯吱作响,他手腕一翻,剑身斜斜上挑,架住年逍的攻势。
  年逍嘴角微扬,剑锋突然下沉,贴着萧凌恒的剑刃滑过,直取他持剑的手腕。
  萧凌恒急忙旋腕避让,剑尖在晨光中划出半道银弧。
  “太慢。”年逍低喝,剑招骤然加快。
  萧凌恒额头沁出细汗,不得不连连后退。他看准年逍换气的间隙,突然变守为攻,一剑直刺年逍左肩。
  年逍不避不闪,剑身一横,两柄剑相撞迸出几点火星,萧凌恒只觉手麻,剑势顿时一滞。
  “破绽。”
  年逍说着,剑尖倏地刺向萧凌恒空门大开的右肋。
  两人你来我往,打得有来有回,剑刃相击迸出点点火星,年逍招式老辣,总在萧凌恒即将格挡时突然变招。
  不过十余招,萧凌恒的衣袖就被划开一道口子。
  “心不在焉的。”年逍突然收剑,皱眉打量他,“挨了板子就把魂儿也打丢了?”
  萧凌恒喘着粗气,握剑的手紧了紧,没吭声。
  晨光里,他鬓角的汗珠顺着下巴滴落,在雪地上砸出一个个小坑。
  年逍见他沉默,冷哼一声:“小子,记着,心静时手才能稳,心狠时剑才会快。”
  萧凌恒抬眸看他,大口喘着气点了点头。
  “再来!”
  年逍话音未落,剑锋已至面门。
  萧凌恒急忙侧身,剑刃擦着耳边掠过,带起一阵寒风,他顺势反手一挑,却被年逍轻松架住,两人剑刃相抵,年逍突然发力,逼得他连退数步。
  “力道不够。”
  年逍剑招突然加快,萧凌恒咬牙应对,剑刃碰撞声在旷野中格外清脆。
  一个疏忽,年逍的剑尖已抵在他喉前半寸,萧凌恒僵在原地,胸口剧烈起伏。
  “三十二招就败了。”年逍收剑入鞘,“看来这顿板子,确实打得不轻。”
  萧凌恒低头看着自己微微发抖的手,喉结动了动。
  “让师父失望了。”
  年逍盯着他看了半晌,突然转身:“今日到此为止,明日若还是这副德行,就别来了。”
  他顿了顿,补了一句:“什么时候让我满意了,什么时候这柄剑就是你的了。”
  说完大步离去,留下萧凌恒独自站在晨光里,身影久久未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