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惊鸿君的饭量很快就成了热议话题,正如火如荼之际,忽有人道:那不是带给他自己吃的吧?惊鸿君的口味挺清淡的,而且之前那个戴狼头的苗疆人不是在无上殿吗?
  哦你不说我都忘了,可是那个苗疆人有手有脚,为什么要惊鸿君给他带吃的?
  被打残了吧?那天在决斗台上他那么狂,后面又被惊鸿君拖走了,我怀疑他现在已经断手断脚,只能等惊鸿君发好心喂他。
  他长得那么俊俏,惊鸿君都不网开一面吗?不愧是铁石心肠的惊鸿君啊
  那边因为戚求影去买个了饭就炸开锅,这边的戚求影盯着不仅好手好脚,还斜在榻上睡熟的段暄光陷入沉默。
  傍晚日光从窗外射进来,地上都多了几团暖色的光团,段暄光睡姿很不安分,他侧躺在被子上,身体却蜷着,这点倒真像只小狼,戚求影站在床边盯了一会儿,半晌才道:段暄光。
  后者动了动,慢慢苏醒,揉着眼睛坐起来:你来了?
  戚求影提着东西往外走:起来吃饭。
  他摆好饭菜,坐在桌边等待,好半晌段暄光才出来,睡意还没有消去。
  奇怪,我最近总是容易犯困,刚才不知道怎么就睡着了他在对面落座,神色苦恼地抱怨着。
  戚求影一顿,夹了块鲜嫩的乳猪放进他碗里:怀了小狼确实容易犯困。
  段暄光也已经一天一夜没吃东西了,看见满桌丰盛的饭菜眼睛也亮了亮:这是你准备的吗?
  不是,戚求影没解释太多,只催促:快吃,不然就凉了。
  他于吃食上并没有讲究,只要干净新鲜即可,口感都是其次,所以向来膳房送什么他吃什么,但段暄光现在情况特殊,一人吃两人补,还是要好好准备才行。
  不过就算段暄光真的饿狠了,也吃不了那么多东西,而且对方吃东西其实并未不是想象中的狼吞虎咽,反而很斯文,也不怎么说话。
  戚求影之前还真担心过他会不会学狼一样吃东西,到时候又闹得鸡飞狗跳,见他这么正常,他反而放心了不少。
  等两人吃完,桌上还剩了许多食物,段暄光央求着要分给他的小弟们,戚求影也懒得管,任他去了,又担心这人半夜醒过来肚子饿贪嘴,还是让他留了一个包子和一只鸡腿。
  吃完了饭,天色已经彻底暗下来,无上殿中空荡,夜风一吹,就吹得人遍体生寒,空气中带着一股泥土草木的清香,他立在殿前片刻,终于道:要下雨了。
  话音刚落,天际突然一白,将四野都照亮了,紧接着沉闷的春雷自乌云中滚滚而来,发出成串轰隆声。
  殿外,淅淅沥沥的春雨落了下来,看架势应该是场不小的雨,足够将土地浇透,方便农民春耕。
  戚求影在无上殿授香抚顶时听过很多人的愿望,有的信徒上山祈愿只想要个好天年,好收成,他知道一场春雨关乎百姓收成,如今下了雨他也挺高兴,遂闭了殿门,转头嘱咐段暄光。
  我去沐浴,你困了就自己睡。
  段暄光闷闷地嗯了一声。
  最初的惊诧和混乱过后,戚求影开始认真考虑孩子的去留。
  段暄虽然光脑子不好,但孩子毕竟是他们两个人的,这件事上是对方吃亏,如果要生下来,戚求影同样会尽到自己的责任。
  现在孩子已经三个月,再过七个月,孩子就会降生,只要捱过这七个月,段暄光是要把孩子带走还是留下都可以,只是这个孩子一开始就不是因情爱降生,且到时候戚求影和段暄光一定会分开,他注定会失去其中一位双亲的陪伴。
  想到这里,戚求影有些烦躁地抹了把脸,又心觉自己倒霉,他怎么都没想到渡个劫会渡出个孩子,这事一道宣扬出去,一定会震动全修真界。
  在更大的麻烦之前,他对破戒的担忧已经变得无足轻重。
  这一沐浴一沉思,就整整耽搁了一个时辰,等他晾干头发换好回到床边时,却发现整齐叠在床头的被褥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展开了,宽阔的床榻中央,鼓起一团诡异的凸起。
  戚求影:?他并没有走错房间?
  他抬手将被子掀开,果然见本该在偏室好好睡觉的段暄光正躺在自己床上,感觉到冷风,他翻了个身,慢慢睁开眼:你来了
  戚求影皱起眉:你没有自己房间吗?
  段暄光却道:我想睡在这里。
  戚求影心说真是反了天了,才刚到无上殿的第一晚就要把主人赶下床,这么厚的脸皮简直举世罕见。
  他居高临下地看了段暄光一会儿,后者却真诚地和他对视,眼神直气壮,活像抢人地盘的土匪大盗,没有半点愧疚之情。
  戚求影心火又在突突跳,好半晌才道:好,你想睡就睡,我走。
  说完转身往偏室去。
  偏室温暖,新床也宽敞,就是太过柔软,戚求影睡不习惯,他一边回忆着段暄光的土匪行径,一边默念清心静气的经文,好不容易没那么生气,他听着雨声准备入睡,却敏锐地察觉到一串慢慢靠近的足音。
  他又要干什么?又在想什么办法折磨人?
  他不知道这人葫芦里卖什么药,干脆闭着眼假装睡熟,谁知对方在他床边站定,过了许久,他感觉有人掀开了被子,鬼鬼祟祟地钻进他怀里。
  戚求影倏然睁眼,严厉道:你在干什么?
  段暄光一只脚才钻进被窝就被叫停,闻言有些心虚道:我想睡在这里。
  戚求影匪夷所思,他就知道段暄光不会好好睡觉,他一定要在睡前折磨一下戚求影才肯罢休,当初在雪境的山洞里他就深有体会:你刚才也说要睡在主室段暄光,你到底想睡哪里?
  后者顿了顿,实话实说:你怀里。
  戚求影的话一瞬噎住,他简直不知道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厚颜无耻的人,你有病吗?
  段暄光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问:没有,我身体很好。
  那你是断手断脚了需要别人侍奉你起夜,还是不满三岁晚上要大人陪?
  段暄光捏着半个被角:外面下雨了我睡不着。
  他一直很讨厌下雨,在雪境时就这样,但这不是他大半夜骚扰戚求影的由。
  与我无关,戚求影觉得有必要在这种时候划清二人的界限,段暄光,我照顾你是出于对孩子的责任,不是因为我放下了对你的恨意,更不是因为我喜欢你。
  能给的我都已经给了,你少得寸进尺。
  人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他说得这么明了,段暄光还有什么不懂,下意识想从床上退出去,但退到一半又觉得憋屈,换了条思路和戚求影商量:你不用喜欢我你可以抱着我睡觉吗?只用下雨的时候抱。
  他换了个没那么霸道的姿态,小心翼翼地凑上去,还偷偷把另一条腿也钻了进来,脸上半点不心虚,声音也低低的:求求你。
  戚求影和他对视,终于发觉这个根本没有羞耻心。
  在狼大王的认知里,拥抱不一定代表喜欢,求人不一定代表屈服,正常人会因为被拒绝感到难为情,但是他被拒绝了就开始走歪路,只要能达到目的,他并不在意其他。
  他现在嘴上说着求求你,说不定心里在想的是本大王能对你说出这三个字是至高无上的恩赐。
  而这恰恰就是戚求影最讨厌他的地方。
  一个把所有事都当做儿戏玩笑,一直活在自己世界里的人,根本不值得同情。
  他慢慢坐起来,褪去发冠和繁复的玄衣,他身上那种因为多年清修而沉淀出来的修养也被冲淡,另一种根植在他骨子里的劣性缓缓冒头。
  能成为春秋冷剑主的人,从来就没有温柔礼貌的好脾气。
  他垂目看着身边的人,姿态居高临下,意味不明地重复了一遍段暄光的话:求我?
  段暄光点点头,又求了一遍:求求你。
  求我不是在嘴上求,我不需要这种毫无用处的花言巧语。
  段暄光似懂非懂:那要怎么求?
  戚求影却没有正面回答,又问:你想要我抱你?
  段暄光点点头。
  戚求影深吸一口气:我可以照顾孩子,也可以抱你,但是你得到什么,就要失去什么。
  段暄光问:我要失去什么?
  失去尊严,戚求影修长的手指微动,勾住了他脖颈上的金铃,带着段暄光也晃了下,从今以后你不是什么大王,只是被我困在无上殿中的奴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