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真好……”江奕感觉心里暖融融的,“我和蔺哲要是也能……欸?我们和您是两码事,前辈。您还没告诉我她是谁呢!”
  “你认识她,哈比比。”
  “我认识?”
  “对。”
  江奕认真思考:“美杜莎?”
  纳西尔:“……不是!”
  “索菲·范沃伦霍夫?”
  “?不认识。”
  “贝蒂、卡莉莎、阿米拉?”
  “……打住,哈比比,你越猜越离谱啦!”
  “是您让我猜的,纳西尔前辈。”江奕一副孩子气的不满表情回答。
  “好吧,我的错。”纳西尔看着他说,“但是你必须告诉我,你和捷特之间到底什么情况?”
  江奕皱起眉头。
  “情况?我和他没有情况。”他转过头,脸红红的,“您让我多陪陪他,可我感觉他不想我陪他。他昨晚说了很多奇奇怪怪的话,他说他也想亲吻我,还有什么‘不止于吻’的事情。他还要我珍惜他,前辈。可是到最后他都没有亲我。我觉得他很过分,他把亲吻这种事当作劝说我的一个素材,张口就来,都不害羞;他让我摸他的脸,又把我的手撂开;我听了他的话,他就心满意足地回去睡觉了。”
  “所以呢?”
  “我觉得他是爱我的,可这份爱对他来说不算什么,我猜……我猜他已经爱过很多个了。”
  “因沙安拉!你怎么会这么想?”纳西尔叫道。
  江奕咬住下唇:“我想错了吗?——像他这样的人——品学兼优的青年才俊——没有什么是他得不到的。他没有理由不被爱,他生来就是被爱的,我相信他很早就学会了爱。我和他相反,我不是他的对手。”
  “大错特错,耶迩。老实说,捷特从小到大,都是人群中最不受欢迎的那一个。”
  “哦,我想起来,他小时候确实被欺负过。”
  “加入社团的前一年他仍在被霸凌。”
  江奕抬起头来,一脸惊诧。“霸凌?为什么?”
  “因为蔺博士吧,”纳西尔说,“波诺应该跟你讲过,那件事上了国际新闻,有很长一段时间,他们父子被称为‘人类的公敌’‘地球的害虫’。父亲一死了之,留他的儿子独自面对外界的唾骂与伤害。他的家门口被泼尸水,被写满恶毒的话,深夜会有人在外面播放恐怖音效,他和他父亲的照片被恶意p图在网上流传,他每天收到成百上千个骚扰电话和不计其数的诅咒短信,没有朋友替他说话,就连老师也三番四次劝他退学。他一周只吃一顿饭,实在饿得不行就乔装打扮下楼采购,但有天晚上他还是被认出来,他们把他拖到巷子里拳打脚踢,是埃玫路过救下了他。”
  “可怜的蔺哲,从没有人告诉过我他这么可怜。”
  “现在你知道了。”
  “嗯,您说得对,纳西尔前辈,我是该多陪陪他。”
  “安拉保佑,你终于开窍了。”
  “可是,我感觉我不太行,我只学习过基本的软件设计原则,最多能编写些可读、可维护的代码。”
  “捷特怎么也想不到他会爱上一个抢饭碗的。”
  “啊?我没想抢他饭碗。只是除了工作,我想不出别的陪伴他的方式了。”
  纳西尔摇摇头,不禁笑了:“哈比比,你知道你们和别人最大的区别是什么吗?当世界末日来临,别人想的是跟至亲至爱告白并度过最后时光,你们想的是用最后时光为别人争取更多机会跟至亲至爱告白。他的心意已然明了,耶迩,他想和你成家。”
  “成家?”江奕的脸又红了,“我和他……他想成为我的家人,真的吗?他都没见过我,他只知道我的形状!……成家是什么感觉?您知道吗?”
  “每个人的感觉都不一样。”前辈回答。
  忽然手机振动。
  “蔺哲来消息叫我回去吃饭!”江奕跳起来,“我得走了,纳西尔前辈。谢谢您陪我聊天,我不知道该怎么感谢您,哦对,丹尼说他要睡觉,建议中下午再做清洁工作,到时我会来帮您。再见。”
  “再见。”
  回到宿舍,江奕刚坐上沙发,大脑就收到一串来自丹尼的信息:大清早还让不让——啊!
  第86章
  他们从小洞口进入胡夫金字塔,弯腰走过狭窄的通道,空气闷热、稀薄,来到王后墓室,那里有坦狄薇,还有陪伴她的狮身人面兽——她趴在办公桌上,手背垫着下颏,脸上流露出十分美妙的舒适,就像正在做一个香甜而奇幻的梦,小家伙挤在她的臂弯里,乖巧又黏人。他们被电脑、传感器、护目镜、电池等一大堆东西包围。
  贝蒂走上前,眼里满含着担忧和怜爱,她轻轻拍打她的肩膀,然后握住她的手。斯芬克斯率先醒来,吓得一激灵,本能地跳到角落里面壁。
  几分钟后,坦狄薇的睫毛微微颤动,随即打开,亮出一双明丽的黑色眼睛。看到贝蒂,她扬起嘴角,伸懒腰后亲吻了她的脸颊,发现还有别人,睁大了眼睛,站起身来。“好久不见。”她上前一步,张开双臂。
  “好久不见。”江奕和她拥抱。
  “阿米拉没来吗?”她打了个哈欠,“她上周说要去你那里帮忙,还说最迟今天就来看我呢。你们找我什么事啊?”
  “亲爱的……”贝蒂半吐半咽道,“江奕先生有事找你。江奕?去吧,我在外边等你。”
  江奕:“。”
  墓室剩下他和坦狄薇,还有在一旁偷看的小怪兽。“我是第一次来,”江奕干笑着,手指点了点下巴,“古埃及的工人们真厉害……对了,您还记不记得上次我和纳西尔前辈通过猫头传送舱进入密室,我在古埃及当过一段时间的采石工,其实我更想当造墓工来着……”
  “不要再跟我提这个名字,有事请直说。”
  江奕指向胡夫:我可以摸摸它吗?”
  “它是四维生物,看得见摸不着。”坦狄薇疑惑地看着他,“你作为它的缔造者之一,难道连这个都不知道吗?江奕,你今天怎么回事?”
  “我……我昨晚没睡好吧,”他转身耸起肩膀,接着又转回来,“嗯,昨晚蔺哲煮燕麦粥,我吃了一大碗,结果一直起夜,头到现在都有点晕。他在粥里加了苹果丁和银耳,很好吃的,但不建议睡前吃。本来我想给您也带一份,梅森说他最近便秘,我们就把剩下的都给他了。”
  “你找我到底是有什么事?”坦狄薇叫道,直摇头。
  江奕不由后退一步:“哦,我是来看看您,没错,了解您的病情,这样我就可以让我的下属为您配药,我想我那里也有针对被变异舌蝇叮咬后的治疗手段。”
  “是吗?”她挑起一侧眉毛,唇边浮出一个宠溺的笑,“谢谢了,但不需要。聊聊天吧,可以吗?我们很少认真地聊过,或许你不大乐意和我打交道。”
  “没有!”江奕连忙否认,“其实,是我不太敢靠近您。您是我见过最敬业、最严苛的人,而我胆子小、不聪明,还总是犯错,我们之间好像很难有共同话题……”
  坦狄薇拉出一张扶手椅,他们面对面坐下,狮身人面兽小心翼翼地靠近,在他们脚下绕来绕去。
  “你是对的,”她笑着说,“自从得病,我就成了个该死的工作狂。在遇到你们之前,我时常抱怨自己,为什么我就不能是一个正常人呢?为什么我偏偏生在这么个连呼吸喝水都有可能会死的时代?事实上,你们看到的我有多努力,我就有多讨厌这份工作。谁又能记得我真正的梦想?”
  “我记得,”江奕平和地看着她,态度谦抑,“您的梦想是成为一名舞蹈艺术家。”
  坦狄薇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她严肃地凝望这个年轻人,仿佛他是一位漂亮而虔诚的小牧师。
  后来她说起她的童年和对不同舞种的理解——她家里很穷,没有手机和电脑,只有二手dvd播放机。一张碟片让她见到她的曾祖母并一发不可收拾地爱上了跳舞。她认为舞蹈本身就拥有灵魂,也有对应的物象。
  在她印象中,芭蕾是精致的瓷器,现代舞是散文诗,拉丁舞像热带风暴,弗拉门戈里藏着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焰,宫廷盛宴离不开标准舞,嘻哈跟打篮球一个道理,中国古典舞犹如一幅瑰丽的山水画,或是书法作品里的笔锋。
  母亲自杀那天,她的姐姐哭晕在房间,她自己没有掉眼泪,只是把她安顿好,然后独自在窗边坐了一个晚上,也就是那时候,她被变异舌蝇叮咬并传播锥形虫,睡眠障碍日渐加重。
  她也渐渐明白,她的梦想无法帮助到家人,以及众多需要帮助的人类。她明白她无法摆脱这个可憎的世界,于是她利用它,因为死亡很容易,而生存更具有挑战性。因为比起死去,她更想活着。
  “用卡莉莎的话来说,能坚持活下来的人简直酷毙了。”她骄傲地昂起头,小胡夫在桌上有样学样。
  江奕虽听不见她的声音,但他感觉他的灵魂在层层黑色花瓣中蹀躞,那种感觉胜过音乐带给他的震撼。她的嘴唇看起来是那么富有表现力,轮廓那么清晰,她眼角到鼻梁上的阴影让她的面庞变得更加立体,她高高挑起的眉毛无时无刻不在彰显自信和优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