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吞吃掉不听话的心上人。
  唯有此法,能够让卿长虞和祂彻底融合。他的意识将永不消磨,成为此间世界的一部分。
  一场盛大的阴谋,所有给予的希望都是虚假的,只是要斩断他反抗的可能性。
  祂从一开始就骗了他。
  怎么可能放他回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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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说:凸
  师兄任禛在32章
  正常发展下也是攻,但刚出一点朦胧的苗苗就被浇得死透。
  第87章 他生病了
  人总有犯蠢的时候, 跌跟头跌成自己这样的,倒是世间罕见。
  一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
  深渊之底,静水流深,举目望去, 一片深沉的黑暗, 看不清任何的东西。
  身体漂浮在水面上, 冰冷的水很快浸透衣衫, 皮肉被黑雾腐蚀出触目惊心的伤口,又在极强的恢复力下再次生长。
  像被什么野兽吞入腹中, 此时正在缓慢咀嚼着他,消化掉他。
  疼痛折磨到了极致,就只剩下麻木。
  看着黑暗一片的上空,只有一阵不知今夕何夕的恍惚。
  自己本来就是无根之水, 死在这里也没什么。
  水包容万物,自然容得下他这条命。
  只是想让他死, 何必费此周章?
  卿长虞仰倒水中,一动不动, 耳畔只有水波微动时的触感, 像一双冰冷的手, 自下而上环抱住他。
  这双手将他揽住,向下拖拽。
  一点点,让他消失在世上。
  下沉。
  下沉。
  溺在深渊黑水之中,越往下,越接近死亡。
  他已经过了剧烈挣扎的阶段, 此时四肢乏力,胸膛里除了平静什么也不剩。
  死了也做不了怨鬼,卿长虞想。
  眼前开始闪动光怪陆离的画面。
  卿长虞看清了自己, 实在是个任性的、鲁莽的、天真的蠢货。
  多少血汗劳苦心,到头来是一场空。
  一场轰轰烈烈的暴雨来袭,任树高树大,只能摇摆催折,无能为力。
  在一片死寂之中,他听见清脆响声。
  那是抵在脊柱里,那根锁灵钉碎裂的声音。
  回光返照一般,稀薄的灵力流动,如尸体般冰冷僵硬的四肢回温。
  他费力地抬起手,在黑色水波之中,这抹白尤为突出。
  他看见了掌心里的掌纹。
  清晰的纹路代替了跑马灯的画面,他无比清晰地看见了「自己」。
  属于他自己的掌纹。
  他茫然地认识到,自己拯救过无数苦命的可怜人,看见他们的痛苦,一次又一次地伸出手来。
  而现在,他看见了这样的一个狼狈的可怜虫。
  那是他自己。
  在水中,白色的皮肤很快被侵蚀,露出血红的肉,又因极强的恢复能力,重新裹上雪白皮肉,如此回环。
  卿长虞就这样愣愣地看着他自己的手。
  在这里,没有人会握住这只手,没有人会带他走。
  会死在这里吗?
  毫无征兆,他会死在这里。
  混沌的大脑无法思考太多,但有一个清晰的念头冲破黑暗,在他的脑中迅速生根发芽。
  救救他。
  要救救他。
  快救救他!
  脑海中突然出现一道道声音,急切地、不断重复着相同的字眼。
  一个人在向他求救。
  由恶念汇聚而成的深渊黑水再也无法吸纳他,他重新浮到水面上,大口喘息着,贪婪地呼吸空气。
  头脑与肺部都因极度缺氧而刺痛。
  睁大眼,除了黑暗什么也没有。
  耳鸣声太剧烈,像他久远记忆里的医疗警报,和剧烈的喘息声夹杂在一起,形成急切催促,催促他动起来。
  周身的皮肉都在被反复侵蚀,带来一阵辛辣的痛感,只能像动物一样,毫无章法地挣扎。
  他的眼睛始终没有焦点,栖息在这具身体中的灵魂是漠然的,可那双手,却再一次动了。
  本能一般,握住了衣衫里藏着的刃片。
  曾经的本命剑只剩下一截锋利的碎片,宋玉瑶丢给他,说:「你用它自裁吧!」
  随着手指的收紧,刚刚恢复的皮肉再度被割破,鲜血淋漓。
  疼痛催使他进行下一步。
  卿长虞高高地抬起了他的右手,以紧紧握拳的姿态,向阴冷的峭壁岩石一砸。
  砰——
  拭雪剑插了进去。
  如同新生幼儿脱离羊水一般,他抬起上半身,黑水淋漓地从他身上洒落,死寂的深渊底部出现了第一道响声。
  左手也举了起来,死死地抓出了不规则的岩石凸起。
  空气变得寒冷刺骨,黑水之下的死亡才是真正的温床。
  他紧握断刃,骨肉都陷进锋刃中,将它拔出来,朝更高处插进去。
  一次,一次,又一次。
  随着崖壁坚石破开,一道道清脆的响声在黑暗中回荡、放大。
  他眼睛固执地向前看,即使前方是一片虚无。
  嶙峋的石块使指盖翻起,不断修复又不断流血,可这个人已经习惯了疼痛,于是机械地重复动作,再次向上。
  黑雾化作触手,缠住他的脚腕,将他生生向下拖拽。
  角力之中,祂发现竟然祂不能够阻止他。卿长虞这个人太过特别,一旦执拗于某件事,就谁也阻拦不了。
  尤其是当他濒临死亡,迸发出强烈的求生意志。
  无力的双腿拖曳着黑雾,继续向上,只是速度比之前慢了不少。
  每进一段,就会被拖下一截。
  像滑稽的数理题,一只蜗牛正在攀爬天梯,背着重重的壳,那是沉重的身躯、麻木的灵魂,区别只在于他不知道自己究竟要爬到多高才够。
  总归是,一寸,一寸,又一寸。
  山风开始吹拂他湿透的衣衫,让人体因失温本能地剧烈颤抖。
  双手流淌下来的血液温度也更清晰。
  身边开始出现老鹰、秃鹫,撕扯他的皮肉,击打他的手臂,想让他坠落。
  秃鹫发出了人声,祈求道:
  “求求你,留下吧!”
  卿长虞抬起右手,向下猛地一扎,扎透了那鸟的身体,鲜血迸裂开来。
  清晰的岩石碎裂声。
  他感受到越来越强的风,耳畔越来越嘈杂,眼前出现了模糊的雪花色块,滋滋啦啦的。
  砰——
  最后一记下锤,砸在了平坦的地面上。
  他跪坐在崖顶,满头乌发被狂风吹得凌乱,衣袖衣摆互相拍打,发出嘈杂的响动。
  抬起头,是一张皮肤苍白到跟鬼似的脸,嘴唇开裂,眼中是茫茫然。
  精疲力尽。
  像做了个漫长的梦,醒来不知为何身在此地。更不明白,他为什么没有死?
  吃透灵血的拭雪碎片发出微弱的嗡动,他迟钝地低头,看见手心断刃化作一团白光,飞入自己身体。
  背脊忽然有了怪异的感觉,支撑他起身。
  拭雪剑成了他新的骨头。
  卿长虞极为小心地踩在地面上,像孩童学步一样,缓慢地站了起来。
  向前行走两步,又因为不熟练而跌落在地。
  被刻意蓄养起来的长发将瘦削的身躯整个笼罩住,他拱起背脊,突出的肩胛骨将浓密的发丝分散开。
  卿长虞再次起身。
  这一次,他掌握了行走的要领,一步步,摇摇晃晃却无比坚定地,向前走。
  他要离开这里。
  去哪里?不知道。没有人会要他,没有地方能容纳他。
  但是他要离开这里。
  他要带着自己走。
  浑浑噩噩,不知酷暑寒凉,只知道要向前走。
  偶尔会遇见人,远远看见他衣衫褴褛像个疯子,都不敢靠近。
  嘲笑声、咒骂声,也听见了哭声。
  如影随形的幻觉使他无法分辨真实与虚妄。
  等到水边时,身上不知什么时候搭了件白净的衣裳,有皂荚的气味。
  他的眼珠迟钝地转了转,一个老妇人。
  他不认识她。
  她为什么在哭?
  老妇哭道:「可怜……」
  他不可怜。
  他……
  脚步停下,他突然想不起来自己是谁了。
  也不知道向前行走,是在干什么。
  「是生病了吗?」
  或许,他是生病了。
  老妇说:东边有山,山上有湖,叫仙恩湖。
  仙恩湖的湖水喝了,可治百病。
  混沌麻木的大脑仿佛突然清晰起来,眼前的道路出现了指引,他眨了眨眼,再次抬起脚步。
  仙恩湖浩浩荡荡,碧绿如洗。
  同样是水,却和他攀爬出来的深渊黑水截然不同。
  湖边只有一个童子,和一头老黄牛。
  童子捧着水,一捧一捧地朝嘴里灌,急促吞咽着。
  老牛垂下头来,也在喝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