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琴闲穿一身白衣,哭得肝肠寸断,“太晚了,小祖宗怕过到城里的人身上就说到天亮再治,可是一到这道观就断了气,谁知这痘如此凶险啊。”
  “那尸体呢?”
  “道长们怕疫情蔓延,还说小祖宗身体残缺,恐怨气深重,火化了。”
  “火化!”陆修良吸了口气,“你们怎么敢!”
  琴闲捂着脸,“奴婢没用,奴婢本来就什么都不懂,奴婢都是听得别人说的。”
  陆修良咬着牙看严嘉,“这怎么回去跟老祖宗交差?”
  “烧了人,也该有骨灰吧?”严嘉问。
  “有,这个有,”琴闲跪着从床底取出一个小坛子,“这里,小祖宗所有还有型的骨头,都在这了。”
  陆修良从他手里接过这小坛,身上忽然一抖,眼泪夺眶而出。
  “我是为了救他才——”他看着严嘉,心里都是愧疚,“我不知道他是真的,我就应该让太医来的,我以为他闹着玩的。”
  严嘉也慌了,陆修良这个人深得陆城真传,笑呵呵地根本不知道他对谁是真心,“苏雪又不会怪你,他那人豁达得很。”
  “他可千万不能怪我。”陆修良吸了吸鼻子,“既然这样,我们就去回了老祖宗吧。”
  严嘉眉毛皱了下,总觉得哪里不对。
  他们两人坐在马车里,陆修良擦了下脸,“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我知道什么?”
  “苏雪没死?”
  严嘉松了口气,就知道陆修良不应该这么简单被骗住,“重要吗?”
  “刺杀一事真的跟苏雪没关系?”
  “良嫔那边反正没有吐过苏雪的事情,她好像就是自己疯了。”
  “可是苏雪当时就在储秀宫。”
  “可你也知道他为什么一定要‘死’不是吗?”严嘉跟陆修良说话不用太多弯弯绕绕,“只有他死了,才能证明你当时的做法是对的。”
  这倒是真的。
  陆修良心疼苏雪,更心疼自己。
  “那他得死得透透的才行。”
  “你放心罢。”
  陆修良看起来书读的最多,事理最明,但是他也是三个人中最自私的,苏雪无意中把他算进局中,就决定好好利用一下。
  “不过我刚才为苏雪哭的那几下,也是真的。”陆修良深沉道。
  “我知道。”
  苏雪也知道,他其实一直在边上的柜子里躲着,可没什么机会亲自看到他人如何看待自己的死亡。
  陆修良抽搐的那下,他的心也颤动了。
  宫里同届的小太监会形成一种天然的联盟,他、陆修良和严嘉三个人就是这样。他们三个是完全不一样的人,严嘉冷淡,陆修良虚伪,苏雪傲慢,但是就这样靠着缘分硬生生地凑在了一起。
  这样一凑就是十几年。
  即使为了掌印之位斗得你死我活,苏雪还是会给值夜的陆修良留碗素面;即使严嘉看不惯自己在东厂里作威作福,但是有不服管的锦衣卫,他也会亲自出手替自己教训一番;而陆修良更是时常护短,仗着舌灿莲花尝尝帮两个人在老祖宗面前求情。
  他们三个人就是这样立场即使不一致,也可以好好相处下去的关系。
  所以,哎,苏雪蹲下来给琴闲擦眼泪,“既然咱家死了,那京里那座大宅,就当咱家的遗产,送你了。”
  琴闲睁大眼睛,“小祖宗!”
  “看陆修良的意思,以后也会提携着你,把我的事情先操办好了知道吗?”
  琴闲现在心里可比之前有谱多了,小祖宗这就叫狡兔三窟,与其跟着什么皇上王爷的,都不如跟着小祖宗心里踏实。
  “知道了。”
  “他们抓不到我,估计就要把矛头转向王爷了,”苏雪这么想着,“啧,辽东的消息也该到了吧。”
  秦明朗未经兵部批准擅自调动辽东军,大举进攻蛮族,视为造反一般!
  可得派什么人赶往辽东才能震得住秦明朗这个人呢?
  其实最合适就是萧弘辰,身份够,又因为剿匪的事情在军中有些威望,兵部是这么上来折子的。
  袁鲤也觉得不错,在上面做了票拟,写得是此事需要谨慎。
  但是到了司礼监,这批红如何也下不来了。
  萧弘辰身份够,在军中又有威望,再给他兵权,朕这皇位要不要也一并给了他啊!
  通通都是佞臣,这袁鲤难道是真的想把女儿嫁给萧弘辰吗!
  第120章
  苏雪的葬礼举办得很潦草。
  他家似乎人丁单薄,一个亲人都没有,只有琴闲一个钟鼓司的小太监给他披麻戴孝,哭得跟戏台上的小寡妇似的。
  大家对他的死都模模糊糊的,总觉得他前一阵还风光无限,忽然间就人走茶凉了。从前说他靠着这张脸走了捷径的人也都只剩叹息,反而说他是脸给身子惹了太大的祸。
  很多年后,有史官分析苏雪的死的时候都说这就是那场巨变的导火索,看来只是个年轻太监意外死亡,却使朝中局势蓦然紧张了起来。
  实在是他死的那几天发生了太多的事情,把苏雪这个人的重要性一下子降低了。
  先是圣上遇刺,凶手竟然是枕边人良嫔;接着是辽东大战,大将军秦明朗竟然无诏领兵;再之后,禁军统领大将军陈胜堂竟被派到辽东去节制秦明朗……
  这些响亮的名字完全遮盖了那么个不到二十岁的太监的生平。
  但是该太监也无所谓,躺在客栈的大床里,天天对即将上任的禁军统领动手动脚。
  “真的,琴闲哭得,我都想打赏他两串玛瑙链子了。”
  萧弘辰把苏雪放在自己胸上的手挪开,“昨晚上,严嘉和陆修良从宫里出来给你烧了两吊钱。”
  “算他们有良心。”
  萧弘辰扣着苏雪的下巴,不知道是不是这几天没怎么动弹,苏雪的脸好像圆润不少,整个人都有种富贵逼人的气场。
  “我还听说好些小宫女小太监都偷偷来拜祭你,看来你的人缘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次。”
  “喂!”苏雪真是有些份量了,一拳下来也能让萧弘辰噎一口气,“我可是管做饭的,平时只要不吝啬都能结不少善缘,更别说我这么大方了。”
  萧弘辰刚从宫中出来,他今天演了一出闯宫之位看看皇兄的伤势如何,场面非常壮观。陆城那老骨头来拦他的时候他直接给人家推了个跟斗,“你们这些阉狗,不让我见皇兄是不是有什么阴谋?”
  之后就是萧景翰假惺惺地不让你进宫是了不让你担心啊,我亲爱的弟弟,和萧弘辰呜咽着我就这么皇兄你这么一个亲人的肉麻话。
  演完萧弘辰就赶紧回来钻苏雪的被窝,跟苏雪揶揄他那个皇兄全程神情紧绷绷的样子,“他是真的怕我提朝堂上的事情。”
  苏雪从萧弘辰身上跨下来,“他受了伤,疑心更重,恨不得给整个朝廷清洗一遍。”
  “良嫔的母家全被下狱了。”
  “挺好的。”苏雪点点头,像是萧景翰的作风,用家人逼着良嫔把背后的人说出来,但可惜了,良嫔是真的恨她那一家子吸血虫,“这样良嫔也不用受什么刑罚了。”
  “严嘉也是这么说。”
  萧弘辰眯起眼睛,“你们司礼监的手段确实都很歹毒。”
  这房间用的聂放的名字,自然走的也是他的账,一应物什都极奢侈,连茶水都是从云南运来的,苏雪裹了件外衣赤着脚走到桌前给自己斟了一杯,“东厂的事情交给我就是,你只关心你的皇兄就好。”
  萧弘辰笑了下,也从床上坐起来,随便用床单擦了擦,“那个陈七,到底什么来头,为何那么忠心与你?”
  人真是不能闲,什么醋都乱吃。
  苏雪站在桌前,挑了两样点心塞进嘴里,仓鼠一般看着萧弘辰,“因为呜呜嗯嗯呜呜,所以呜呜呜嗯嗯嗯。”
  萧弘辰不满,“别糊弄我。”
  “我又没有问过你的那些手下挨个是什么来历,你为什么来问我的。”苏雪努努嘴,他倒也不是不想告诉给萧弘辰,只是他和陈七相交实在是没什么可说的。
  陈七以前只是严嘉手底下御马监的一个不起眼的侍卫,后来因为给人背锅打得不成人形,苏雪给严嘉送吃的的时候,看这人伤痕累累地趴在地上实在可怜,就给了块干粮在他手里,顺嘴跟严嘉求了句情而已。
  但是就是有很多这样的人,一饭之恩也愿意终身相报。
  “好,不问。”萧弘辰回到正事上,“以现在的面目你是不能出门了,但是你不会就不出门了对吧?”
  苏雪笑眯眯的,用手肘撑着桌台,欠身在萧弘辰对面,“怎么,王爷想金屋藏娇啊?”
  “嗯。”
  就不该问。
  苏雪发现萧弘辰在这个问题上总是特别坚持,如果不是这一世两情相悦,他觉得萧弘辰是一定会像上一世一样把自己还关在小笼子里每天上朝前下朝后看着自己就发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