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她大概是感冒了吧?感冒药吃完是容易犯困。黎予这样安慰自己,决定明天再和耿星语说上课时间的事。
  眼下,还是先收拾收拾,准备出门找黄鑫。
  高中生的消息总是最灵通的,源江这小县城新开了什么奶茶店、多了家抓娃娃机店,黄鑫总能第一时间知道。
  黎予在沪市待了半年,也和朋友去游乐园、逛过外滩,可那些繁华热闹,总比不上源江这方小天地。走在熟悉的街道上,连风里都带着点亲切感。
  黄鑫带着她转了一下午,从巷口的小吃摊吃到新开的甜品店,又去江边的公园坐了会儿。
  俩人并肩坐在长椅上,晚风轻轻吹过,带着点凉意,嘴里却没闲着,东拉西扯地聊些废话——哪个老师的课最催眠,哪个同学的八卦最好笑,明明都是没营养的话,却让人觉得格外放松。
  果然,八卦的头一枪还是黄鑫先打响的。她侧过身,眼睛亮晶晶地盯着黎予:
  “话说,你最近给耿星语补课,咋样啊?”
  “就……正常上课呗,还能咋样。”
  黎予避开她的目光,语气有点飘忽,耳根悄悄泛了点热。
  这点小心虚,哪瞒得过这个自己肚子里的蛔虫。黄鑫挑了挑眉,凑近了些,语气里满是调侃:
  “咦~我才不信呢,你俩该不会旧情……”
  “不会的。”
  黎予打断她,声音有点急,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慌乱。
  “复燃”两个字,就这么被她硬生生堵在了黄鑫喉咙里。
  黄鑫见她语气严肃,赶紧找补:
  “也是也是,毕竟她以前对你做了那样的事,还是别再有牵扯的好。”
  黎予垂着眼,没说话。
  “不过说真的,听你那天和我说的那些,她确实有点怪,不像是她的作风。”
  黄鑫像是想起什么,又凑过来,压低声音
  “以前她多冷啊,跟座冰山似的,谁跟她说话都爱答不理。你们在一起的时候也只是好了一丢丢,现在对你,也太热情了点吧?”说这句话时黄鑫还手舞足蹈的,以表她对这事儿的惊讶。
  黎予指尖无意识地抠着长椅的木纹,声音轻轻的:
  “我也不知道……这一年多,她好像变了好多。”
  黄鑫见她没再往下说的意思,才顺着话头接下去:
  “我也不太清楚她的事。本来就和她不熟,也就见面打个招呼的交情。高一下学期你俩……之后,我们就分科了,也不在一层楼,我就更少见着她了。”
  是啊,耿星语本就不喜欢社交,以前在学校,除了必要的交流,几乎不怎么说话。
  那半个学期,黎予刻意躲着她,现在想来,就算不躲,恐怕也见不到几次吧?倒是她自己,真是多此一举。
  “对了,”黄鑫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后来她好像和许知州闹掰了,高一结束就转学了,好像是去了二中。”
  短短一句话,信息量却大得让黎予愣了愣。她下意识追问:“为什么转学?”
  “我哪知道啊,”黄鑫耸耸肩,“我跟她又不熟。怎么,你又开始关心她了?”
  这人果然正经不过三句话。
  黎予横了她一眼,没说话,心里却乱成了一团麻。
  她和许知州闹掰?会不会……是因为自己?她和耿星语分手后,许知州找过她,说了些奇奇怪怪的话,还有一些她不愿相信的事。
  不对不对,黎予赶紧晃了晃脑袋,别自作多情了。
  可转学的事,还是像根小刺扎在她心里。会不会是分开后,学校里某些老师和学生又对她…?
  那些人的嘴脸,黎予至今还记得那些学生的德行——当初她和耿星语只是走得近些,背后的议论就没停过。
  这样想着,黎予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惜。
  唉,还是明天问问她吧,就……就当是关心学生的近况。
  第13章 怜惜
  翌日,天还蒙着层薄黑,黎予就醒了。
  窗外是冬日特有的铅灰,寒风卷着枯叶在窗棂下打旋,细碎的沙沙声钻进来,扰得人再无半分睡意。她索性披了件外套出门,没骑那辆小电驴——冬日清晨骑车?
  那真是堪称“江风杀人事件”。
  倒不如沿着街边慢慢晃。
  不过这风带着刺骨的凉意,即使已经选择步行了,刮在脸上仍像小刀子般,让人头脑清醒些,也正好驱散心底那点扭捏的焦虑。
  要主动问耿星语无关补习的事,黎予前一晚翻来覆去做了半宿心理建设。
  怎么开口才不突兀?问得太直白会不会让对方起疑?她揣着满肚子纠结,脚步沉沉地挪在路上,眉头拧成个小疙瘩,脸上至少写了108个不愿意。
  就连路边被风吹得瑟缩的冬青丛、蜷在花坛边打盹的橘猫,都能让她分神好久——仿佛只要多看一眼,就能晚点面对要开口的时刻。
  正游魂似的往前蹭,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了一下。黎予猛地回神,指尖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颤抖掏出手机,屏幕亮起时,心跳都漏了半拍——
  是耿星语的请假信息。
  『黎老师,我今天要请一次假,表姐回来得去接她,已经和我妈妈说过啦~』
  末尾缀着个小小的笑脸,后面还附着张聊天截图。耿星语给她妈妈的备注亮得晃眼——
  “最最最善良美丽大方的柏女士”。
  黎予盯着那行叠了三个“最”的字愣了愣,心里泛起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涩。
  原来母女之间,还能这样亲昵热络,连备注也可以这么不同寻常。
  她指尖在屏幕上顿了顿,犹豫了下,回了两个字:『好的。』
  简洁得像在批作业,不带半分多余情绪,只有自己知道,指尖刚触到发送键时,悄悄松了口气。
  收起手机,黎予几乎是立刻转身往回走,脚步都轻快了些。太好了,又多了一天时间酝酿。
  可这“酝酿”也像块湿抹布,捂得人越发焦虑。
  到了晚上,黎予索性把脑子里的草稿全揉了——管他呢,到时候随机应变,该怎么说就怎么说。这么一想,心里的石头才算落了地,当晚竟睡得格外安稳,连梦都没做一个。
  还得是这样的心态,才能换来踏实的睡眠,和第二天的好状态。
  第二天出门时,黎予明显没了昨日那样的焦虑,鼻尖都带着点轻快。冬日的阳光难得穿透云层,在柏油路上洒下斑驳的光点,像撒了把碎金子。她一路哼着高中时喜欢的歌,连脚步都踩着调子,路过早点铺时,还顺道买了个刚出炉的馒头,甜香混着热气,暖得人心里发飘。
  进了耿星语书房,黎予也没像往常那样秒切“黎老师”模式。
  往日一开课,她总不自觉严肃起来,语调平稳得像念课本,颇有点教了几十年书的老教师那种神态,让人忍不住在心里给她虚增两岁…
  今天却松快许多,讲题时会随手敲敲耿星语的练习册,语气里带着点高中时给同学讲题的熟稔。
  今天耿星语听得频频走神,眼神总不自觉黏在黎予的脸上,连她敲练习册的指尖都看得清清楚楚——手指纤细修长,指尖泛着点粉,手背却有很多不仔细看无法察觉的,早已愈合的小伤口。
  下课时间一到,黎予挪着椅子微微转向耿星语,手上收拾课本的动作没停,状似随意地开口:
  “对了耿同学,看你早上总犯困,之后的补习要不往后推一个小时?十点开始怎么样?”
  耿星语猛地回神,脸颊“唰”地涨红,像染了层胭脂,忙低下头讪讪道:
  “啊?我、我都行的,黎老师。”说话时,后颈的绒毛都绷得紧紧的。
  “行,那以后就十点上课。”
  黎予把教案塞进帆布包,拿起书桌上的水杯抿了口水——早已凉透的水滑过喉咙,却没压下心底的慌。她声音放轻了些,尽量让语气显得自然:
  “阿姨说你是吃完药副作用上来了,你……最近感冒了?”
  耿星语的眼睛倏地睁大,像受惊的小鹿,指尖猛地攥紧了笔杆,指节都泛了白。但慌乱只在眼底闪了一瞬,她很快稳住语气,声音软软的,带着点乖巧:
  “嗯,最近天太冷,早晚温差大,没注意就感冒了。黎老师平时也要注意保暖,别冻着。”
  没人看见,她藏在书桌下的腿悄悄往里收了收,膝盖并得紧紧的,整个人都像被风吹得往回缩了圈,连肩膀都垮了些。
  黎予握着杯子的手指微微收紧,她强迫自己扯出个平静的表情,抛出那句酝酿了两天的话:
  “对了,我听说,你高一读完就转学了?”
  按道理说,这话该让她紧张得手心冒汗——怕耿星语又打趣什么“黎老师怎么这么关心我”之类的话,怕自己绷不住脸红。
  可事情偏没按她的预想走。
  今天的耿星语没了前几日那种什么话都敢讲的气焰,温顺得像只刚被摸顺毛的小猫,连说话都放轻了语调,垂着眼不敢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