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其实她本不该迟到的。初中时因为住得远,她总能为自己的迟到找到理由。
  考上高中后,母亲特意在学校对面租了房子,美其名曰“节约通勤时间”可讽刺的是,没了通勤这个借口,迟到反而变本加厉。
  人在半睡半醒间总会有一些下意识的行为,比如按掉闹钟按掉,被子像有魔力般把人按在床上。
  等真正惊醒时,往往已经来不及了。
  陶念一边喘着气把书包甩在座位上,一边在心里自嘲。
  这大概就是人类的劣根性吧,她想。
  给个杆子就往上爬,给点阳光就灿烂,给个独居的机会就睡过头。
  初中三年,她早已把各种迟到惩罚尝了个遍:在教学楼走廊上站成一排供同学们取笑;把校规抄到手腕发酸;课堂表现分被扣得所剩无几……但这些对她来说都像隔靴搔痒。
  那些惩罚太幼稚了。
  罚站?
  正好可以看窗外飞过的麻雀。
  罚抄?
  就当练字了。
  扣分?
  反正她也从来不在乎什么评优评先。
  老师们翻来覆去就是这几招,像在演一场拙劣的舞台剧,连台词都懒得换。
  陶念甚至能预判到每个老师的惩罚流程:数学老师会让她站到下课,英语老师会罚抄单词二十遍,班主任会板着脸说“下不为例”……
  都是些形式主义的把戏。
  陶念把书包扔在了椅子上,满不在乎地撇撇嘴,心想这些规矩就像马戏团里驯兽师的鞭子,看着吓人,其实连皮都蹭不破。
  下午的班会课上,林知韫站在讲台前,她先是总结了上周班级里的一些问题,声音不紧不慢,却字字清晰:“高中三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你们现在偷的每一个懒,都会在未来变成打脸的巴掌。”
  教室里安静得能听见窗外的风声。陶念百无聊赖地转着笔,笔尖在纸上划出一道道无意义的弧线。
  “最近,”林知韫话锋一转,“我发现班级迟到现象越来越严重了。”她的目光扫过教室,在几个惯犯身上停留了一瞬。
  陶念手中的笔突然一顿,心里咯噔一下。开学两周,她已经迟到三次了。
  “所以,从今天开始,我们要设立一个‘考勤督导员’的职位。”林知韫从讲台下拿出一个天蓝色的笔记本。“督导员要负责记录每天的迟到情况,用荧光笔标注出可以改进的原因。”
  教室里开始骚动起来。林知韫抬手示意大家安静:“如果哪个小组能做到一周无人迟到,奖励一节体活课。督导员如果半个月记录无差错……”她故意顿了顿,“可以挑选一本书,班费出钱买,放在班级图书角。”
  “老师,什么书都可以吗?”坐在前排的男生迫不及待地举手。
  “内容要经过我筛选。”林知韫推了推眼镜,“但上课不许看,课间、午休都可以。”
  “《查理二世》行吗?”
  “可以,不过有点幼稚。”林知韫嘴角微微上扬。
  “那《哈利波特》呢?”
  “当然可以。”
  教室里顿时炸开了锅。
  “老师我要当!”
  “选我选我!”
  同学们争先恐后地举手,有几个甚至站了起来。
  陶念却悄悄把脸埋进了臂弯里,只露出一双眼睛。这个职位太麻烦了,要记名字,要分析原因,要帮忙改进,还要……
  就在这时,她感觉到一道目光落在身上。抬眼望去,正好对上林知韫含笑的双眼。
  “第一任督导员,”林知韫的声音清晰地传来,“就由陶念来担任吧。”
  这句话像一盆冷水浇在陶念头上。她下意识直起腰背,手指在桌沿收紧。“我不要”三个字在舌尖打了个转,又硬生生咽了回去。
  林知韫不知何时已经站在她桌前,手里拿着那本烫金的天蓝色日志本,递到了陶念的眼前。
  “拿着。”林知韫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拒绝的重量。
  陶念迟疑地伸出手,“迟到日志本”五个大字映入眼帘。
  她突然明白了,这是惩罚,是对她那些迟到、那些漫不经心的惩罚。
  教室里安静得可怕。她能感觉到五十多双眼睛齐刷刷地看着自己,有好奇的,有幸灾乐祸的,还有……她不用抬头也知道,刘桐一定在某个角落露出那种令人火大的讥笑。
  陶念盯着扉页上自己的名字,那是林知韫提前写好的,字迹一如既往地工整、清秀。她突然很想把这本子摔在地上,转身就走。
  但最终,她只是地接过本子,抿了抿嘴唇,嘴角勉强扯出一个乖巧的弧度。她把本子轻轻放进抽屉,动作刻意放得很轻。
  算了。既来之,则安之。
  林知韫。
  来日方长。
  这是你说的,我还给你。
  第9章 预谋
  于是,陶念买了好几个闹钟。
  最好用的是那个橘黄色的青蛙造型闹钟。按下开关就会满地乱窜,发出刺耳的“呱呱”声。
  这是上周她在文具店咬牙买下的,花掉了半个月的奶茶预算。
  其实她也从来都不是故意迟到的。
  只是当闹钟响起时,她总会在半梦半醒间按停闹钟,想着“再眯五分钟”。
  这五分钟往往会变成十五分钟,等她真正惊醒时,已经来不及了。
  初中三年,她早就习惯了被罚站在走廊。教导主任的训斥、同学们的窃笑、罚抄的校规,这些对她来说就像吃饭喝水一样稀松平常。
  直到那天林知韫把那个烫着金边的日志本塞进她手里。
  “该死……”
  清晨六点四十分,陶念站在校门口啃着便利店买来的三明治。冰凉的牛奶顺着喉咙滑下,激得她打了个寒颤。
  书包里装着那本天蓝色的日志本,封面上烫金的五个字闪闪发亮,像是在嘲笑她此刻的狼狈。
  她用力咬了一口三明治。
  远处教学楼亮着零星几盏灯,其中一盏来自林知韫的办公室。
  陶念眯起眼睛,仿佛能看到那个身影正伏案批改作业,嘴角挂着可恶的职业假笑。
  “不就是不迟到吗……”她嘟囔着捏着牛奶盒,“有什么了不起的。”
  但当她推开教室门,看到黑板上值日生还没擦干净的昨日考勤记录时,心跳还是不由自主地加快了一拍。那本日志本在书包里,竟然有了沉甸甸的分量。
  陶念把剩下的三明治塞进嘴里,掏出日志本拍在了桌上。
  她花了整整一周的时间,观察着班级的迟到情况。她的日志本上记录着每个人的到校时间,用不同颜色的荧光笔标注着规律。
  除了偶尔睡过头的同学,真正频繁迟到的只有两个人。
  其中一个,是她的后桌张倩。陶念注意到,她的迟到集中在周一和周五,每次都是5到10分钟,冲进教室时,一定会气喘吁吁地道歉。
  放学后,陶念抱着日志本站在林知韫办公室门口。夕阳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在走廊上犹豫地晃动着。
  “有事?”林知韫从教案中抬起头,镜片后的眼睛带着了然的笑意。
  陶念抿了抿嘴,把日志本翻到张倩的那页:“她家住在天佑小区,只有一班公交能到学校。周一和周五的堵车……”
  “所以呢?”林知韫放下红笔,双手交叉放在桌上,“你打算怎么解决?”
  “这个小区……”陶念思考了一下,问道:“是不是在城东开发区那边?”
  她问过李仕超,李仕超告诉她,从天佑小区到二十一中这条线路只有早晚各三班车,错过一班就要等20分钟。
  林知韫点点头:“去年才通的公交,之前的学生都要骑四十分钟自行车。”她顿了顿,“你想到什么办法了?”
  陶念看着本上“天佑小区”几个字,突然想起上周在公交站牌上看到的一则广告。
  “林老师,”她抬起头,眼睛微微发亮,“城东新开了家共享单车,半小时内免费。”
  林知韫挑了挑眉,示意她继续。
  “张倩可以提前两站在建设路下车,那里有单车点。”陶念边说边在纸上画出示意图,“骑到学校只要8分钟,刚好避开最堵的十字路口。”
  办公室里安静得能听见挂钟的滴答声。林知韫的目光在陶念脸上停留了几秒,突然从抽屉里取出一个信封。
  “这里有二十张单车周卡。”她将信封推到陶念面前,“本来打算奖励月考进步学生的。”
  陶念愣住了,手指悬在半空。
  “拿去吧。”林知韫的嘴角泛起一丝几不可见的笑意,“记得让张倩写份使用反馈,就当是抵班费了。”
  “林老师,”陶念突然开口,“您怎么正好有单车卡?”
  林知韫站在窗前,背影修长而挺拔。她关窗的动作忽然停住,白衬衫袖口随着抬手的动作滑落,露出一截白皙的手腕。
  “上周家访时多准备的,”她转身时带起一阵微风,雪松香若有似无地萦绕在空气里,“正好多出来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