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博林小姐。”埃里克他终于开口,眼里还是写着“不想与你纠缠”,“您虽然有法国血统,可到底是接受传统的英式教育,还请您像最普通的英国淑女般保持缄默。”
  珍妮的额头爆出了根细小的筋:“我只想问您指挥过什么的作品,以及您最满意的作品是哪个,最受好评的作品是哪个。”
  虽然心里堵着口气,可也不能当众破防:“我听说您已经成为剧院的招牌?”话里没有肯定,全是怀疑。
  果然,埃里克又投来目光。
  珍妮赶紧掏出她的记录工具:“请。”
  她颇有些迫不及待道:“我想您没停止攀登艺术的高峰。”
  “能得您的夸奖真是荣幸之至。”还是熟悉的刻薄味道:“你之前还怀疑我的艺术成就,现在又称我没停止精进技艺。”
  “您要是能解答我的小小疑问,我也不会继续抛出前后矛盾的话。”与他相比,黑心的巴贝先生都可爱的多。
  埃里克仍没有回答,眯起的眼睛像是一百年后的扫描仪,从珍妮脸上析出她的内心所想。
  大门的风铃再次作响,可珍妮的注意力一直都在对面身上。
  “……博林小姐?”
  又是一道熟悉的声音。
  她舍得把目光挪开,结果看到辣眼睛的八字胡与昨日见过的熟悉眉眼:“伯爵大人。”
  埃里克向新来的客人脱帽示意,显然是与对方有点浅薄交情。
  “您也是看今天下午的《奥菲欧与尤丽狄茜》?”基督山伯爵彬彬有礼地请示后也坐到桌旁,转头看向埃瑞克道。
  “显而易见。”埃里克在基督山伯爵前打开话匣,“巴黎已经很久没有新作品了,现在居然要吃德国的残羹冷炙。”
  “路德维希·凡·贝多芬是个天才。”
  “于音乐上讲,他确实是天才中的天才。”难得听见魅影会在音乐上称赞某人,“但他极少为歌剧作曲。巴黎最火的剧目仍是《塞维利亚的理发师》。”他又变回刻薄的人,“法国的蓝本,意大利的作曲,首演遭到无数漫骂,之后才广受好评。乔瓦尼·帕伊谢洛(意大利作曲家,在焦阿基诺·安东尼奥·罗西尼之前为《塞尔维亚的理发师》作曲,并且因为罗西尼为《塞尔维亚的理发师》作曲而写信挖苦这个后辈)也只是在新版上演的前三天得意洋洋,之后便鲜有人会记得他的成名之作。”
  “好在他有别的作品,也不算是岌岌无名。”基督山伯爵终于意识到桌旁还有另一个人,“博林小姐,您不忙着写稿子,跑到这儿来做什么?”
  “做市场调查。”
  “市场……调查?”
  基督山伯爵对珍妮可要温柔的多:“愿闻其详。”
  “就是根据杂志、报刊的销量以上面刊登的内容分析流行趋势。和羊毛商看草料价格,木桶商看葡萄价是一个道理。”珍妮把上午的成果递给基督山伯爵,“我总不能举着令尊的推荐信挨个敲门。”
  基督山伯爵知道珍妮想当作家,但也只当她是个有一腔热血的黄毛丫头。因为那种拿到推荐信就到处敲门的菜鸟他已见得太多。突然看见没有因此激动过头,而是分析就业市场,受众喜好的珍妮也是耳目一新——看来她是真想混出一番名堂。而且就她目前的架势,搞不好在作者外能另谋它路。
  “这个是你自己做?”基督山伯爵翻到最后的评判体系。
  埃里克对珍妮的事没一点兴趣,奈何他为远离珍妮完全挨着基督山伯爵,所以瞥到珍妮设计的打分体系。
  你别说,你还真别说。
  这一条条,一列列地看下来还真有几分可信度。
  “你为何选歌剧院区做市场调查?”
  “歌剧院区的都是新兴阶层与艺术爱好者,对书籍,报刊的需求高于其它地区,而且不少书商、作者都会来这儿推销各种新作。除了歌剧院区,我还想去证券街和拉丁区,圣奥雷诺区、圣拉扎尔区做些调查。”珍妮竖起一根手指,“知己知彼,百战百胜。斯帕达伯爵既给了机会,我就不能浪费它。”
  第29章 第 29 章 珍妮有点羡慕这种恃才傲……
  爱德蒙想维持伯爵的高傲神气, 但是他快速扬起又快速落下的嘴角昭示了伪装的功夫还不到位:“我很高兴您没浪费父亲写的推荐信。”
  旁边的埃里克抬起下巴。因为帽子的边檐过宽,他的眼睛被阴影调成了琥珀色。烛火与日光爬上他与眼窝连成小深渊的冷硬颧骨,倒是照出与众不同的金色眼睛——如有烈火在睑上燃烧, 可眉弓下的琥珀色仍又冷又硬,烧了半天也没有融化的一点迹象:“您可真是温柔体贴。”
  搞音乐的说话也像唱歌,明知道这语气不善,但你就是无法苛责。
  讨厌的家伙。
  珍妮怀疑埃里克的嘴里长着毒蛇的牙, 只要跟他呆上一会儿,任何人都会对天才祛魅:“您也打破了我对大师的刻板印象。”
  “那可真是荣幸之至。” 埃里克又看向珍妮,眼底的嘲弄清晰可见, “被您叫做大师真是我受过最大批评。没记错的话, 您好像没看过我的演出。”
  “埃里克。”基督山伯爵很无奈道, “博林小姐还是孩子。”
  “法律上是,但社会上可不会承认她是孩子。”埃里克把珍妮盯得毛骨悚然, “幸而你比街上的报童幸运几分, 还有个愿忽视你的成人身形,把你当成孩子宠的伯爵大人。”
  他又看向全靠胡子、帽子挡住表情的基督山伯爵。
  “你未免也太刻薄了。”基督山伯爵飞快瞥了珍妮一眼,咳嗽着让埃里克嘴下留情,“这样可没机会拿长期合同。”
  “我必须得纠正您的认知错误。”埃里克对基督山伯爵的客气到此为止,“只要我想, 随时都能得到一份顶尖剧院的长期合同。”
  讨厌归讨厌, 但珍妮有点羡慕这种恃才傲物的人。
  “您瞧,有了我的咄咄逼人,她都开始维护您了。”埃里克把珍妮的表情误认为基督山伯爵的爱慕, 眼底的嘲弄愈演愈烈。
  “我想您没舍己为人的高尚品德。”珍妮很想发挥自己的全部口才,但是碍于各版的魅影都有成为连环杀手的恐怖潜力,她便怂得只敢骂些不痛不痒的话, “更没有做绿叶的打算。”
  这话好像无意出戳中了埃里克的敏|感点,令他本就冷硬的面容显得越发的不近人情:“希望您的才华也和口舌一样锋利无比。”
  “谢谢。”珍妮把这当做赞美,甚至还偷偷恶心了对方一把,“那时我会请您参与歌剧改编。”
  埃里克的表情像是吃了混有鱼腥草的鲱鱼罐头:“您可真是会做梦啊!在您面前,堂吉诃德都要甘拜下风。”
  “是吗?”珍妮露出错愕的表情。
  埃里克的嘴角有了一点弧度……
  然后就被珍妮的发言再次拉下:“您既然拿文学人物而非历史人物来与我比较,说明我这梦想还是有可能的。”
  “……”
  “至少不能被叫妄想。”
  常言道,舌拙的怕嘴利,嘴利的怕胡搅蛮缠的。
  埃里克的额头爆出分叉的青筋。奇怪的是,青筋的分支毫无过度地从青蓝色转变成了象牙白。
  这一细节挡在没被发油抹服帖的小碎发下,不仔细瞧还真的不能发现异样。
  珍妮想到89年《歌剧魅影》里非常经典的易容片段,一时间竟毛骨悚然——太酷了。
  她又看向同样易容的基督山伯爵,想必对方一定能在“马甲的塑造”上与埃里克相谈甚欢。
  “时间到了。”基督山伯爵想起他还约了人,“一起?”他看向与珍妮相性非常不好的埃里克,后者也是立即起身。
  “当然不。”埃里克最后也没放过珍妮,“去地狱都好过与一胡搅蛮缠的孩子坐在同一桌。”
  “哦!那可真是委屈您了。”珍妮应该害怕对方,但或许是基督山伯爵挡在她与埃里克间,她竟有了不断作死的愚蠢勇气,“愿您买下全巴黎的咖啡馆。”她学对方抬起下巴,只是身高很不给力,“这样一来,饶是上帝也不能让您与撒旦共处一桌。”
  基督山伯爵使劲抿唇,努力不让笑声泄出。
  埃里克的表情依旧难看,丢下伯爵便大步离开。
  咖啡馆的老板向这桌投来轻蔑目光。两个穿得人模人样的大男人在店里聊了这么久却只是点了两杯咖啡,连带着看同桌的珍妮都不顺眼:“你把那人一起赶走。”他向拿餐的女侍说道。
  “这不好吧!”女侍有些下不去手,“赶了她那其他的客人怎么看?”这里是除拉丁区外的艺术聚集地,而搞艺术的十有八九都不富裕,“现在的客人已经少了,她坐那儿也不耽误生意。”
  女侍的话让咖啡馆的老板熄了赶人的念头:“好吧!”老板腆着肥肥的肚子,宽宏大量道,“女人总是柔软多情。”
  瞧着老板不干傻事,女侍的嘴角挂起一抹淡淡的笑,这让她比平时显得更加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