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二十世纪的刻板印象在十九世纪也很好使。年近三十的爱德蒙已褪去少年的婴儿肥,常年的监禁生涯让他身上有令人着迷的矛盾气息——不说话时瞧着像是古堡里的忧郁伯爵,但是当他话说开了,气氛热了,属于水手的自由灵魂便划开苍白的冷淡面孔,让人回到没有阴霾的马赛港口:“原谅我会给您留下这种印象。”
  对方的态度好的不像这个时代的人,仿佛是从蒸汽朋克的铁丛林里找到一片还算清澈的小水潭。不过这种暧昧的错觉很快散在接下来的谈话中:“小姐,原谅我以陌生人的身份指责与你相处时间更长的另一女士。”
  爱德蒙对珍妮的感官还算可以,更不希望“梅塞苔丝的影子”去做堕落之事:“我不知是严肃的面庞还是未亡人的身份让您相信同行的女士善良可靠,但是良知提醒我要告知那夫人的职业并不光彩。”
  “我知道。”珍妮的口气就好像是谈论早餐的咖啡可否换成果汁:“但是我没有选择。”
  爱德蒙想再劝一句,就听对方继续说道:“您是水手,而且长我……”
  珍妮想到康利夫人是《戴家楼》里的主角,而马赛又是各大文人的灵感之地,所以在爱德蒙的注视下鬼使神差地打探道:“冒昧地问下您今年多大?”
  “二十六。”爱德蒙回答完便感到后悔——他应该虚报几岁。
  珍妮在心里默默一算……老天奶,居然真的对的上。
  十几岁的少女在身负“好卖”的标签时也上了一个“容易忽悠”的buff。
  拖了看起来比实际年龄更小一些的少女皮囊,爱德蒙这成年人哪能想到珍妮是个有私心的:“我还是个婴儿时您就可以上街找活补贴家用了。”
  珍妮的语气骤转直下,让爱德蒙无可避免地感到愧疚:“原谅我对您的困境一无所知。”
  “先生,我是为了昨晚的事来感谢您的,可您表现得像是欠了我一屁股人情。”珍妮以为爱德蒙会顺势回句“很荣幸欠淑女的人情”,毕竟他是天生浪漫的法国人,而且还挨着专产多情男人的意大利。
  然而珍妮还是错了。
  第四面墙后的大仲马精力充沛得差点精尽人亡,但是他“儿子”显然没有这种罕见特质。
  “好吧!好吧!”爱德蒙连连叹气,摆出一副成年男人不与孩子斗气的无奈架势。
  珍妮瞧着他的样子也是燃起一股小孩心性,同时也为证实已经八|九不离十的某种猜测:“那么为了感谢您,我与您分享一个足以改变您一生的秘密吧!”
  爱德蒙还是那副哄孩子的无奈架势:“感激不尽,洗耳恭听。”
  “您知道在法国与意大利间的伊特鲁里亚海里有座宝藏岛吗?”
  “……”饶是受过严格训练的爱德蒙此刻也瞳孔地震。
  第5章 第 5 章 小说家的技能之一:会编故……
  知道基督山宝藏的肯定不止爱德蒙与神父两人,因为后者用这吊过无数个人,结果就爱德蒙一人吃饼……而且只吃了半张。
  考虑到神父是从红衣主教斯帕达的经书里获知这笔巨额财富,所以包括神父在内的知情人也不知道有多少人翻过这本年岁至少一百起步的古老经书。
  最重要的是这笔宝藏的合法拥有者——最后一代斯帕达伯爵虽指定神父为家族遗产的继承人,并且还言之凿凿地说他已是家族末裔,可凡事都别把话说绝。征服者威廉靠一句话和堂姑母艾玛的关系都能搞到一个弱得几乎快没有的王位宣称。没准和神父一样,斯帕达主教的旁系亲戚里就有人已获知这笔巨额财富,只不过因关系较远,而且还是母系那边的超远旁系,所以没被斯帕达伯爵放在心上。
  要知道在原著里,爱德蒙是再三确认这笔钱没合法继承者才动身去挖。参考他因梅塞苔丝而宽恕作为死仇后人的阿贝尔,并且还赠与其笔巨额财产,若是珍妮拥有这笔隐秘宝藏的合法继承权,估计连得到旧主赠与的神父都会考虑将其转赠给她。
  一想到这斯帕达的继承人……而且还是个无依无靠的孤女冒着被拐卖的风险来法国寻找先祖留下的巨额遗产,已经和神父挖出基督山宝藏的爱德蒙便升起一股强烈的羞耻感与心虚:“你是从哪里获知这消息的?”
  对方的态度让珍妮几乎捶定这是大仲马的亲儿子,被后世誉为龙傲天之祖的爱德蒙。唐泰斯。
  许是担心自己的表现让“拿破仑党的余孽”——爱德蒙。唐泰斯没死于那场年初火灾的消息暴露,导致本可独自脱身的神父陷入干涉他国内政的可怕指控,爱德蒙在短暂的震惊后很快便以“小姑娘是童话看多“的戏谑姿态打探消息。
  不幸的是对面已经知道他的真实身份,顺势跟他演了起来:“我母亲是在第二次反法联盟里被外祖嫁到英格兰的法国人,她去世就一个女儿,而且外祖……”
  到底是与这具身体血脉相连的人,所以珍妮无需演技便真情流露:“我外祖父已多年不与母亲通信。”
  马赛因为地理位置而被巴黎的中心视作不可信人,一个能在反法联盟时把女儿送去英格兰的法国乡绅是什么处境,想必无需珍妮多言,已经蹲过几年大牢的爱德蒙光脑补就有十种猜测:“很抱歉让你想起了不好的事。”
  “您无需对我说抱歉。”爱德蒙在心虚自己“抢了”珍妮的合法遗产,珍妮也在心里愧疚自己骗了超级好人:“我父亲是英格兰的普通乡绅,没有可以世代流传的高级头衔,所以在他意外走后,我堂兄成了父亲遗产的唯一继承者,并且让我投奔法国的外祖父。”
  经过这么声情并茂的一番解释,本就可怜的珍妮在爱德蒙心里更可怜了:“所以是你母亲告诉你宝藏的事?”
  珍妮沉重地点了点头:“我母亲的祖上有位血统古老的意大利贵族,他的后人跟外祖父说过这笔神秘宝藏,不过我外祖父家就我母亲当了真。”
  “那你外祖父有其他孩子吗?”
  “我母亲去英格兰时有三千英镑的嫁妆。”
  那就是没有了。
  这里算是良心未泯的珍妮耍了小花招——因为她没直说她外祖父有无除了她母亲外的其他孩子,而是引导爱德蒙往这方面想。
  “我父亲生前爱做生意,但是没有一丁点的生意头脑,所以我能用来寻找外祖父的路费不多。”珍妮的“单纯”让本就愧疚的爱德蒙又带了一丝“恨铁不成钢”——老天啊!她简直和十九岁的自己一模一样:“这话说给外人听也太危险了。”
  “可您是个好人。”
  “……”难得的真心话在爱德蒙的心上又是狠狠一击:“……小姐。”
  对上强盗也没心累的爱德蒙觉得自己没力气去应付今日的各种买卖:“您也是从白海峡的那头独自来的,别把一个帮过你的陌生人想得太好。”
  珍妮的回答是让她想钻地板缝的羞涩一笑:“我也是看您的身份不同凡响,所以厚着脸皮求您施以援手。”
  说罢还在找借口要归还宝藏的爱德蒙前“急不可耐”道:“我也不是白求您的慷慨相助,事成后能分你一半的秘密宝藏。”
  爱德蒙:“……”这话好像在哪儿听过。
  “……您去找老板借个律师吧!”爱德蒙的声音里满是疲惫,右手更是扶着已经隐隐作痛的额头:“这种酒馆应该会有法律服务。”
  想起珍妮可能无法支付这笔大额开销,爱德蒙还不由分说地塞了几枚埃居给她:“记在以后的大宝藏上。”
  借此他还苦中作乐道:“鱼下水也勉强算肉……这笔钱按一息来算。”
  英国早在十七世纪就通过不得高于6%的《反高|利贷法》,可实际上的民间利息是法律规定的两倍以上。
  一息(年利率12%)搁在起步就是15%的民间贷里已经算是非常厚道,至于说去更“规范”的大型银行……
  别开玩笑了!那是给你服务的吗?就算进了人家也有法子逼你认下超过两息利率的黑心贷款。
  “不必了,这点钱还无需由你替我支付。”尽管珍妮知道对方肯定不会要她偿还,可是为了留下一个较好印象,她还是从口袋里摸出零散的生丁去找老板借人。
  “您跟那位马赛的商人已经交易好了?”尽管是被姐姐看中的“未来之星”,但是老板仍旧收了珍妮的生丁并叫来酒馆的专用律师:“您可别被这人骗了。”
  瞧着白天更显娇嫩的青春面孔,老板还想争取一下:“可怜的姑娘,你知道巴黎的妓|女是怎么来的?没有人天生就是下贱的婊|子?”
  珍妮很想怼他几句,但是理智告诉她要维持人设。
  果然,老板还当珍妮是个被脸迷惑的普通少女,摆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架势:“长点心吧!巴黎每年都有超过两位数的贵族情妇沦为妓|女,就算是些商人,铁匠,或是窝在贫民窟里发烂发愁的狗屎都会想方设法地拐个女人,玩腻后把尚有姿色的情人卖给老鸨为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