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错 第60节
  姜姮一愣,他明明看见她了,怎么又……当作没看见的样子?
  莫非,是后悔自己当时冲动杀人,如今,也在怪她给他惹了麻烦?
  “卫国公,你……受苦了。”姜姮缓缓开口。
  他就是怪她,她也没得分辩。
  “我去找过秦王了,他在想办法了,但是,他说事情会有些棘手……”
  姜姮低眸说着话,没有留意顾峪腾的起身到了近前,一伸手,抓着她手腕扯近,若非有牢房的格栅挡着,怕是会将她扯进他怀里。
  “你,果真来了?”顾峪定定望着她,目光很是复杂,不可置信,又掩不住愉悦之色。
  姜姮以为,他这话是在怪自己来得迟,温声解释道:“我早早想来,但是圣上那里求不下允准,直到今日,秦王才给我递消息,能来看看。”
  “早早想来?”顾峪抓她手腕更紧,眉梢已不自觉微微飞动,她竟说,早早就想来看他?
  姜姮点头,把包裹递给他:“里面是一些换洗衣裳,还有一些点心果子,还有书,你无聊时可以看看。”
  秦王说,圣上正在气头上,得循序渐进慢慢来,只要不殃及家眷,责问案中其他人,就说明事态不会继续严重,但是,顾峪这牢狱之灾怕是一时半会儿也解不了,让她做好把人关上三个月的准备。
  她想狱中无聊,只能让他看书了,虽然也想到,该趁此机会,让他把和离书写好,免得他出去了又各种公务缠身,无暇书写,却又觉得,这般说到底有些无情,遂作罢。
  “给我的?”
  顾峪竟然这样问,问得姜姮一愣,不是给他的,这狱中还有旁人么?
  姜姮想,大约是牢中昏暗,他一个人待得太久,神思有些混沌了,才有此一问,却还是认真地点头回应:“嗯。”
  她看到顾峪的唇角鲜见的翘了翘,一向深沉冷静的眼眸里也起了丝明亮的悦色。
  “你去找过秦王了?”他又问。
  姜姮仍是点头,又与他传达了秦王让他静候的意思。
  但顾峪根本没有听见这些。
  他只听到,姜姮这几日在为他奔走,为他去求秦王,大概,也去了姜家,因为无果而不曾说与他。
  她竟然会为了救他出囹圄,而如此奔忙?
  他本以为,她还陷在萧蕣华的恶言恶语里,要几日不能释怀,还怕她再有轻生的念头,特意交待过春锦成平多加留心照护。
  却原来,她无暇顾忌那些,在为他奔走了。
  她为什么要做这些,为什么不袖手旁观?她不是笃定,一年之后一定要与他和离的么,那他而今是否落难,将来是否荣贵,和她有什么相干?
  她为什么如此义无反顾地帮他?
  为什么不冷漠到底,好让他死心呢?
  既然始终不会选择他,为什么要对他做这些?
  “你为什么要来?”
  虽是这般问着,顾峪握她手腕的力道却越发紧了,显然还是希望她来的。
  姜姮微微低眸,“你若不想见我,那下次,我让阿月来吧。”
  顾峪皱眉,他何曾表现出不想让她来的意思?
  明明……
  “你我终归要和离,你不必对我做这些。”
  顾峪有时候也看不明白自己,他想尽办法强留她在此,不就是因为放不下么,他盼着的,不就是今日情形么?
  为何,她果真那般做了,他又觉得,她不必如此,不该如此?
  是因为贪心么?因为一旦得到了她那么一丁点的好,就会人心不足蛇吞象,会想要更多?
  可他却也知晓,她对他吝啬的很,不肯给那么多。
  “你以后,不必再来了。”
  这般说着,他却始终牢牢抓着她的手腕,没有半分松开的意思。
  “好。”女郎就这般爽快地答应了。
  顾峪的眉心又皱了起来,唇瓣动了动,欲言又止。她竟然就,答应了?
  “东西你放好,我就回去了。”姜姮挣了挣手臂,示意顾峪放开自己。
  男人却依旧没有放手,握着的力道复又加重。
  良久,终是问道:“你,真的不会再来了?”
  姜姮诧异,反问道:“你到底是,想我来,还是不想我来?”
  顾峪唇瓣抿直,不说话。
  姜姮也不执着于他的答复,又挣挣手臂,打算走了。
  顾峪仍是没有放开,良久,说道:“你想来就来,不想来,就罢了。”
  第42章
  狱中没有更漏, 也看不见日头,草拌泥的土墙上划着一沟沟一道道,斑斑驳驳, 概是之前关在这里的人的无聊手笔。
  顾峪也用这个法子来记时间, 在第八条竖杠的下面添上一条横杠。
  不知她下一次来是什么时候?
  为何要说那句“不必她来”的话?她来,就随她来罢了,为何还要计较她将来会不会选择他?
  将来不选他,现在就不能来看他么?
  顾峪翻着书,莫名有些烦躁。
  过了会儿,唤了狱吏来。
  “去帮我递个信,这书不好看,让我夫人从书房拿几册兵书,给我送来。”
  狱吏心想没见人看个书还挑三拣四的, 面上却是恭敬答应。
  第九日晚,牢房外刚刚传来脚步声, 顾峪就听见了,正打算起身, 分辨出这脚步声不是姜姮的。
  抬眼看,秦王拎着一个书匣到了门外。
  顾峪望着那书匣, 皱了眉,望向随在秦王身后的狱吏:“我让你递信给我夫人。”
  不是秦王, 他不是要让秦王来送书,他说的很明白, 让他的夫人来。
  “就是你夫人托我送来的。”秦王说。
  顾峪目光滞顿片刻,眼眸垂下去,不再说话。
  她果然把他的话当真了?不来看他了?
  “怎么,这些书还不是你想要的?”秦王疑惑地看着顾峪, 想他何时看书这般挑剔。
  “凑合着看吧。”秦王命狱吏打开牢房门,进去之后放下书匣,见顾峪仍是有些无精打采,以为他是心生不满,有心安抚,说道:“父皇并没有放弃你,但现在萧氏族人怨气很大,你行事也确实有诸多僭越不妥之处,朝中也有很多人弹劾你,父皇总不能罔顾这些,太过明显的包庇你。”
  墙倒众人推,顾峪自是明白这个道理的,只要不牵涉惩罚他的家眷,他在牢中住上多久都无怨言。
  “镇南王已经拿下韶城,屯兵修整,意图挥师北上,收复故土。”秦王道:“我若去向父皇举荐你去南边镇守,你可愿意去?”
  虽然早前已经讨论过很多次这件事,顾峪也做好准备南征,但是此次南征和之前不一样。经过这数月的谈判拉锯,圣上愈发坚定不能贸然宣战,岭南滨海,山川气候是他们这些北人很难适应的,果真悬军千里背水一战,恐怕只能长他人威风,灭自己士气,白白葬送一干将士性命,若战败的消息再大肆传扬开来,只怕又会搅浑刚刚安定下的局面。
  以守为攻,是目前来说最好的法子。但这守将,没那么容易做。
  秦王说道:“其实,我不太希望你去镇守,太耗时间,且也不一定会有什么功劳,劳而无功,将之大忌,一次败绩就可能毁了你此前累累功勋。”
  顿了顿,秦王接着道:“但是,这也是你能尽快出狱的一次机会。”
  “去。”顾峪说。
  秦王看向他,忖了片刻,问:“你有多大把握?”
  顾峪摇头:“没有把握。”
  “没有把握你就敢领命?”秦王不希望顾峪去冒险,朝中已有许多人虎视眈眈想砍他的臂膀,但只要顾峪不打败仗,其他的弹劾污蔑不过都是小打小闹,动不了顾峪。
  “只是镇守,可以徐徐图之,总不会一直没有把握。”
  顾峪说罢,沉默片刻,似在思虑什么,方又启唇:“我想带家眷去。”
  镇守不比行军,按例是可以携带家眷的。
  秦王却不赞成他这么做:“别的镇将拖家带口,那是长年累月定在镇地了,你也打算定在那鸟不拉屎的地方,不回来了?”
  顾峪不说话,仍是坚持。
  秦王又劝道:“你到那厢实在寂寞,纳几个婢妾罢了,将来想带回来便带回来,不想带回,予些钱财,好生遣散就是,何必拖家带口那么麻烦?”
  “不麻烦。”顾峪铁了心要带。
  秦王也只好妥协,“既如此,我就去向父皇奏请了。”
  ······
  仲秋宫宴,虽然顾峪尚在狱中,宫里的请帖还是同往常一样递到了卫国公府。骆氏记挂儿子,也对天家有些不满,直接道不去赴宴。姜姮虽也不喜这种场合,但若顾家一个人都不去,难免会叫人议论罔顾君恩,不识好歹,遂带着顾家小妹一同去赴宴。
  “嫂嫂,你知道么,今天还是秦王的生辰。”
  将进皇城,顾青月忽然附在姜姮耳边,悄悄说道。
  姜姮自然不知,“是么?”
  顾青月拿出一个亲自绣的荷包,视作珍宝的双手捧着看了又看,问姜姮道:“嫂嫂,你说,秦王会不会嫌弃我绣的这个荷包?”
  “秦王府珍奇无数,想必不管你送何珍宝,在他眼中都是寻常,你亲手绣的这个荷包,他府中应当是没有的。”姜姮瞧了瞧那个荷包,笑着说道。
  “嫂嫂。”顾青月听得耳顺,越发欢喜,一时都忘了自家哥哥还在狱中,亲昵地抱着姜姮道:“那一会儿,我给他送荷包,被人看见了,是不是不好?”
  姜姮微微点头,故意说:“那要不就别送了?”
  “嫂嫂!”顾青月知她打趣自己,娇声嗔了一句,忽又叹道:“送人礼物好生费脑子,今年送了荷包,不知明年送什么。”
  她忽而转头看向姜姮:“嫂嫂,你之前送过我哥么,都送的什么?”
  姜姮微微摇头,“没有。”